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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瑿坐在杌凳上,左右看了看头上戴着的花冠,眉头皱了起来。
虽说比她平日里用的宝石都好上许多,但却完全无法跟婵衣出嫁时头上戴的凤冠相提并论。
朱瑿越想越觉得生气,同样都是王妃,同样都是嫁给王爷,凭什么她处处都要矮一头?凭什么?
所以连带着喜娘往脸上擦的粉,在她眼里都变得廉价了起来。
她往后一缩,目露不悦的看着喜娘。
喜娘正专心给朱瑿唇上抹着胭脂,此时被她一躲,胭脂险些给涂歪了,她连忙道:“哎哟,您可不敢动呐,这一动,粉就擦的不匀了,到时候脸上深一片浅一片的可不好看了!”
新娘妆是最隆重最厚重的妆容,要将脸擦的雪白,眉描得乌黑,唇涂得艳红,这样才显得喜庆,所以自然也是最考究新娘子相貌的妆容了,若是相貌长得不端正,即便是隆重的妆了,也显不出庄重来,反倒是有些东施效颦。
而朱瑿虽然平日里衣着打扮算得上清丽二字,但她的脸盘儿有些长,将头发全都梳起来,就显出脸上的缺陷来,且她肤色并算不白,将雪白的粉敷在脸上,这样明显的色差之下,便显出了几分假象来,就像是戴了一层假面在脸上。
这样的妆容让朱瑿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大痛快。
她是见过婵衣出嫁时的妆容的,那般的惊艳众人,那般的让人羡慕,可到了她这里,就处处都不如意,她忍不下心中的怒气,将喜娘还在往她嘴上涂胭脂的手一把拽开。
“让你给我梳妆,你就将我画成这副鬼样子?还不快洗了?这种妆,要我怎么出门子?”
朱瑿闺房里此时坐了一屋子的人,见她这般动怒,都忍不住将自己的声音咽了下去,人人都道朱瑿脾气好性子好,谁都没有预料到,她能够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将自己的好脾气好性子通通抛开,而这般的跟一个喜娘生气。
喜娘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事情,因为新娘子的装扮本就是如出一辙的,尤其是朱家小姐所嫁之人还是王爷这样尊贵的身份,宫廷之中的新娘妆尤其隆重,也并不是谁都能妆得好看的,再加上时辰就快到了,洗是不能的了,所以喜娘被朱瑿训斥的一时间愣了,顿在原地心中越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有听到么?我说给我洗了,重新化!”朱瑿见她怔愣,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当中已经不耐烦至极。
喜娘这才回过神来,后又发觉没有人能够帮她说话,只好硬着头皮劝道:“都要经过这么一回的,您忍忍,拜了天地入了新房,您到时候就能洗了。”
那不是都被旁人看到她这副可笑的样子了?
朱瑿生气极了,一定要喜娘将这副妆容洗掉,一屋子的人劝都不管用。
朱大太太在外头忙碌了半天,才转进来看自个儿女儿装扮的如何了,这一进来就看见女儿一双丹凤眼瞪着喜娘,两方对持,谁也不肯退让。
她连忙道:“我的儿,你这是在发什么脾气?时辰都要不够了,哪里有这个时间给你洗了再重新化的耽误!你忍一忍,等到了新房再说。”
朱瑿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心中更加的窝火,母亲向来忍耐,即便祖母再对母亲有任何不满,母亲总是容忍,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便连着教导她都是忍耐为主,她听话的将自个儿喜欢的人容忍的丢了,到了如今连自己的婚事也要她容忍,凭什么?
她沉下声音道:“就是正因为今日大婚,我才不能容忍将我画的像个鬼怪,我这般的妆容若是去了新房,只怕四皇子刚挑开喜帕,就要吓一跳!”
有些人越生气越理智,而有些人,越生气则越糊涂,而朱瑿正是后者。
她的确是很少会发脾气,但当她发脾气的时候,是谁来也劝不住的,朱大太太见到此景,头痛得不行,可又不能像平常那般训斥女儿一顿,她清楚这桩婚事并不是女儿心中所喜的,所以在见到女儿这副委屈的快哭的模样时,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而就在此时,一声轻轻的嗤笑声从门口传进来。
是凤仪公主携着一柄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羊脂玉如意款款而来,玉如意上头还镶着金银之物,看上去倒是精巧,可却连个盒子也没有装,就这么大喇喇的拿了进来,放到了添妆之中。
“我说瑿姐儿,你这个样子可当真是……”凤仪看了看,又忍不住嗤嗤的笑起来,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物事一般,笑得肚子都疼了,才将下头的话顺嘴说完,“真是比台子上唱大戏的还要漂亮,瞧瞧这红嘴唇儿,瞧瞧这远山黛眉,老四他见了你一定会很欢喜的!”
说完这句话,她更是乐不可支的笑瘫在了桌案上。
老四向来厌恶女子浓妆艳抹的,可偏偏他爱使坏,让宫中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性子好的主子,但凡有想要勾着老四的宫人,都描画得跟个鬼似得,老四还来者不拒,偏要将人彻底的玩笑够了,才赐给下头的太监,弄的宫人们后来都不敢抬头看老四。
而这些往事被淑妃压得很好,没有人知道,除了帮着一同将这件事压下去的母后。
凤仪想到了皇后,想到了前几日刚薨的太子跟太子妃,心中那股子怨恨压制不住的腾升了起来。
朱瑿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凤仪自从过门之后,就没有让家里有过一天的安生日子,祖父祖母相继被气病,大哥眼不见为净的躲去了书房睡,二哥则是干脆直接住到了府衙当中,只有沐休的时候才回家住,可怜母亲跟她两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时常被凤仪拿来做出气筒。
她眯着眼睛,冷冷看着凤仪:“那便借嫂子吉言了,等我回门之后,必给嫂子带厚礼!”
凤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不要以为她听不懂朱瑿话里的讥讽,不就是嘲笑她回门的时候没有见到父王,更没有得到父王的赏赐么?难道朱瑿以为现在的局势,父王会轻易的给老四什么好脸色不成?
太子哥哥突然薨逝,老三老四两个被父王流放,这里头若说老四什么都没做,别说她,就是三岁的小儿都不会相信,太子哥哥对老四那么好,老四却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看来果然是那句话,养在身边不叫的狗,是会狠狠的咬你一口的。
老三是个心机深沉的,老四是个白眼狼,太子哥哥一死,两个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父王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否则不会将他们两个人各打一板子,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了,朱瑿难道还以为她这个婚礼是被人看好的么?
呵呵!
根本就是父王要拿捏老四,让老四赶紧从云浮滚蛋,才会这么仓促的安排他成婚,可笑的朱瑿,还在这儿做着黄粱美梦。
她冷冷一笑:“那就希望妹妹好运了。”
朱瑿也知道凤仪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所以这句话,朱瑿并没有放在心里,也回以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屋子里的人索性都是与朱家交好的人家,也知道朱家最近事情不断,坏事连连,正巧赶上这么一出戏,也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话,这么沉默着,吉时说到就到了。
朱瑿看了看菱花镜里头的自己,脸上的妆容已经是来不及清洗了,她用帕子将脸上擦的雪白的粉拍散许多,直到隐隐的露出原本的肤色,显得不那么突兀了,才让喜娘将喜帕盖在头顶上。
喜娘皱眉摇头,新娘子太任性了,这样不庄重的妆容,只怕拜天地的时候要被人说嘴了。
……
婵衣百无聊赖的坐在花厅里吃着点心,她实在是有些想走了,可偏偏外头的喜乐隐隐的传进来。
朝堂之上因为太子的事情,三皇子跟四皇子变成了对立的两派,两派人彻底的将两人架了起来,各自呐喊着为了自个儿的主子效忠。
而这两个人,偏偏还得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出来,这不是,楚少渊就被皇上编排到了迎亲老爷的队伍之中,帮着四皇子去迎亲了。
也不知这两个冤家对手要怎么相处了,无论是兄友弟恭还是互不理会,总是不妥当的,即便是不撕破脸皮,也有些叫人觉得假的可以。
婵衣放下手中茶盏,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花厅里有人笑着恭维她。
“王妃今儿的这身儿衣裳可真漂亮,妾身就从来没瞧过还能用玉石做了扣子缀在衣领子上头的呢。”
说话的是安郡王世子夫人周氏,也是婵衣三舅母娘家的侄女。
因为有这一层的姻亲在,周氏对婵衣的态度也不像其他人那般的热脸贴冷屁股的殷勤。
婵衣笑着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些玉石本就是边角料,放着也是浪费,我瞧着水泽很润,做别的又有些小,便拿来做了扣子。”
又有其他的夫人附和着说道:“那也是王妃这般玲珑剔透的人才想得到,要给咱们这些蠢笨的,那些边角料丢了便丢了,便是觉得可惜也无法可想。”
婵衣抿嘴笑了,她刚才喝茶的时候仔细的看过了,花厅里头一大半的女眷,几乎都是上一世与楚少渊相交不太好的人,此时能够这般的恭维她,也是不容易了。
在各方都没有亮明底牌之前,会有一大段的日子是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但彼此之间的相互刺探是少不了的,所以无论是谁来,她都会一一的挡回去。
这般虚与委蛇的说了一会子话,便听喜乐越来越近,门口由丫鬟进来禀告说。
“花轿到了,前头的管事请各位夫人前去观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