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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至宵禁,蒯通故作慌乱逃命,策马南驰出城。
贲赫待蒯通逃开一段距离,调转马头追赶。
二人一前一后,好似是贲赫追捕猎物,直至二人均出城。
“老头,你还真会挑地方,此桥乃是子婴借兵时夜寻王上之地。”贲赫望着桥边不断喘息的蒯通笑道。
“哈...统领刚刚的气势,老夫险些以为真要杀老夫呢。”
贲赫闻言,心头一畅,嘴上却毫不留情,“身为统领自该有追敌不死不休的霸气,不像那个韩信,一路追杀子婴至绝路,仅仅败了一次,便撤出秦地。”
蒯通心有不服,“统领只知当年的魏王假终究身死,却不知他一路狂袭秦地。若非是他相助魏豹,依韩大统领与老夫的谋略,魏假攻秦不顺,西魏境内的大军便不会轻易威胁河南兵。韩大统领即便战败,亦无后顾之忧。可惜,两方最坏的结果皆出现了。魏豹一路通畅无阻,韩大统领却遇到了从南阳归来的子婴...国中还有申阳,不得不撤离。”
蒯通下意识瞥了一眼贲赫,似在埋怨英布相助子婴。
“哈哈哈,老头无需怨言,王上此番亦未讨到好处。”贲赫笑中带怨,“此战王上若杀子婴,兵出峣关,秦地亦会归于九江疆土。王上偏偏要先助子婴先破韩信,再随楚国分秦地。唉...盗贼谋略起来,反倒是坏事。”
蒯通暗笑贲赫故作聪明却不知英布的高明,并未将深意告知。
“说吧,老头。韩信想如何?这高官厚禄从何说起?”贲赫问道。
“这倒简单。”蒯通淡淡道,“依韩大统领思略,项羽平齐后,下一步非九江即陈馀。此刻看来,当是陈馀为先。其后若伐九江,却隔河南,衡山。项羽不会妄动那些百越人,故河南与九江唇亡齿寒。”
“少废话,需本统领如何相助?”贲赫急道。
“老夫无非是让统领知晓利害罢了。”蒯通笑道,“韩大统领需...从九江征兵。”
“什么?!”贲赫惊道,渐渐被气笑了,“本统领只听过借兵,这从别国征兵,韩信倒是真敢想。”
若是借兵,河南便欠九江一个人情,征兵简直是对一国之君的冒犯。
“韩大统领自是想过借兵,但以九江王在临江的威望,恐怕招不到兵马,即便有所归附,亦是心有不服。到头来,不利九江亦不利河南。九江王的秦兵亦不会轻易外借,此乃最佳之法。”
贲赫思虑片刻,觉得此言有理。临江之人受不了他们九江人的行事之风,反倒乐于跟随别国。但他在其中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无功便无官禄。
蒯通眼中微动,看穿了贲赫的心思,“韩大统领虽擅奇谋,与项羽对抗亦需不少兵马。定会引得九江王心疑,贲赫统领既是九江王近臣,若能趁其颓靡不让其发觉国中异动,便是大功一件。”
“呵,这倒是简单。”贲赫恍然大悟,咧嘴点头,“等等,老头,你早便知晓本统领名姓?!”
“这是自然。”蒯通眯眼一笑。
“还不是老糊涂嘛。”
“凡事虑而后动,老夫在秦地大难不死,敢只身入九江王疆土,自是有备而来。”
“哦?思虑怪远的。”贲赫的笑容灿然后一逝,忽地策马逼近蒯通面前,杀气蓬勃,“如此行事,即便韩信输了,亦可趁南阳郡空虚,转而攻南阳,以有后路对吧?!”
“啊?这...”蒯通一惊,未料到这个不懂大局之人,碰到与己相关之事竟如此精明。
“项羽攻九江,乃是因王上不发兵跟随平齐,后妄动临江。韩信若征兵后,不与楚国为敌,打着曾为楚国持戟郎的身份灭了九江,以项羽的脾气,反倒会厚赐韩信。那时,本统领与王上便全成了韩信的垫脚石了!对吧?!”
“这...贲赫统领只对了一半。”蒯通索性将话说透,“英布连妻皆可杀,今又不得人心,难免日后轻易别国所灭,贲赫统领亦会跟随受难。倒不如今日为己身寻一条后路。”
“本统领说过,绝不会背叛九江王!”
贲赫扯住蒯通的衣襟,生生将其抬离马身,脚踢马肚,彻底让蒯通悬在半空。
“世上之谋士尽是狗屁,只会阴谋算计。王上虽为大盗,却比尔等强的多!”贲赫吼道,额头青筋暴起。
蒯通嘴中流涎,张着嘴却无法言语,眼珠不自觉的向上翻去。
“老夫一生谋略竟要死于莽夫之手?!”蒯通心中不甘。
嗖——
贲赫身侧弓箭破空之声袭来,连忙松开蒯通低身躲避。
蒯通被重重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痛,双手捂着喉咙瞪眼探头,大口喘息。
贲赫大怒,调转马头正欲发难,却愁未带弓箭,只能逃跑。
“大事未定,贲赫统领便要离去,恐是不妥吧?”桥对面一身形颀长男子策马而来,行至桥中竟扔掉弓箭。
贲赫松了口气,马上交锋他并不畏惧。
“狗东西,竟敢偷袭!”
不由分说,贲赫策马冲上桥面急速奔袭,那人已停,贲赫欲仗着马速打来着个措手不及,一击必杀。
桥上男子缓缓拔剑,贲赫已冲至其面前。
“狗东西!来不及了!”
贲赫长剑猛地挥去,即便那人拔剑以对,势必要被骏马携来的冲力击倒。
“莽夫!”
男子轻笑,长剑在手,俯身拉过贲赫的缰绳,顺势一滑,一瞬间整个人从马背贴在另一匹马的身侧。
“看剑!”贲赫大吼,扭转剑头向下斜刺。
卯足力气的一刺竟落空,男子绕过马肚已至马的另一侧,腰间提力,一跃至马背,稳坐于贲赫之后。
贲赫僵在原地,月色照映下,那男子的长剑已横在他的喉咙间。
“看来阁下不懂御马,可想与在下下马一试?”男子笑道。
“不...不必了。”一日之间,被两个人剑触喉咙,贲赫本是盛极的怒气被恐惧彻底打散。
“敢问阁下名姓...”贲赫颤抖道。
“陈留郦商,而今为韩大统领部下。”男子淡淡道。
“呵...”贲赫苦笑,“原来那老头非是只身前来啊。”
“阁下错了,蒯先生失踪之后,在下便至南阳寻人,蒯先生若逃离秦地不归河南,只能至此。”郦商说道。
“说来你真是够好运的,若仍跟随刘邦,或是魏王豹皆会被子婴所杀。”贲赫心有不甘。
郦商不以为意,缓缓抽离长剑,“如今韩大统领虽败,若开战九江,英布有几成胜算?阁下可否能从战中全身而退?”
“临江之人不喜王上...胜算极小。”贲赫无力道。
“在下给贲赫统领最后一次机会,蒯通先生之事...”
“在下做!”贲赫应声答道,“明日在下便着手此事!”
郦商淡然一笑,身形一动,收剑换马一气呵成,重坐于贲赫面前。
“贲赫统领若是聪明人,当不会再有别谋,他日以征兵之数,官,禄皆不会苛待统领。”郦商平静道,“回去吧,七日之内给派人至河南答复便好,心若不安合作亦不长久。”
“是...”贲赫策马调头,险些落入水中,擦了擦脖颈见的汗水,北归而去。
郦商行至蒯通身旁,伸手将其拉上马背。
“河南至九江,一路的要处皆需蒯先生打通,还不是身死之时。”郦商开口道。
“多谢...郦统领即使相助,不然老夫命丧此地了。”蒯通心有后怕。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贲赫此行鲁莽出城,不安归城,即便英布未心疑。贲赫心有算计,定生间隙,再忠君的臣子,亦会渐渐生了异心。”
“呵...那个老东西亦是如此而言。”
......
快马奔袭,南方的似雨薄雪淅淅沥沥下了两日。
子婴四个北地之人小觑了南方的寒意,刚至六城便躲在客栈之中躲避。
姬韩身捂被子,张嘴哈着寒气,引得身旁的召平与张敖时不时白眼相对。
昔日的韩城贵族,如同涉世未深的童稚,子婴低落的情绪一时被驱散。
“这吴芮不动则已,而今竟轻易攻占整个六城,当真不可小觑。”与张敖同披一被的召平开口道。
“只怪英布治国无法,又招揽百越人,恐怕城内之人争相开城门以让吴芮攻入。”子婴解释道,伸手抢着姬韩的被子。
“英布躲在南阳不出,吴芮在六城恐怕待不久,王上速去见吴芮吧。”姬韩急道。
“见他?!”子婴心中冷笑,“身为大秦旧臣,该是他见寡人才对。”
子婴心虽有气,但思虑吴芮丧女,亦是知晓此言不可。
往往最不喜战之人受到刺激,别任何人皆要残暴。
连毛乔皆不辞而别,吴芮的盛怒恐怕非同小可。
但愿毛苹此时还能在吴芮面前说上话,寻到毛乔牵丝引线,找个不记君臣礼数之地商议才好。
思虑之中,子婴听得门外隐隐有异动,下意识摸向被子下的赤霄提防。昔日带宇宙锋杀敌,事后心疼不已,此行特意换剑而行。
张敖几人不知何事,看了看门外,又看回子婴。
脚步声渐大已至门口。
嘭——
两位身材瘦小,衣绣梅花的佩剑男子踢开房门,凶神恶煞怒视四人。
“看来一路虽是无防,入六城之人皆在监视之中!”张敖心道。
“王上,要动手吗?”姬韩皱眉小声道。
“莫要惹急了他们,到时自称大秦使臣,欲要面见衡山王便可。”子婴小声回道。
四人神色一紧,那二位凶狠男子反倒面面相觑,似是有些羞愧。
“原来北人...龙阳之癖如此兴盛。”
“真的是,还有老人...”
二人无奈摇头,瞥见子婴身下被子支起的剑柄,齐齐扶额叹息。
“不堪入目!”
张敖顿解二人何意,心中一急,“我等...我等乃是大秦使臣,特来面见衡山王。”
“老夫乃是大秦东陵侯,不谙此道!”
“管尔等是何人,恶心人便不对了。”一男子叹道。
“就是,何况诸位还是从九江至此,少拿秦人蒙骗了。”另一男子话锋一转,“英布的人该杀一万遍!!!”
姬韩正欲拔剑,二人身后已经沾满绣梅之衣男子,皆是抽剑以对。
“王上...又动不得他们,此刻如何是好?”姬韩问向子婴,若真动起手来,姬韩相信凭借四人便可屠了整个客栈,偏偏无法动手。
“梅花...?”
子婴眯眼思索,如此喜爱梅花,而绣在衣服上之国,只有衡山国内的台侯国。
这群人皆是台侯梅鋗的部下。吴芮之女身死,梅鋗皆跟着齐动!
“梅鋗来了便好,合传胡害也该在此地。”子婴心道。
子婴暗下赤霄剑,高声道,“我等当真是大秦使臣,合传统领曾与在下有过一面之缘!诸位速去寻合传统领,便知我等真假!”
“哦?别的统领可否认出?”瘦小男子笑道。
“摇毋余,华无害并未见过寡...在下,只得合传统领可行。”子婴解释道。
“原来如此。”另一瘦小男子猛地一喝,“一群贱东西!打探好了台侯亲临六城,合传统领驻守梅岭,便如此诓骗我等?!杀!”
“这...杀了再议!”
子婴见解释无用,懒得再故作谦卑,拔剑越起,“此番便当是给吴芮些教训了!”
气场陡然一变,门口处众人皆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属实提不起刚刚的嚣张劲。
“你...是何人?”
话音未落,子婴已杀至跟前,数个台侯国兵捂着胸口倒地,其余人纷纷四散退后。
子婴转身看向姬韩,张敖二人,“离国在外,如何是寡人帮诸位杀敌?”
“臣这便相助!”姬韩应道,与张敖起身冲出屋门。
子婴动作过于迅速,姬韩二人方才仅是稍慢一步。
在子婴威势之下,姬韩挥剑格外有力。百越兵本擅剑术,此刻竟堪堪被逼后撤,一个不备身死当场。
“杀光他们!”
“诺!”
客栈处处溅着鲜血,本无客人之地变得更是死寂。
负伤奔逃的台侯兵生生撞开外门,冲至大街。
子婴生怕将事闹大,正欲越下楼追赶。
“毛...啊!”
刚刚出客栈之兵,被莫名斩杀推倒屋中,张敖与姬韩齐齐一愣。
众人看向门口,白衣染血的毛乔,面色惨白而进,伸手关上外门,抬头惊疑望着子婴。
“果然是王上亲临,可...又为何屠杀百越将士?”
毛乔脑海中的子婴,乃是可将一座桥命名首字给予将士,率先涉险的仁君。
相离不至一月,竟有些不敢相认。
张敖顿觉气场不对,扔剑解释道,“阁下莫要误会,是这百越之兵以为我等乃是九江国人,故痛下杀手。我等皆是为了自保。”
“对...正是如此。”姬韩附和道。
“自保便杀了?还欲追杀之?!”毛乔语气颤抖,“呵...臣归衡山便知晓了王上剑术已是不凡,若想报身而不伤敌,很难吗?”
“寡人乃一国之君,若遇敌刀兵相向,杀之有何不可?若按刑律他们亦是死罪。”子婴淡淡道。
此言一出,毛乔双目睁的更大,狠狠捏着手腕,终于确定是真的。
“昔日的王上乃有天下之主之气,臣处理过衡山一事,便可劝吴芮重归。而今看来王上已非那个人。臣...失望至极。”
子婴心中的压抑重被唤醒,知晓南方少战事宗族之感强烈,毛乔又身为诗人的亲人,更是感性一些。
但...一国之君真的要事事与人祥和而处吗?
为了近日的战事,在巴蜀栈道,在秦地武城,数次险些身死,还要事事想着给旁人一个解释?!
“毛爱卿往日所见,今日所见皆是寡人原貌。寡人杀之无愧!”子婴冷声道。
“这些人若是不知实情的秦人,王上亦会如此吗?”毛乔直视子婴问道。
“秦人心向寡人,他们此刻却非是。日后若诚心跟随,寡人必以礼相待,不会如此。”子婴认真回道。
“霸道非道!”毛乔攥拳大喝,眼中隐隐有泪水。
子婴闭口不语,不想再解释,方才杀敌之时似乎没有此刻疲累,南方的寒气又莫名袭上全身。
二人对视良久,其余众人不敢插话。
毛乔扭头似在擦拭眼泪,“王...秦王至此有何贵干?”
“见吴芮。秦地五谷稀缺,寡人需派臣子至衡山,以图寻多产之法。”
“那便派人来此好了!你何故亲临?!”毛乔弯腰吼道,转身猛踢着门框。
“寡人怕吴芮不答应,亲临此地以图说服。”子婴被问的越发不耐烦。
“你如今来此,吴芮便能同意吗?!”毛乔吼完,捂着额头,“真是的,被你气到了!吴芮本便无战之心,今又丧女,灭了英布早便不想做着衡山王了!”
“如此说来,寡人弄巧成拙了?”子婴脸色复杂,“倒也无妨,如今无论他愿意有否,寡人总该为始皇讨个说法,叛臣之臣杀之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