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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近初凌晨的时候醒过来了。
她动了动胳膊,想要撑起身体,结果碰到了被固定在手背上的针头,疼的脸色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后她就看见钟颐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都先对彼此进行了善意的嘲笑。
"你这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
"你这脸色也惨白的女鬼也似。"
姜近初望着他,道:"真是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我妈肯定给你打电话了……"
"阿姨可能受了点儿刺激,情绪有点不稳定,刚才打了镇静剂睡了,"钟颐拉开椅子站起来,"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有钟然在那里看着她。"
姜近初道:"钟然怎么也来了……我还是去看看我妈吧,她发病起来……"
"你先躺着吧,"钟颐轻易将她按回去,"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儿粥吃?"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机放下了,说:"我差点忘了,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东西了。"
姜近初:"怎么了?"
"就那个冷冰冰的医生,说你明天……应该是今天早上八点要做胃镜,"他把椅子转过来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你啊你,胃病都这么严重了,也不来看医生,真以为自己是坚守司法一线的铁人啊?"
姜近初无奈道:"这种病能怎么样呢,忙起来都是白加黑,5+2的,人家还以为你特娇贵……"
"可你起码要懂得爱惜你自己。"
姜近初笑道:"钟警官,你同我说这话,有没有自己先做个表率?"
她指了指钟颐的衣袖:"你这身衣服,"又看了一眼他的头发,"这个发型,外面又还在下大雨,我一猜你就是淋雨过来的,还没有换一身干净衣服,是不是?"
钟颐笑道:“天一亮我就得走了,不耽误这些工夫。”
又说:“钟然留在这里帮你的忙,他正好放假了,没事情做。”
姜近初哭笑不得:”真的不用了,我能走能动的,那位主治医师是我的老同学,她会帮我安排好的。”
“你不用帮忙,那杜阿姨呢?”他认真地说,“钟然是一级心理咨询师。”
姜近初沉吟不语,良久才道:“替我谢谢他。”
医院病房的空调是晚上七点开,早上八点关的,中午最热的时候,也只能指望天花板上那顶白漆吊扇。
杨笠带着两个实习医生进来,看了看挂在姜近初病床边的记录表,拿起笔在上面签了字。
姜近初还不能喝水,幽幽怨怨地挺尸床上。
风扇叶子转的飞快,虚影晃个不停。
穿着白大褂的杨笠十分冷酷无情:“穿着衣服鞋子称,体重才九十斤,怎么样,以后还吃火锅吗?”
姜近初背上一凉:“不吃了。”
她问道:“你知道我妈在哪一间病房吗?”
“不用去找她了,听说醒过来就闹着要离开这里,已经被带她来的那位先生送回家去了。”
姜近初自言自语:“那也好……我什么时候能拿到报告结果?”
杨笠道:“下午两点,还有,你今天还是不要回去上班的好,安分点儿家里呆着吧,免得我下次在这里见到你,你就是心肌梗塞。”
姜近初:“……我一定谨遵医嘱。”
“我给你带了一套干净衣服,你身量跟我差不多,待会儿去我那里的休息室换上吧,你总不能穿着那件沾血的制服回家。”
这普通的休息室没有隔帘,十分不方便,姜近初心花怒放:“杨医生,你可真是贴心可人儿!”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充电完成。
姜近初拔掉充电线,将它放回简易柜子的抽屉里,给杨笠发了条信息,拎起装了衣服的纸袋子就要离开。
关门的时候。耳后却吹来一阵带着清淡酒香的温热气息。
“你不是说下午有手术么,怎么让我看见你在这里?”
这个男人比她高很多,一手撑在门上,将她困在身前的方寸之间,一手就要去揽她的腰。
姜近初从小耳朵处怕痒,应激反应就格外明显,鞋跟用力踩上那男人的脚尖的同时,一肘子也撞上了身后之人的肚子。
那男人吃痛地退开两步。
“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
那男人一手捂着肚子,抬起头来看她,面貌竟也十分年轻英俊,顶多不过二十三四岁,瞧着是个社会精英模样。
“你是谁?为什么穿着杨笠的衣服从里面出来?”他冷冷地质问。
姜近初拎着自己的手提袋,贴着墙壁溜了两步,隐隐觉得这人可能将自己错认为杨笠了,就道:“我是她朋友,你又是谁,找她干嘛?”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直起腰来就要离开。
姜近初见他不再纠缠,也松了口气,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走廊尽头是楼梯口,黎絮走上来,一眼就看见她,笑道:“怎么跑来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诶?老师……你怎么来了?”
姜近初刚要跑过去,刚才那个男人却在身后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用冷淡的嗓音喊了一声:“小表叔?”
黎絮显然也有些惊讶:“大表侄?”
姜近初:“……”
好极,赶上认亲现场了。
杨笠主刀的手术要到晚上八九点才能结束,这位新鲜出炉的大表侄表示自己要在医院等她,神色冷峻而坚决,他坐在手术室门口,一个人占据一排位置,两个戴着墨镜的保镖凶神恶煞的神像一般,往他左右一杵,将对面的患者家属吓得不轻。
他的一些微表情其实还是有点像黎絮的,但可能因为年纪轻,不够沉稳,冷冰冰的态度就让人感觉既锋利又孤傲。
姜近初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心有余悸:“我下午差点给他造成过失伤害,幸好当时这什么保镖不在。”
黎絮闻言笑道:“怎么了?”
姜近初道:“没什么,他把我认成杨笠了……话说回来,你这大表侄,勇气可嘉。”
“此话怎说?”
“那可是杨笠啊!”她上前几步,在他跟前倒退着走,一边说:“小伙子,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年杨笠可是解剖课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操作可是吓退了不少医学院的男生,唯一一个期末操作考试敢和她搭档互相扎针的男生,听说当年都转去护理学了。”
“我记得当年考试,老师演示操作的时候跟我们说,给病人扎针,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结果她作为优秀代表上台演示的时候,抓起老师的胳膊刷刷刷就是三针,然后对着全年级的中西医结合专业的学生说,我认为,扎针就是讲究心狠手辣,只需谨记三个字即可——快准狠。”
“从那以后,这三个字就被贴在了针灸实验室的黑板上。”
黎絮都听笑了,道:“性格相似的人相处,或许有特别的共同语言呢?”
姜近初想象了一下他们俩一起吃饭的情景,笑道:“那我还是喜欢风趣一点的人,相处起来轻松愉快。”
“你是在夸我?”
“……禁止类推解释。”
黎絮道:“你和我见面到现在,就一直在说别人的事,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姜近初站住了,笑道:“那就从现在开始说我们的事,亡羊补牢一下。”
“说什么?”他笑,又故意这样问。
“太多啦,比如说,这位先生,你出差回来累不累?要不要我陪你吃顿大餐?餐桌上摆着很贵的香薰蜡烛的那种。”
黎絮道:“那你可真是对自己现在的胃很自信,”说着又伸手将一串钥匙递给她,“不要丢了。”
姜近初双手接了这把崭新的钥匙,愣了愣,说:“老师,我现在可没有资料给你送过去了。”
“你以前都只是来送资料的吗?”
“非也,主要是借机看你。”
“那跳过失效的第一条,直接行使第二条赋予你的权利。”
姜近初笑道:“老师你……你这个人很无聊诶,还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来……这是你的宪法吗?”
“这叫借梗谈恋爱啊。”
车子驶过一排行道树投下的阴影,阳光一寸一寸跳跃着照进来,黎絮的嘴角弯了弯,道:“怎么样,想好去哪里了吗?”
姜近初按着胸口,看看外面的天空白云,又看看他:“我不知道,我听了你上上句话,心跳有点快,我要回去让杨笠给我量一下血压。”
“你这么不禁撩啊?”
“你还会用这个词,你这四年的进修是全方面的吗?”
黎絮听了,只失笑道:“姜小姐,我之前跟你的代沟是不有亚马逊河的入海口那么宽?”
“有的,”姜近初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但是你一步就跨过来了,长腿叔叔,不对,哥哥。”
“单位里的小女孩子们都管自己的爱豆哥哥弟弟的乱叫,没想到真的当面喊出来还是很羞耻的,尤其是,我这个年龄,已经不是什么小女孩子了。”
她舒了一口气,做出总结:“总之……幸好你跨过来了,要不然我只能淹死在涨潮里了。”
红灯亮起来了,前方的车子也缓缓停下。
“这真是很要命呐,姜近初。”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优哉游哉的:“我突然不想放你回家了。”
“那不行,”姜近初本来在喝水,闻言连连摆手,“我今天得回家看我妈,不接受任何约会邀请。”
“那我预约啊,下个礼拜的周末,带你去摘椰子。”
“……这不是猴子干的事情吗?”
“你再说傻话,我就要做点别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