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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是不是怀孕了?孩子也是异世的存在,你也不能带回去的!”
怀孕?萝涩震惊不已。
男人面露尴尬之色,吞吐了一番,直言道:“是,全凭您自己决定,您如果还是打算回去,那么要把孩子处理一下,我依旧在这里等着,三日后您未至,回去的手续我帮您取消掉”
……
从药房出来,萝涩心绪不定,握在掌心里的黄纸药粉包儿,早已被汗水涔湿。
说实话,她很是慌乱无措,背后皆是他人意味不善的目光,她也浑然无知——方才药铺儿掌柜见她还是姑娘的装扮,也不似大家门楣的婢子,好端端一个良家姑娘来寻落胎药,难免私下窃语一番。
落胎,才能回去,这是她唯一的路。
摊开手掌心,萝涩愣愣望着纸包,立在胡同口像一尊石像一般,时间久了,惹得边上的摊贩行人指点侧目。
这时,人群里走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瘦弱的肩膀上挑着一个茶担子,担子前头是一个一尺多高、短嘴的绿色釉子的大茶壶,顶上三个小鼻纽穿着绳子,挂在担子上。担子后头是个竹篾篮子,一块纱布下搁着几个粗瓷碗。
他一边蹒跚着走着,一边吆喝着:“有谁喝茶水?”
余光处瞧见萝涩立在砖墙边儿老半天,他便大着胆子上前问道:“您喝茶水么?”
萝涩心中一紧,握紧了手心,抬眸对上了少年清澈的眼眸。
呵,温水送服,大碗茶送上了门,可见老天爷也在催促着她,那便应了天意罢——
萝涩点点头。
少年嗳了一声,先把小板凳落了,请萝涩坐下。再卸下担子,拿出干净的粗碗,从壶中倒了一碗酸枣叶子泡的茶水,双手捧着端到了萝涩的跟前儿。
萝涩接过凉茶碗,先搁在地上,她低头去拆药粉包,眼神隐忍着痛楚之色,落寞地将粉尽数洒了进去。
趁着粉末溶化之际,她把绦子上坠得玉解下来,塞到了少年的手中,沙哑着嗓子勉强开口道:
“我身上没得铜钱板儿,你将这个拿去卖了换钱,日后若成便去学门手艺,来日混口饱饭吃,别再挑着大碗茶卖了,日晒雨淋,也不怕叫担子压垮了肩头,你才多大……这街上恶霸多,你怕是经常遭人欺凌吧?”
少年愣愣接过萝涩递去的玉坠子,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
“太多了太多了,一碗凉茶才一个铜板哩!”
听了她后半句,稚气未脱的清秀脸上露着难堪和委屈,他低着头慢吞吞道:“俺爹说世道就是这样子,孤娃子得认命……”
萝涩心中疑惑,他方才说他有爹,可为啥又自称孤娃子?
上下打量着少年,见他衣衫褴褛,十月里还穿着薄衣,袖口裤腿处磨开了线,正衣上补丁东一块西一块,贫苦寒酸的紧。
露在外头的半截小臂上,隐约还有些淤青伤痕,都是些有年头的老疤,难免心疼:他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比兜子大不了多少,也不知从小受了多少苦。
兴许是怀孕的关系,萝涩变得很心软。
她一想到自己若执意生下这个孩子,十年后她再离开这里,孩子不知会不会沦落贫苦,任人欺负,也像眼前的少年一般,用瘦弱的肩膀挑着茶水担子,整日走在街头吆喝伺候。
可……她内心对落胎药是抗拒的,心底叫嚣的念头,却和理智之择背道而驰。她想要他,要这个孩子,梁叔夜的孩子。
手心捧着茶碗,犹豫不决,抉择带来的痛苦,让她踯躅不已。
手轻轻颤巍着,她略抬手腕,就着粗瓷碗的豁口边儿,抿下了唇——
唇瓣才沾到茶面儿,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茶碗,压低了声儿道:
“别喝!姐姐快跑儿,这茶里下了迷药,我爹要拐你!你真心对我,我实不忍坑你入火坑,快些走吧!”
噼啪一声,茶碗碎在地上,掺和着落胎药的凉茶,瞬间让干涸的泥面儿洇得一干二净。
萝涩吃惊不已,怎么这个当口儿,还有这般的突发情形?
她本能站起身,往胡同深处倒退着避去——先将自个儿掩在阴影处,慢慢打量着外头大街上来往可疑之人。
“你爹是人贩子?”萝涩看向少年。
“他不是我亲爹,我也是被他拐来的,他见我机灵,便逼我卖大碗茶替他物色小货,只拍男娃娃和年轻的姑娘”
他有些焦急的撸起袖子,解释道:
“若我不听话,他就用老鞭子沾水抽我,不给我饭吃……阿姐,我真不是情愿的,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你快些走吧,别叫我爹看见了”
少年话未说完,萝涩只觉身后一阵疾风起,兜头盖脸一张麻袋罩下,紧接着,那人一脚踹在了她的膝窝子里——
“爹!”
少年大声喊了出来,声音了充满了惧怕。
啪,一个耳光子的声音,男人骂咧咧的对着少年又踢又踹:“小王八羔子,还学会菩萨心肠放小货,老子盯上的货儿,敢叫你放跑咯,老子就剁了你吃人肉大包子!”
萝涩吃痛,下意识护住了小腹,膝下一软倒在地上,她不敢过分挣扎,怕引来男人更加粗暴的对待。
把麻袋口扎紧,男人往肩上一抗,对着少年怒目道:
“这女人孤身一人,脸上又蒙着纱布,肯定长得漂亮,老子就近往勾栏里一卖,不必老远送去凉州了,反正送去凉州的人都拐得差不多了,多了咱马车也塞不下!”
少年捂着发疼的胳膊,看着男人肩上的麻袋,心里愧疚的不行。
“走走,咱们上红袖楼去,卖了晚上老子得痛快喝一场酒,哈哈哈”
说完,径自用肩膀掂了掂,一掌拍在萝涩的屁股上,哼着小调儿,阔步往勾栏院的红袖楼去。
*
“哎哟喂,李大虎,你这是捉蚂蚁熬油,臭虫皮上刮漆,只要钱也不怕寒颤,什么模样的都敢往我红袖楼里送,也不怕砸了你的招牌么?”
老鸨掀开了萝涩脸上的纱布,露出半张被火烧坏的脸皮来,顿时气得叉腰蹬足,捏着香帕,指着李大虎的鼻子骂个不停。
萝涩低垂着脑袋,手被捆在背后,她咬牙奋力挣脱着,无奈李大虎是其中好手,绑得手法怪异,她越是挣扎便捆得越紧实。
李大虎看走了眼,暗骂倒霉,本以为捆来一个天仙,谁晓得是个哑嗓丑女!这次算是砸手里了!
“得,算我倒霉,我这就拉走,不杵在这儿污您老眼招子”
李大虎拿麻袋重新把萝涩闷了起来。
“慢着——你打算怎么办?这姑娘可是开过眼了,你若放她回去,牵扯我红袖楼来,我可与你没完”
老鸨是个人精儿,虽然常低价问人贩子买货儿,可心下也惧着官府,若有案牵扯,那是大大的划不来。
李大虎笑了笑,应承下:“刘姐你放心吧,我大妗子月前从凉州捎信来,说那地穷哟,又近着打仗的地界儿,女人都往外省嫁去,男人老多娶不上媳妇,全巴望着从外地买呢!我心想这是笔财路,这几日已拐上四五个咯,算着这个丑东西,拉六个上凉州走一趟,起码能挣个百两银回来”
老鸨心下有些意动,软了几分,抛与一个秋波:
“若这法子可行,我也托托你,楼里有小蹄子硬棒,寻死腻活不肯接客,我还愁又砸手里了,不如你一并拉去凉州,只与我七成利如何?”
李大虎眼珠转动,嘿嘿一笑,讨价还价道:“刘姐,窑姐哪比得上黄花闺女好卖钱,三成我还贴路费哩,给我六成,不然免谈”
老鸨瞪了他一眼,恨声道:
“好了,成交!”
别了老鸨,李大虎一面絮叨骂着萝涩丑物,一面拖曳麻袋,把人带回了破院子。
把拐来的女子统统塞进马车里,李大虎喊上干儿子二奎套车喂马,俩人带着女人们连夜出城,车轮辚辚,往凉州方向驶去。
*
李大虎在饭食里下了药,马车里女人都软弱无力,瞌睡连天,萝涩为着腹中孩子着想,不敢胡乱吃这些东西,宁愿饿着,也绝不碰一口李大虎送进来的黑面馒头和硬面饼子。
经过这一遭,她再没有落胎的想法,且满心坚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可她既打算留下来,必然不能再留在童州了,但她身无分文,凭着一双脚又能走去哪里?不若暂且跟着李大虎往凉州去,到了凉州,再做打算吧。
马车逼仄拥挤,李大虎又不许女人们下车,故而吃喝拉撒皆在车上,恭桶藏在角落,屎臭熏得萝涩反胃想吐——
“呕……”
她捂着嘴,探头出去,顾不上李大虎坐在车辕儿上,哇得一声吐了一车板,因肚里空空,只吐了些黄疸水出来。
吁,李大虎呵停了马车,跳下车辕儿骂骂咧咧,反手就要给萝涩一个耳光,被二奎拦了下来:
“爹,你别打了,已经这般丑,把脸再打坏了,哪个肯出银子买!”
“呸,赔钱玩意,要卖不出去,老子就剁了你吃人肉大包子,真是倒霉,小兔崽子,去吧车辕儿收拾干净咯,瞧着也恶心”
二奎担忧看了一眼直呕酸水的萝涩,迟疑一番后道:
“爹,今儿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上前面破庙里歇一晚再走吧,方才有一处落脚店,我去给爹沽酒喝”
李大虎一听酒字,就馋了起来,哈哈应下:
“好儿子,就这么办,把她们都捆去破庙里,我再去打条野狗来炖着吃,越往北边走越冷,才十月天儿就猴冷,狗肉配烧酒,才叫我身上舒坦,哈哈哈”
二奎心下长抒一声,忙利落把车辕儿收拾干净,牵着马辔头往破庙走去。
李大虎打野狗去了,二奎安置好马车,顺手喂上一把干草饲料,然后他把车上的女人都赶了进去,未免逃走一个,脚上用一条锁链挨个锁上,要么一起跑,要么一个都跑不了。
扶着萝涩下车,他不忘关切一句:
“阿姐吃不东西不行的,我一会儿偷偷给你做一份,不掺药,这路上恐怕没机会了,待到了凉州,我帮你逃跑”
萝涩感激一眼,哑着破锣嗓子,艰难吐出一个谢字来。
“不必不必,是我害了你的”二奎内疚低下头,取下马脖子上的牛皮水囊,挨个给女人们喝过水,正欲出门沽酒,却听门外有人来了,隐约还有争吵声。
“少爷!少爷,咱们不能回头了,再赶不到凉州,皇上便要向梁门问罪了!”
萝涩隔门听声,不由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