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欢宴难离折子戏

烟庭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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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成若有所思地翻开王捷放在他面前的奏折,折子上两个被墨笔描粗的大字赫然映进眼孔里—处斩!

    众人哗然,纷纷看向坐在我身边的赵成。

    宋良此人虽平日里喜怒无常,庸碌无为,却是难得一个混迹官场的高手。外调圖州这短短三年来,圖州大小官员违法乱纪,贿赂包庇的丑事,他是查了个门儿清,那本名为伪官的花名册可还在她马车案几上放着呢。

    要说宋良在圖州的地位,那恐怕就是卡住所有人的一根刺,一根轻易拔不得的刺。

    王捷奉我之命把宋良关进圖州大牢,这一举动无疑触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他们不知道我查到了他们多少的证据,亦不知道我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一切都是未知数。

    所以赵成才会在城门前领一众官员向我下跪,所以赵成才会故意让葛均在我面前大失颜面,所以赵成才会盛宴款待,美人佳酿,金樽谄媚不节制。

    这个同知大人真不愧是裴老的门生,步步试探,步步设计,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本相即将让人快马加鞭把这份折子呈给皇上,诸位都是与宋良共事过的同僚,想必对他的了解一定不浅,不知道依诸位来看,本相这样处理可有不妥?”我面带微笑地看向下座的众人。

    赵成斟酌了会儿,正要开口,却不防席上一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冤枉,冤枉啊,大人!”

    “来人,快拦住这个野妇。”

    “放开,放开我!我要伸冤,我要伸冤,丞相大人,民妇有冤!”

    “放肆,丞相面前竟敢如此出言无状!”

    “就是她,快抓住她,她要行刺丞相大人。”

    赵成和众官员的训斥,妇人的哭喊,侍卫的慌张一时间,堂堂五品命官的府邸乱成一锅浆糊。

    王捷护在我身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乱七八糟的官员和侍卫,眼神冰冷。

    我将一切归于眼底,心里左右思量了一番,最终我只是沉默地坐在上位,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混乱很快在民妇的一声惨叫中宣告结束,所有官员都神色慌张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赵成诚惶诚恐地向我告罪,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慢悠悠走到被押在地的妇人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

    鼻青脸肿的妇人抬头看我,她不认识我是谁,只执拗恳求道“我要见丞相大人,我有冤,我有冤啊”

    “你这个刁妇,还敢造次!”赵成见那名妇人虽被打得半死,却还是口中不忘伸冤,气得脸色都青了。

    要知道,这地方官员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拦轿伸冤”。俗话说得好,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像他们这种人,谁比谁的手上能干净多少?就算他们把手洗得再干净,一旦这“半夜鬼”找上门,他们沾上的脏东西还是会原形毕露。

    如今这种忌讳事让他给碰见了,他真不知是叹时运不济,还是叹天意如此。

    那妇人见赵成如此疾言厉色,生怕他会让人将她拖下去,下意识一把拉住我的衣角。

    “这位好心的少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见一见丞相大人,我有话对他说的,我有话要说”

    我蹲下身“我,就是当朝丞相沈青枝,夫人有什么冤情不防直言。”

    妇人听到我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挣扎着就要爬起来,侍卫怕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硬是将她死死按在了地上。

    “丞相大人”妇人哭喊起来“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

    我看她可怜,便命侍卫松开她。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站起身。

    妇人跪着磕头道“民妇名唤宋晓,是圖州知府宋良的胞妹,五年前远嫁江南,夫家是江南许氏。”

    江南许氏?那个江南富商?

    我问“既是远嫁江南,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民妇因出嫁三年未曾回来省亲,兄长担心,便一直书信要民妇回来。民妇夫君自小体弱多病,身体孱弱,民妇唯恐舟车劳顿,夫君会吃不消,所以一直犹豫不决,奈何兄长日夜催促,民妇不好拒绝,故三月前独自动身北上,返回故里。”宋晓解释道“今晨刚至圖州城外,就听闻兄长被抓入狱的消息,民妇一时着急,这才大闹了大人的宴席。还请大人看在民妇与兄长骨肉情深的份上,听一言民妇所伸之冤。”

    “你讲。”我道。

    宋晓见我肯听她诉说冤情,不由泪满盈眶,哽咽道“民妇与兄长自小感情极好,爹娘因病去世后,我们兄妹更是相依为命。民妇知道,兄长平时脾气不好,为官几载,未能为百姓做过什么,可是民妇敢拿性命担保,民妇的兄长绝对不会做出贪污纳贿,通敌叛国的事来,求大人明察。”

    她说的不错,宋良虽为官多年,没有什么政绩,也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建树,却从没干过违反大芩例律的事,说来在这么多的芩国官员里,他还算是一个洁身自好的清流呢。

    想想也真是讽刺啊。

    我回身坐到座位上,神色间满是为难。

    “本相做事,向来以证据为先,不夹私人感情。虽说你说得话很让人同情,可你并没有证据来证明宋良是清白的啊,本相总不能因你一席话就把朝廷重犯给放了吧?”

    “大人说的是,这种案犯亲属之言多有偏颇,不足取信,还是让卑职把她赶出去,免得让她破坏了大人的兴致。”赵成试图说服我。

    “我有证据,民妇有证据。”宋晓听赵成那样说,急了。

    “哦?”这倒奇了,她出嫁五年未归,哪来的什么证据?

    宋晓道“民妇虽然不能直接证明民妇兄长的清白,但民妇知道真正叛国的人是谁,民妇也有证据证明此事,他今天就在这里,就在席上。”

    宋晓这话说完,宴上算是彻底炸开了锅。

    圖州叛乱一直没有得到平息,叛匪之首还是陈王后人,这叛乱之徒者众,三县连占时日之久,我军败绩伤亡之多,种种都似乎隐射了在这圖州城中,有人背叛大芩,一直在偷偷通风报信。

    可这个人是谁,没有人知道。

    本来宋良入狱,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松了一口气,现在却又突然说叛国者另有其人,甚至就在他们当中,这让他们如何不心慌?

    “你说,是谁,有何证据?”我道“不过本相得提醒你,你在说之前最好是想清楚,诬陷朝廷命官一样是死罪。”

    宋晓并不惧怕我的警告,她跪直了身体,眼睛盯向赵成,口气怨恨道“是赵大人,是他,他才是那个通敌叛国的人!”

    大厅蓦地陷入一片寂静。

    “你这泼妇,尽是胡言乱语!”赵成又惊又怒。

    “大人,民妇有证据。”

    我面上并无什么惊讶的表情,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我杀宋良,虽有敲山震虎之意,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确定他就是一直向叛军,或者说是向顾元城通风报信的人。

    圖州地处边境,资源匮乏,其所领军队是有点拙劣,可是作为朝廷镇守边境的士兵,他们竟然能连败三城,打不过区区乞丐流氓组成的临时匪团,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只有宋良能掌握圖州军队最机密的动向和计划,也只有他能让所有人安安静静地闭上嘴巴。虽有猜测,不得出言。

    当然,我并非主观臆断,王捷是给了我证据的。

    “什么证据?”我问。

    宋晓掏出一份已经皱皱巴巴的信纸,她道“这是兄长三个月前给民妇的信,请大人过目。”

    我用眼神示意赵成,赵成虽心中震怒,然而我的命令他终究不能违抗,深呼一口气,他走过去狠狠扯过信纸,然后交到我手上。

    我打开信纸,上面先是零零碎碎写了一些问候关心的话语,再然后就是叮嘱宋晓回乡看一看,一路当心什么的,直到我看到最后,我才找到了一行虽显莫名其妙,却又别有意味的文字。

    陷阱布州城,叛者终须叛。为兄若能再见你,便是爹娘在天之灵。

    陷阱?

    流光自我眼中一闪而过,我将信纸交给王捷。

    “宋夫人,本相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本相要的是确凿证据。你这封信虽也有值得斟酌的地方,可要是因此说哪位大人就是叛徒,未免也太过牵强吧?”

    我这样说,宋晓却不慌乱,她道“民妇有一贴身女婢名唤小玉,自幼跟随民妇左右,其有一表亲在赵府当差,她对小玉说,她曾亲眼看见赵大人半夜三更与一女子在赵府后门外小巷里见面,那名女子口口声声喊着赵大人义父,甚至还与赵大人密谈圖州军队行兵路线和攻打计划。小玉那表亲因恐遭了毒手,第二日就辞去在赵府的事物来江南找小玉,若是丞相大人不相信民妇所说的话,大可传小玉表亲前来对峙,小玉表亲现就在民妇下榻的客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