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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衣抬眼就看到那个昳丽的少年,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琥珀般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眼角下的那颗朱砂痣在阳光下隐隐闪动,无意之中隐约带着绝美的风华。
她侧过头不去理会他,锦瑟在马车下面放好小竹踏,方便婵衣上车,就见夏明意在车里俯身下来,修长的手指伸向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姐姐,抓住我的手。”
婵衣正对上他凝望着自己的眼睛,忽然发觉她无法真的对他冷硬到底。
手指搭上他的掌心,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进马车中。
锦屏跟锦瑟也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马鞭,车轱辘碾过府外铺的石板路,沉重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一声一声的像是打在心上,让人心口发闷。
夏明意紧紧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婵衣如何用力都缩不回,气急之下瞪了他一眼,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姐姐,昨天都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当做没听见,转过头问锦屏,“东西都带好了么?”
锦屏看了夏明意一眼,怎么感觉三爷此刻像是一只被主子遗弃了的京巴,尾巴垂在地上泪眼汪汪的看着小姐,想到这里她大窘,忙打住思绪,垂眼答道:“小姐放心,披风、暖手抄、风帽都带齐了,今儿一早大爷房里的碧月姐姐就将大爷的大氅备好了,大爷不耐烦带着,碧月姐姐都让奴婢帮忙收着了,倒是二爷怕冷,一早就穿戴好了。”
婵衣点头,却不看夏明意一眼,自言自语道:“大哥哥跟二哥哥走的急,也不说等等我,不知他们接到安礼公子了没有。”她伸手挑起车窗上挂着的窗帘,向外望去,日头初生,阳光洒在挂满白霜的枝干上,投下一路斑驳的阴影。
夏明意有些懊恼,他就知道她今天定然不会理他了。
手心里那只滑嫩的小手还被他紧紧握着,忽然想起昨夜的那个梦,那样痛彻心扉的感觉,直到现在一想起来,心口还隐隐的不适,他害怕梦中的事会发生,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姐姐…姨娘她不是我的生母……”
婵衣挑眉,她当然知道颜姨娘不是夏明意的生母,她还知道半年后他会以三皇子的身份回宫,之后建功立业,称王夺嫡,再不会是现在这样。
夏明意犹自说道:“…当年我虽然年纪小,但我却是记得的,皇后赐给母妃一碗参汤,让母妃选我活还是她活……”
婵衣大惊失色,伸手就去捂他的嘴,夏明意是疯了么?
她斥道:“你做梦魇着了?这种胡话也说的出来!”转头看了锦屏跟锦瑟一眼,她们二人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到刚刚他的话,“锦瑟、锦屏,你们去外头坐一会。”
两个丫鬟乖顺的掀了帘子坐到外头,跟车夫闲聊起来。
车厢内只剩他们二人,夏明意琥珀般的眼瞳染上深色,抑制不住心慌的伸手将她抱了满怀。
“……昨天姐姐说姨娘这般的生母,姐姐说错了,母妃用她自己的性命才保住了我,而姨母为了我,宁可委身给夏大人做妾,这份恩情我不能忘记,姐姐,对不起……”
婵衣挣脱不开,扯了扯他绣着卷云纹的衣摆,有些气急败坏,“你胡说些什么?颜姨娘就是你的生母,你七岁进的夏府,是夏府的三爷,记住了么?疯言疯语的,当心祸从口出!”
夏明意自小聪慧,听话知音,心中隐隐明白,她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头一偏轻轻吻上她的侧脸,用力抱紧她。
婵衣察觉到夏明意整个人蒙上了一片阴暗,闭了闭眼,有些明白母亲为何说他不容易了,背负着这样的仇恨,在夏府虽然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可终究是不见天日,更别说报仇雪恨,不觉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她伸出手拍抚着他的背。
“好了,我不怪你,别难过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女孩儿轻柔的嗓音软软的安慰他,就像他六岁那年跟着姨母到广安寺祈福,他在广安寺里被其他孩子欺负,她忽然出现一样,猝不及防间,就进了他的心里,从此再也放不下。
“但是,”婵衣拍了拍他紧拥着自己的胳膊,“你也不小了,可知道男女大防,你若再这样像小时候黏黏腻腻的歪缠着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这样动不动就喜欢抱着她,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他这样的举动已经超过了姐弟之间正常的亲昵,让她不知所措。
夏明意听她说再也不理自己,忙将胳膊缩回。
……
到了夕柳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高高架起的比武台,比武台两边是临时搭起的避风棚子,每隔几步摆放着烧的正旺的炭盆,是给勋贵子弟取暖用的。
夕柳营平日是燕云卫的练武场,无数黑底金边的旌旗在空中呼啦作响,激昂的击鼓声传进耳中,让人忍不住心神一震,他们的马车刚停下,鼓声就停了。
婵衣将帷帽戴好,与夏明意一同下了马车,侍卫前来接引,将他们带到比武台北边的一个棚子里,夏明辰、夏明彻跟简安礼此时都坐在棚子里避风取暖,萧沛在一旁边擦拭他的木槊,边跟夏明辰说着话,抬眼看见婵衣,眼睛一亮,少年的声音十分俊朗,笑着跟她打招呼:“二妹妹也来了。”
婵衣微笑点头,锦屏将椅子铺上暖垫,布置了一番,她刚刚坐好,眼前就闪过一个火红色的人影,当啷一声,一只朱漆匣子放到了桌案上,头顶响起少女明丽的声音。
“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半天了,快尝尝这个,是我今早在云水街买的灌汤豆腐包子,皮薄馅儿大,咬一口汤汁四溢,香的很呢!”一边说一边将匣子打开,从里面端出来一大碟的包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婵衣抬头看着眼前英气十足的少女,头发编成了好几股辫子,用璎珞束起,通身火红色胡服,腰间束着一只乌金马鞭,通身再无多余饰物,却明亮动人,让人过目不忘。
就是有些太爱吃,让她忍俊不禁。
婵衣笑着向萧清和简安礼介绍夏明意:“……这是我弟弟,夏明意,”然后又跟夏明意说,“这是清姐姐,就是上回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一同在福民大街吃素三鲜什锦面的萧家姐姐,”又指着简安礼道,“这是诚伯候府的八爷简安礼,你上回见过的。”
夏明意摆手行礼,喊了声“萧小姐,简公子。”
简安礼还礼道:“夏公子。”
萧清眨巴眨巴眼睛,在他们俩之间来来回回的看了几趟,喃了句:“你们竟一点都不像,也不知你娘是怎么生的你们,一个个的都长得这样好看。”
倒是萧沛在一旁大呼小叫,“你这不孝妹,只想着二妹妹,不知道给你哥哥我也买一匣子包子么?”
萧清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等你打的过我再指使我给你买什么吧。”
萧沛涨红了脸,“咄”的一声将木槊往地上一立,语气不屑:“之前都是我让着你,你才能赢过我……”
眼见他们兄妹二人又要打起来,夏明辰忙开口和稀泥,“这包子闻着真香,我也尝一个,”拿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点头赞道,“好吃,清姐儿在哪儿买的?回头我也带些回去。”
萧清见婵衣还未吃,一挥手将夏明辰伸向夹包子的筷子打下去,“这是给晚照的,你要吃自己买去,就在云水街的平儿胡同。”
虽然已经用过早膳,但婵衣还是微笑着夹起包子咬了一口,皮很薄,汤汁几乎是在她咬完一口之后就流在勺子里,鲜美的很,她夸赞道:“果真是很好吃,清姐姐费心了。”
萧清展颜一笑,英气的眉眼透出些少女的娇艳,“我就知道你会爱吃的,我最近又发现一家店做的锅子很好吃,今儿等他们比试完,我们就去那吃锅子。”
萧府没有当家主母,而萧老将军又是个不苟言笑的武将,所以把萧清一直是当做男孩子来养的,也导致了她少了一般女子的细腻,婵衣想到这里,对她就多了几分宽容,随身带的几匣子点心拿出来,摆到桌案上,笑道:“你也尝尝我从府里带来的点心。”
话音刚落,就听武台子上大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萧清忙在她身边坐下来,指了指武台,“要开始了,一会要抽签,你知道今儿比试的都有些谁么?”
婵衣摇摇头,前一世的这个时候是生病在家的,也没有赶上这场武试,所以并不知道都有些谁。
萧清咧嘴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棚子,“我们对面就是宁国公家的棚子,宁国公世子顾奕和殷将军家嫡子殷亦双就在对面,今儿负责武场比试的是殷将军,哦,对了,还有王珏也在,刚刚我溜了一圈,你猜我见着谁了?”
婵衣有些渴,伸手端过茶碗来喝了一口,问道:“莫不是凤仪公主?”
萧清瞪大眼睛,奇异道:“嘿,你怎么知道?可不就是她么,冤家路窄的,她可真是有闲工夫,成日的往宫外跑,得亏她是皇后所出,否则还指不定如何被御史弹劾呢!”
婵衣冲她努努嘴,示意她小声一些,萧清不在意道:“嗨,离得远没事儿,那疯婆子听不着,今儿不止她来了,就连四皇子也来了,就坐在咱们对面的棚子里,不然你以为凭殷将军的职位,怎么会接手这样的差事!”
四皇子楚少涵,前世的怡亲王,前一世两位兄长都是四王党,所以她对四皇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四皇子为人和善,素有贤王之称,与夏明意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子,前一世追随四皇子的人就比追随夏明意的人要多一些,尤其是夏明意将太子诛杀之后,更加是一边倒的局势。
只不过这一边倒只限于文官,真正握着实权的,都是夏明意的人,所以前一世的夏明意才会那么容易的就逼宫成功,直到顺利的夺嫡。
婵衣偏过头看着夏明意的侧脸,照射进棚子的阳光刚好打在他精致的脸部轮廓上,在那份艳丽上面添上了几分美好,让她不忍去想几年后的他会变成那样暴虐的一个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夏明意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眼角下的朱砂痣隐隐闪动着光泽,绝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擂鼓声咚咚咚的从四面八方响起,响彻在夕柳营中,侍卫在比武台上大声道:“请各位参加武试的学生到台前抽签!”
夏明辰跟萧沛站起来,龙行虎步的往比武台的方向走去,简安礼跟随其后。
婵衣有些担心,伸手拉着萧清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参加?”
“哦,这个呀,”萧清看了看比武台上抽签的少年,不在意道:“不知是谁跟皇上提起这场武试,皇上觉得能选拔出不少人才,就将第一名的奖赏换成了进入燕云卫的资格,所以参加的人比之前足足多了一倍。”
婵衣大感诧异,要知道燕云卫历代都是皇帝亲卫,能进燕云卫的人往前数三代都必须是世家子弟,而且家门不能有作奸犯科者,这样的奖励确实足够诱惑了,她看了眼抽到签的简安礼,有些拿不准对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而此时,对面棚子里坐着的那个通身矜贵,一身雪色长直缀的少年人眯起眼睛看着他们的方向,如松枝般细长的手指轻点对面坐着的夏明意,眉头皱起,问身边的人:“那人是谁?”
他身边坐着一个十三四岁楚楚动人的少女,穿着桃红撒花纯色百褶裙,外罩一件大红色刻丝如意云纹褙子,身上披着妆花缎衮狐狸皮大氅,身材纤细蛮腰盈盈,娇小的脸蛋上却是满脸桀骜,“不是什么低贱的庶子就是下人,表哥就爱大惊小怪。”
“不,你仔细看他,他的眼角下竟然有一颗朱砂痣……”
“朱砂痣有什么大不了的,宫里的静嫔不也有一颗么?”少女不耐烦的看过去,在看到那人精致的容貌时,忍不住晃神,怎么感觉在哪儿见过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