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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一行东行两日日到达苴城之下,苴城在巴蜀东北,距西南的成都远,傅宽不知驻守的韩信是何心思,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并未停留,直奔北向之路而去。
巴山之中,荆棘丛生。一万大军一边抱怨,一边拿着钺戟砍树开道。
傅宽皱眉望着不断向前的众人,“若除去横生的树枝,此道之通畅不下米仓道。王上是如何发现的?”
“巴蜀之南多河流,此处有水寡人猜测其中必有道。”刘邦解释道,刻意隐瞒着是萧何曾经告知他的。
“王上真是聪慧。”傅宽笑着一指刘邦手中的钺戟,“此道既是王上发现的,开道之功不能被将士们占了,王上也该动动手吧?”
“傅宽,你说什么?!”
王吸大怒,横在二人之间,怒瞪傅宽,“王上大病初愈,你身为臣子居然敢让王上行此苦力?!”
“久病初愈才更应该活动筋骨,王上在芒砀山时不是也与众臣同吃同住吗?怎么?当了王便金贵起来了?”傅宽故意高声道,前方的将士听得清清楚楚。
“傅宽,你见过哪个王是带着将士们开山的?!”沉稳的靳歙也看不下去了。
“靳统领说的也对,那王上便闲着吧,只管看着众将士辛苦好了。”傅宽讥讽道,“臣要去为将士们分忧了。”
“傅统领,且慢!”
刘邦叫住傅宽,低头小心翼翼擦拭着钺戟上,孔藂残留的鲜血。
“若无君王如此,寡人便可作第一个!”
“哈哈哈...”傅宽笑着调侃,“古有大禹治水,王上也不算第一个了!”
不知怎地,傅宽将望向西侧,而不是东侧的河水。
刘邦艰难走到将士身旁,挥动着钺戟伐砍...
三日后,大军走出巴蜀时,刘邦只觉的胳膊粗了几圈,将已经握不住的钺戟交给靳歙。
刘邦,王吸,靳歙三人走在最前,靳强,傅宽远远跟在身后。
傅宽斜着眼睛看着靳强,刻意压低声音,“这一万大军如今只听在下的命令,刘邦帮不了靳统领的。”
“在下不知傅统领的意思。”靳强阴沉着脸。
“不知道?”傅宽冷笑,抬着下巴指着前面的刘邦,“实话告诉靳统领,郭统领很不满意任何为刘邦说话的人。靳统领若是不想死,此行杀刘邦的大任便交于统领了。”
“郭统领的意思可是大事若成,沛公不可留。倘若不成...”
“倘若不成,刘邦便是废物,废物没有活着的必要。”傅宽直言道。
靳强目光忽地深邃,“在下懂了,那便等到了子午道再说吧。”
刘邦三人被人盯着后背,极其不痛快。
“傅宽那个王八蛋是砀郡的人,早知今日,老子落草的时候就不应该去砀郡的芒砀山!也不会收留这种叛臣!”刘邦咬牙骂道,“去齐地还能早些遇到子房先生。”
想到张良被吕雉,樊哙逼走,刘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上还是想好如何躲过此劫吧。”王吸急道,“郭蒙让傅宽跟来定是动了杀心!”
“呵,若是吕泽跟来,寡人才会忌惮几分。一个傅宽,还不足为思虑。寡人自有计策。”刘邦邪笑道。
“可这汉中郡应当如何经过?”靳歙皱眉道,“恐怕我军未到秦地,便会被汉中郡所截。”
“子婴?”刘邦咧嘴,不屑一笑,“他发动整个秦国才可攻打巴蜀,哪里还有闲兵驻守?我军只需北上直过便可,定无一人敢阻拦。”
刘邦回头小心观望着傅宽,“汉中之行,便是傅宽的死路!”
“可是...这一万大军实则皆是听命于傅宽,即使他死了,剩下的人也难以处理啊。”王吸提醒道。
“这群人跟着吕泽,无非是吕雉掌权势大罢了,他们若知吕氏垮台,便不会如此了。不是每个人都如两位爱卿般忠心。”
王吸二人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那不知王上打算如何行事?”
刘邦扭头四望,小声道,“等到夜半扎营之时,两位爱卿装作巴蜀兵,在营外交谈。务必让他们听到吕泽战死临江的消息。再将傅宽曾是魏将,后跟随寡人,再背叛寡人投靠吕泽之事说出。管教这群人心中不安。”
王吸“醒悟”,“到那个时候,无论大军能否至秦地,王上手中有这万人,亦可打回米仓道!”
“再与驻守金牛道的陈贺统领联合,五万兵力足够成事了。”靳歙有些激动附和道。
“不。”刘邦摇头,“吕释之之能不下于吕泽,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我等不可返回巴蜀,唯有秦地可行。”
“也只能如此了。”王吸点头叹道。
“王上在说什么呢?”傅宽忽地出现在三人身后,“可是有攻打秦国之计,如何不与臣商议?”
“哈哈...”刘邦强笑道,“此刻汉中空虚,雍地空虚,一万大军在手,那还需要什么计策?若无雨雪,从子午道至咸阳,全速进军,两三日便可。”
傅宽左右看着从未来过的奇道,语气低沉,“此道之事,王上便从未告知过臣。臣真的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呵呵...寡人以为夫人告知爱卿了,便未再多言。爱卿多心了。”刘邦赔笑道。
“王上是如何想的,臣心中知道便好。”傅宽近乎警告般说道。
刘邦尴尬的笑着,“出了此道便可至汉中郡的洋县,爱卿...”
“传本统领之令,全速进军,三日内过汉中郡,抵达子午道!”
“诺!”一万大军齐声附和道。
刘邦身体无力,更不上大军行进的速度,远远被甩在最后,只要王吸,靳歙二人跟在身旁。
从东侧的太阳出现在山边,直至入夜火把燃起,安营扎债,刘邦的骨头如散架般倒在营中。
王吸二人站在一旁,满眼痛心。
“等到...子时,爱卿便...依计行事,不必理会寡人...”刘邦无力道。
“这...好吧。”
二人静静照看着刘邦,直至子夜,刘邦早已睡去,外面静悄无声,二人悄悄走出军营。
刘邦昏睡的额头之上,浮起一层细汗。
梦中,一个三十余岁貌美夫人听着大肚子,微嗔的看着刘邦。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哈哈哈...怕什么老子又不让你白养,等到他日大富大贵,定会把你们母子二人接过来。”四十多岁的刘邦笑道。
夫人微微感动,问道,“那...他该叫什么名字?”
“叫...刘肥!”刘邦思索半晌说道。
“刘肥?!哪有这种名字?”夫人微怒。
“这种名字才好养活,怎么不好?老子这个泗水亭长便是个肥差,这个叫‘刘肥’,下个叫‘刘盈’,越肥越好,越满越好。哈哈哈...”
“那...万一是个女孩呢?”妇人问道。
“不可能,老子是干大事的人,是要让儿子来接位的,一定是男孩。”刘邦一脸自信之色。
“‘刘肥’...”妇人嘟囔着,“那便如此吧。”
“刘邦...曹...”
刘邦浑身被汗液浸透,口中梦魇般念叨着,“寡人得了大位,必让你们母子二人富贵...”
突然,刘邦感到天旋地转,妇人瞬间消失在面前,吕雉正怨毒的看着他,手拿长刀向他走来。
“贱人!还敢还寡人!”
刘邦猛的一拳挥出,打散吕雉的脸。这一拳明明击中,刘邦却感觉挥了个空。
动摇更加剧烈,王吸和靳歙惊慌的脸出现在眼前。
“王上,快醒醒!快醒醒啊!”王吸摇晃着刘邦的身体。
“爱卿怎么了?!”刘邦忍着一身的酸痛坐起,惊问道,“难道散布消息之时...被傅宽发现了?!”
“没有被发现。”王吸嗓子有些干涩,“臣等说了整整一个时辰,最起码数千将士都听到了。但...”
“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秦军趁夜袭营了!”
靳歙催促道,抓着刘邦的胳膊,与王吸共同扛着刘邦冲出大营。
“子婴的人,怎么可能?”刘邦紧皱眉头,属实想不通。
三人前脚刚出大营,一直带火的箭正好这种营帐,大火瞬间燃起。
睡前安然的大营,已然变成了火阵,将巴蜀大军重重包围。
刘邦面前,数十巴蜀将士深中带火之箭,呼嚎着跳进一旁的河流之中,再也没有浮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子婴哪来的兵?!”刘邦咆哮道,“他不可能知道寡人的大计!!他没来过巴蜀,绝对不可能知晓!”
“王上,我等都小瞧子婴了!”王吸拉着刘邦,趴在地上躲避,“金牛道休战,米仓道佯攻,子婴攻打巴蜀就是个幌子,他只是想危害王上!”
“子婴那个王八蛋,定是记着王上进关之仇。”靳歙骂道,“司马欣,董翳,王上...子婴就是一个记仇的小人!”
“休战...佯攻...那他...?”刘邦嘟囔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火海蔓延。三人被呛得头脑发昏。
傅宽挥舞着长剑,大喊,“秦军自西而来,只有西侧有秦军!速速带着兵刃,行囊连夜北上!!”
傅宽的声音让大军镇定下来,巴蜀重兵冒着火海,拾着营中未被燃尽的行囊。冒着箭雨,弯腰向北急行。
刘邦三人喘着粗气,紧随其后。
“往东走一些,让他们帮寡人挡箭...”刘邦小声叮嘱道。
三人不断靠东北行,最西的巴蜀兵惨叫连连,被射死在地上。
烈火映衬着军营恍若白昼,巴蜀大军成了秦军的靶子。
“早知道便不依水连营了!”最前的傅宽悔恨着骂道。
一刻之后,巴蜀大军终于逃出营地,西侧的秦军仍在后面穷追不舍。
或有掉队之人,被双眼冒红的秦军猛扑而上,挥剑砍掉头颅。
后面的巴蜀兵魂飞魄散,竭尽全力逃奔,不时撞到前方之人,双双倒地被杀。
秦军追了整整三个时辰,东方的天边隐隐泛白。
“杀!继续杀!”秦军之中,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吼道。
“苏统领,这不太好吧?”一稍显年轻的将领说道,“王上可是叮嘱过,最多只能追三个时辰。把他们尽快逼到子午道中便好。”
“管不了那么多了!”中年将领怒瞪前方,“雍国抗击匈奴之时,巴蜀之人便要趁机过米仓道,此等小人之国,必杀之后快!”
中年统领大喊道,“众将听令,再追击一个时辰!若是得不到头颅的人,只能算你们无福建功了!”
此令一出,一万秦军速度陡然而起,跨步飞速前行,手起刀落,一个个喷血的身躯栽倒在地。
“两位爱卿快逃吧,别管寡人了。”刘邦语带哭腔,“天数注定寡人不能活着出巴蜀之地!”
刘邦伐树开道至此早已无可力气,王吸二人赶了一天的路,还没来得及休息,也是无力再搀扶刘邦。
“王上莫惊!臣在此!”
队列之前一道身影逆向跑来,竟是手臂仍带着剑伤的靳强。
“靳爱卿?”刘邦眯着眼睛认出来者,从小在家乡便混在一起的一幕幕回想在脑中。
“王上不必多言,臣来背王上!”
靳强着弯腰,王吸二人顺势推刘邦上背。
三人紧咬牙关,全力向前逃奔,竟渐渐追上了最前方的傅宽。
“靳强...你真是找死!”傅宽眼带杀气,暗骂道,“本统领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傅宽杀意已决,碍于秦军追赶,此刻只能逃跑。
一个时辰之后,秦军不再追逐。惊魂未定的傅宽继续带军跑了半个时辰,直至终于确定无秦兵跟来。
“呼哈——呼哈——”
巴蜀军分不清到了何处,各个四仰在地,不住的喘息。
负伤的巴蜀兵已无力气再收拾伤口,任由鲜血流淌,躺在地上,渐渐闭上了双眼。
一刻之后,傅宽拄着钺戟起身,清点着存活的兵数。
整整一万大军,仅仅剩下三千。大军只顾被偷袭的太匆忙,不清楚秦军数量,只顾逃窜,不敢反击,秦军似是无一人伤亡...
“夜半守营的人是谁?!怎么查探的敌情?!”傅宽披散着头发宛若疯子,嘶吼道。
“回...傅统领。守营的将士已经死了。”一巴蜀兵怯怯提醒道。
“活该他死了!就算他不死,本统领也要杀了他!”
傅宽吼着,目光扫向刘邦四人。
刘邦曾对他说过此行顺利,定无伏兵,这也让他放松了警惕,扎营之时没有特意叮嘱新兵。
他有过,刘邦亦是有过!
傅宽一步一挪,居高临下看着瘫软在地的刘邦。
“王上,有些事...不觉得要和臣解释一番吗?!”傅宽喝道。
“子婴...金牛米仓都是幌子...他是亦是从奇路入巴蜀的...”刘邦说道,双眼迷离,恍恍惚惚。
“什么路?!”
傅宽知道周氏兄弟入秦未归,竭力的刘邦虽有人保护,但仍活着,傅宽不得不怀疑一切都是子婴和刘邦串通好的。
“不知道...寡人不知道...”刘邦闭眼嘟囔着,“傅统领速派人回巴蜀...叮嘱各个要城的守将...小心提防,尤其是江油关...不然便来不及了...”
“大军都被秦军发现了,刘季,你让本统领如何回去?派将士去送死吗?!”
傅宽欲伸手扯刘邦的衣襟,被靳强推开。
“你还帮他?!”傅宽抓着头发,围着四人转圈,“子婴能在这设伏,说不定计策早被泄露了!子午道也定有伏兵!前后都是秦军,我们必死无疑了!”
“秦军只是偶然发现我等罢了,与王上无关。”靳强捂着带箭上的右臂,说道,“若真知晓我等之计,无需对战,带巴蜀军入了子午道,再前后围堵才是上法。”
傅宽一愣,思索片刻,顿觉靳强此言有理。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速速抵达子午道,不然等秦军早到,才是真正的必死无疑。”靳强说道。
傅宽打量着周围巴蜀军,各个惊魂未定,非是来时的斗志激昂,眼下不是杀人的最好时机。
此刻杀刘邦,必会弄乱军心,子午道中都是机会!
“哈哈哈...!”傅宽放声狂笑,吸引着仅剩的三千将士齐齐看着。
“子婴那个家伙,真是走运。他就是个昏君,明明是攻打易守难攻的巴蜀,却不全军上阵。”傅宽故意大声道,“我军被伏击实属巧合!只是子婴留下的人偶然撞到!”
傅宽离开四人,走向众巴蜀兵,指着北方,“诸位将士请看,子午道就在北方,全速而进,不需一日便可到达。过了子午道,秦地都是巴蜀的了!!”
众人将信将疑,但士气已提升许多。
“诸位修整一刻,一刻之后继续进军!”
......
十日后,宛如逃荒难民的子婴大军站在摩天岭南,眺望西南远处的江油戍。
子婴回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山岭,有些不敢相信是他走过的路。
“王上...大军的粮食都吃光了,还要多久才能到?”毛乔的声音有些虚浮无力。
子婴筹备的粮食本足够到江油戍,但几日前经过奇险之处,不少人丢了行囊。这几日刻意少食,加上子婴时常吟诗作辞,转移大军注意力,才堪堪到达。
“差不多到了,大军直下而去,江油戍便是大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