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明月独上柳梢头

烟庭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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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总督,贾淳?

    我和孙沪对视了一眼。心里无不升起疑惑。

    要说起这个贾淳,倒也算是朝廷里的一股清流。他不像我、杜融、姜和维什么的来自豪门大族,也不像裴老,是皇亲国戚。贾淳此人自幼丧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将他拉扯大,家境很是贫寒。记得贾淳当初进京赶考时,所需的银两都是乞讨来的。

    不过贾淳是个能人,科考时中得榜首,被当时的户部尚书彭于看中,拉去做了乘龙快婿。有了彭于的暗中提拔,加上此人实在能力出众,很快贾淳就从一介微末小官坐到了正三品官员的位置。

    自当今皇上登基后,彭于告老还乡,贾淳却连升两级,坐了江南的正二品总督的位子。

    贾淳今年不过才到不惑之年,已经得此高位,怕是再过些年,他就要和我平起平坐了。

    皇上如此重视贾淳,他不该是会做这些贪赃枉法的事的人呀?便是做了,又怎会如此明显?就像恨不得旁人来以此来向皇上参他一本一样。

    “总督大人是做了什么么?”我问。

    马善之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说,只道“总督大人那样天上的人物,我不过是个大夫,如何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是只是自从那位新任总督大人来了以后,我们知县大人就一连帖了好几份告示,这些告示全部都是有关增加赋税的。我问过临县的同行,他们那儿的情况也都是如此,甚至是更加厉害。这可能是巧合么?”

    确实是太奇怪了些,若是没有贾淳的授意,这些底下的官员怎敢如此放肆?要知道,私增赋税,罪至砍头,我大芩每年都会派遣巡查官员去各地探访民情的,这么大的事,如何瞒得住?

    “增收赋税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多久了?”

    马善之想了想,道“差不多有大半年了吧。”

    新皇登基,贾淳刚刚上任,大概就是那时候了。如此想来,马善之说是贾淳的问题,也非胡乱编造之言。

    “这大半年以来,可还有别的奇怪的事情么?”

    马善之摇头“没什么其他的事了。”

    “嗯。”我起身,对着马善之拱手一揖“前辈今日之言,晚辈绝不会说出去的。等晚辈回圖州的时候,定当将前辈今日照顾之恩转告表兄。”

    “哪受得起。哪受得起。”马善之赶忙来扶我“公子快别折煞我了。”

    我道“那晚辈就先走了。”

    马善之将我送到门口“本来公子今日是来看病的,哪曾想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对不住了。”

    我摆手表示不在意,扭头吩咐孙沪“拿五十两银钱给前辈。”

    孙沪应命,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了马善之的手里。

    “使不得,使不得”

    马善之想把钱还给我,我抬手阻止他。

    “方才官差砸了您不少东西,这钱你拿去,好重新添补添补,相信还有不少的病人需要您给瞧病的。”

    马善之还是不肯。

    孙沪拦在我们中间道“我家公子向来信奉佛理,都说积善行德,来世便可安享福报,您就当是帮我家公子积德吧。”

    这一顶帽子扣上去,马善之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和孙沪也就趁此走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孙沪在我身旁小声道“公子收到的折子上,似乎并未提及私增税收的事。”

    确实,那份折子上只写了莲花县县令之侄强抢民女不成,反将其兄杀害,县令不仅没有抓捕其侄,还将那名女子连同其父母全部抓了起来。

    这本来不过是是一件县令包庇亲属的小事,轮不着我这个丞相来处理,但皇上坚持我来,莫非是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

    还有,明明这个莲花县最近突然来了不少的异域之人,可马善之,或者说,整个莲花县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我正是因为这些突然而来的异域人方才推测出顾元城是要来江南的,莲花县的人怎么可能不注意到他们呢?

    “大半年,巡查御史却什么都没发现?”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孙沪欲言又止。

    我顿住脚步看他。

    “他们集体被收买了。”孙沪把话说了下去。

    我觉得不太可能,便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朝廷每次派往江南的御史都不同,个个身家清白,是朝廷自诩清高的一帮文官,且大半年来至少有三位御史连同手底下的官员来过江南了,谁有这么大能耐这么大财力全部贿赂?要知道,那些人中,可不乏誓要以死谏言的老顽固。”

    “再说,若当真想要隐瞒江南之事,又何必要上奏一份弹劾莲花县县令的折子?”

    孙沪听我分析,自己也想了一会儿,最后他除了贿赂这个办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做到这一步。

    “公子。”孙沪突然唤了我一声。

    我疑惑地看向他。

    “顾相。”孙沪指了指我右上方。

    我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就见一身青衣的如玉少年立在窗前看我,淡蓝的天空倒映在他眼中,汪洋深邃。

    “公子,上去么?”孙沪靠近我问道。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和他,不熟。”

    说完,我就往前走了。

    孙沪下意识就抬头看顾元城,这一看倒是吓得他几步快走,赶紧跟上了自家主子。

    “少少爷”陈夷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就要被顾元城捏碎的茶杯,小心翼翼道“沈相已经走了。”

    “咔擦!”

    茶杯瞬间碎裂开来,里面早就凉透的茶水直接淋到了顾元城手上。

    陈夷立刻闭紧了嘴巴。

    “呵。”顾元城冷笑“还没有人敢这么不把本少放在眼里的!”

    沉寂了许久,顾元城再次冷笑,只是这一次,他的眼里多了浓重的杀意。

    “还没有人敢这么不把不少放在眼里的。”

    陈夷默默向后退,直到退出了厢房他才松下一口气。

    这个沈相啊,明明知道自家少爷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偏偏还要拧着来。

    想到这里孙沪不由摇头叹息。

    他们不互相给对方找不痛快,似乎自己就会不痛快一样。

    他怎么就理解不了这种思维呢?

    月上柳梢头,我却没机会和哪个姑娘约在黄昏后,唯有一个小书童在旁边陪着,实在有点凄凉。

    “这做面的手艺实在比不上我们府里师傅的。”孙沪放下今天吃的第二碗面,似有不足地看向我。

    我将手里还没吃几口的面推到了他的面前,一脸嫌弃地别开眼。

    孙沪也不在意面已经被吃过,低头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小沪。”我叫他。

    “啊?”孙沪头都没抬一下,随口应声道。

    “本公子是不是养了一头猪做属下?”我问。

    孙沪三两下将面连带汤底全部喝了精光,然后他终于抬起头看我,但却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公子,你说什么?”

    我叹息。

    “没事,你还要么?”

    孙沪这次终于摇头了“很饱。”

    我看了他一眼,迫不及待付了钱拉他离开面摊,生怕他马上又饿了。

    真是,花钱如流水,挣钱如剥皮。

    孙沪瞧我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捂嘴偷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怒。

    这个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

    孙沪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盒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接过小盒看了看。

    孙沪见我想打开,忙拦住我。

    “这是萤月粉,是用江南一种独有的萤月花的花蕊做的,很珍贵的。”

    我听孙沪这么说,反而心痒起来。

    “本公子就打开看看,不弄洒。”

    “不可以。”孙沪按住我要开盖子的手“不能打开,一打开,这粉可就马上没了。”

    “有这么玄乎么?”我嘟囔,不过我还是听了孙沪的话,没开盒盖。

    “呼!”孙沪松了一口。

    “这萤月粉遇风则散,公子若是方才打开了,这五百两的银子就算是没了。”

    我的手一抖,差点就把手里的盒子摔倒了地上。

    “哎,公子,你别这样。”孙沪见我脸色惨白,立马出声安慰“这东西虽贵,却是送给心上人的好东西。”

    “心上人?”我愣住。

    孙沪以为我在害羞,也不说破,继续道“公子在一个微风习习的夜晚当着那位姑娘的面打开这盒子,里面的萤月粉就会随风飘散开来。对了,萤火虫,公子见过的吧?际时这漫天飞舞着的就是像萤火虫那样的光点。”

    “你倒是把本公子的话放在了心上。”我低头去看手里的瓷盒,眸光变换了下。

    没有听到该有的怒吼,这下换孙沪愣住了。

    “公子觉得如何?”孙沪试探地问。

    相爷不会是气得过头了吧

    我将盒子收进怀里,很是满意地看向孙沪。

    “看来本公子养着你,还是有好处的。买的不错,本公子很喜欢。”

    孙沪张大嘴巴看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走了,该回去了。”我提醒他,“晚了,家里那位可要大开杀戒了。”

    我往回走,孙沪就跟在我身后,他时不时看我脸上的表情,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