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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法经过修改后不立即生效是为了给人民群众一定的时间去了解,但是这也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就是对人民有利的,一般立即生效,限制老百姓权利和规定义务的,往往是延迟生效。”
圆脸的小助理点点头,忽然道:“您看起来这么年轻,竟然都在法院干了四五年了,我听说法院的工作都辛苦的很,经常要加班加点的,姜小姐却看着不大像呢。”
姜近初微微一笑:“世上没有一份工作是完全轻松的,求仁得仁。”
“我看着她讲话怪怪的。”休息喝水的间隙,朱鸿贴在她耳朵边这样说。
姜近初不置可否:“你的脚不疼了,还有心思跟我吐槽别人?”
朱鸿这才“哎哟哎哟”的揉起自己酸胀的小腿来。
“你说上头怎么想的啊,这么大老远的让我们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跑过来,高温补贴只够买几瓶水的,我怎么这么命苦!”
姜近初将空瓶子的瓶口用细绳子系了,拎在手上,一路来喝光了两三瓶矿泉水,全都叫日头蒸发成汗水了。
山间小路崎岖,姜近初踩着石子淌过一条小河。
盛夏本应是日头毒辣,但是山林幽寂,溪水潺湲,倒也教人遍体清凉。
村书记摘下自己的草帽扇风,指着前方的田野给她看:“再越过一座山头,就是唐蓉蓉家了,唉,她爹和她哥哥也是,就这么不管了,孩子跟着驼背的阿嬷一起生活,书也不念,上山下田的,晒得跟块黑炭似的。”
“唐蓉蓉是被他的父亲哥哥送回来的吗?”
“他哥送回来的,两三个月了,刚回来可漂亮干净的一个小姑娘呢!”
田野上是割过的稻子茬,踩上去还有小蛐蛐跳出来。
爬到小山山顶的时候,村书记让她们稍微等一下,双手合十,对着路边的小寸的土地神像拜了拜。
“咱们这儿的习俗,”村书记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来,“保佑出门的人平安顺心。”
这个村子里,土坯房和水泥新房挨在一起,村书记带着姜近初和朱鸿从一座细细长长的木桥上走过来,那些坐在门口聊天的妇女老人都看了过来,一个端着木盆子的看着精明干练的农妇扯着嗓子问了一句:“老邓,这来的是什么人吶?”
村书记抬头道:“城里法院的同志,来了解一下唐蓉蓉家里情况!”
法院这个词对于山野乡村来说还是有点陌生的,但是“城里”两个字还是足以勾起他们更强烈的好奇心,四人走过一家水泥新房人家的场院前,一只黄色的土狗冲出来狂吠几声,将胆小的朱鸿吓了一跳,攀着姜近初的肩膀就躲到后面去了。
这家的小孩子举着一根树枝跑出来,使劲儿在那大黄狗身上抽了几顿,骂道:“让你乱叫!让你乱叫!不长眼的畜生!”
大黄狗呜咽几声,夹着尾巴躲藏,钻回自己的的柴禾后面去了。
姜近初反手拍拍朱鸿的手背:“吓成这样,以前那败诉的当事人来闹事,你还能一个人堵门口跟他们理论呢。”
朱鸿吐了吐舌尖:“那我总不能也跟狗理论吧?要不然你以后教我几招功夫,让我也能一个人打败装精神病的老赖!”
“报班自己练,我小时候的教练还在那个会所上班呢,算是熟人介绍,不过不打折。”
朱鸿道:“那我要是毕业了,干的过咱们院里的法警么?”
姜近初笑着说:“人家法警跟你什么怨什么仇?”
“就那个新来的高个儿的,他上次开庭的时候老盯着我看,我可烦他。”
“说不定人家看的是审判席呢,你坐在审判席正前方,被他误看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背后就老郭了,可老郭都地中海了,他难道会看着老郭,缓缓勾起嘴角,邪魅狂狷酷炫拽的一笑……”
“那岂不是对你有意思的表现?”
“那我……可我喜欢上次那个黎律师那一款的啊!”朱鸿唉声叹气,“也不知道黎律师的女朋友是什么模样哦?”
姜近初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试着找找相似款。”
“旻丹小同学有可能吗?”
“他有个娃娃亲对象的。”
“……我猜我自己要嫁不出去了。”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唐蓉蓉家。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红砖房,可以看得出来是新盖的,外墙的漆都还没来得及刷。
大门门口用红丝绸带悬挂着青黄色的竹扫帚,门口蹲着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小姑娘,扎着双马尾,皮肤微黑,正专心致志的在拣豆子。
村书记上前问道:“蓉蓉啊,你嬷呢?”
唐蓉蓉抬起头来,看见生人,拍着手站起来,在自己裙子上擦了擦,局促道:“在里屋做凉粉……”
村书记摸摸她的头:“去叫你阿嬷出来一下,说是跟你爸的事情有关。”
老妇人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被唐蓉蓉拉着手,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出来。
她真的驼背的厉害,整个人都要折成两半似的,吃力的仰起头看他们一行人。
“老邓……我……我的延山和孙儿……”
老人家还会两句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一开口,浑浊的眼泪就顺着满是老人斑的黄瘦面庞滚落了下来。
八仙桌上用竹篾编的菜罩,唐蓉蓉盛了许多白砂糖加到碗里,搅拌着切成块的凉粉,在奶奶的责怪声里顽皮一笑。
“你们……你们也吃……”老人家坐在长条凳上,给姜近初和朱鸿分别盛了一碗。
朱鸿刚要推拒,那村书记放下碗,对她们说:“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做的凉粉可是全村出了名的,几十年过去了,手艺一点也没变,小同志可以尝尝,绝对好吃!”
姜近初的目光柔和下来,跟她道了谢,从她手里接过碗。
老人家眼眶一红,低声道:“姑娘……我那儿子和孙子……他们……还能回来吗……”
姜近初温声道:“老人家,不瞒你说,这件事情,我们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天边惊雷炸响,唐蓉蓉捧着碗跑进来,说:“阿嬷,外面下雨啦,收萝卜干笋干了!”
老人家也顾不得许多,支着拐杖就要出去。
最后还是姜近初和朱鸿跟去,替她收了晾在不远处的竹篾箩筐。
小姑娘个子小,跑到前面给她们开小侧门,姜近初和朱鸿才放下那几筐干货,外头的风就把密集的雨吹打了进来。
唐蓉蓉爬到凳子上去关窗户,衣襟全都被雨打湿了,又跳下去,给姜近初和朱鸿拿来两条干净的毛巾。
这新房子里,虽然家具甚少,可是一应都是崭新的,新买的彩电还没有接天线,电视机底座边放着几张戏曲的DVD盒子。
姜近初擦了擦头发,拉过那唐蓉蓉的手,问道:“蓉蓉几岁了,还上学吗?”
唐蓉蓉给她抱在膝盖上,羞赧不安道:“六岁半了,上过一年级。”
“那开学就是二年级了,是吗?”
唐蓉蓉摇摇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不上学了,爸爸哥哥都不回家,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反正书也是读不完的。”
姜近初问她:“那爸爸哥哥什么时候离开家的,为什么离开家你知道吗?”
“知道呀,”唐蓉蓉说,“老屋子被推到了,我们没地方住,爸爸说也没给我们钱,他和哥哥去找领导要钱了。”
朱鸿也问她:“那蓉蓉知道爸爸哥哥现在在哪里吗?”
“邓叔叔说,他们……被关起来了。”
姜近初和朱鸿相互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又是拆迁案。
房子新盖起来之前,唐家老屋在新打通的隧道附近,本来是死活不肯迁的,后来隧道强行打通过去,把唐家老屋的地都炸裂了,唐家才不得不答应下来,本以为拖上久一点的时间,会拿到比较丰厚的赔偿款,结果只是预期金额的三分之一。
唐延山、唐平父子俩不满意补偿,和当地有关部门交涉不得结果后,也不知听了谁的怂恿,买了火车票,轮流到首都上/访,后来又被遣送回来,看守所里没呆多久,就被法院判了个敲诈勒索罪,吃牢饭去了。
唐平一进去就得了重病倒下了,被保外就医,如果不是此次事件,他应该在今年夏天从镇上的职业技术学校毕业,然后找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唐延山是在监狱里几次大闹,不肯按时劳作休息,在墙上写血书,大骂狗/官当道,为了政/绩而无底线欺压百姓。
姜近初坐在阴影里,心事沉沉,眉头紧锁。
唐蓉蓉却是跳了下去,对她们说:“姐姐们留下来吃饭吗?”
飘窗边摆了矮几,矮几上有残局,窗外是城市高处的风云际会,黑压压的,闪电从云层里破开,又被黑暗的风吞噬殆尽。
“……就是这样了。”
向旻丹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是背面有小熊熊图案的那种,他坐在黎絮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
黎絮沉吟道:“你来上班的时候,他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没有哇,我一个实习律师,连你们这层楼都来的少,哪里有机会跟他打照面,也就一开始的时候他来给我们开了个小会,分了一本手册。”
“这样啊,”黎絮放下茶杯,“这倒也不难办,就是需要你配合我一下。”
向旻丹挺直腰背:“偶像,你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