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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岩办事很有效率,出去了小半天,到傍晚时,就带回来四个赌场老手。
据明岩回禀,寻来的这四人都嗜赌,且都是从富贵无匹沦落到乞讨为生。四人过得十分凄惨,听说有吃有穿,还有银子拿,都乐哈哈的要来。
找人,明岩没花什么功夫,倒是花了不少时间置办衣裳,又寻了个客栈,等他们梳洗齐整了,才找了辆马车,一起拉回来。
千柔听了明岩的回话,点头表示很满意,沉吟了一会儿,又吩咐道:“明儿个二少爷赌时,你让他们不必保留,只要有本事将二少爷打败,我每人酬谢五百两银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相信,定然能成的。”
明岩咋舌,旋即颔首道:“他们本就爱赌,如今又有厚赏,必定会全力以赴的。”
千柔抿唇道:“这次务必让二少爷赌得尽兴,输得什么都不剩,最好赌得签下借条,那才如我的意呢。不过,你得跟那四人提前签个文书,说明咱们要给酬谢,赌场上的一切,都是做戏,二少爷欠的借条,一概不作数,不然,岂不将我们自己都套进去了?”
明岩眼睛一亮,很快就领会了千柔的深意,连连颔首道:“奴才明白了,这就照办。”说了几句敬佩千柔的话,又保证定然要竭尽全力助李靖行戒赌,方才告辞着去了。
一时李靖行带着笑容,从外面兴冲冲回来。
千柔压住心头的种种情绪,并不跟他置气,只是命丫鬟们都退下,给他斟了茶,殷勤伺候着,随后笑问道:“怎么,又赌赢了?”
李靖行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却还是点头,兴高采烈回答道:“我手气很好的,赢得他们哭爹喊娘,都不敢跟我赌了。”
千柔“哦”了一下,眨眼道:“如此说来,你没什么赌伴了?嗯,正好,我怕你无聊,特意让明岩从京城带回来四个老手,你明天可以尽情享受了。”
李靖行木在当地,盯着千柔瞧了半天,狐疑道:“昨天你还在劝我戒赌,怎么今天竟亲自给我找赌伴?这也太不对劲了吧?莫非你在打什么旁的主意?”
千柔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暗自一笑,看来他直觉挺准的,自己的确是在憋大招。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当下,她只是如常微笑道:“能有什么主意?我这不是体贴你,怕你老在这小地方呆着无聊吗?我怕你受委屈,才这样的,当然,也是存了试你之心。你说了,自己赌运很好的,但只耍嘴皮子功夫是没用的。听明岩说,他找来的这几个,技术都挺好的。倘若你能将他们都赌赢,我就信你运气好、技术好,允许你时不时出去赌一把。”
李靖行听了这番话,立刻露出跃跃欲试的模样,笑容满面的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千柔笑着道:“不反悔,谁反悔谁是小狗。”
李靖行凑近她,捻着她的耳垂,调笑道:“当小狗倒不必,只要你答应我,任我为所欲为就成了。”
千柔横他一眼,又唾了一口,面上却是灿若流霞妩媚顿生,看得李靖行心里直痒痒,搂着亲了一会儿,直到千柔娇嗔连连才罢。
李靖行的确爱赌,次日一起来,便让明岩将找来的人带到客房,兴致勃勃开战。
他这次出门,带了五百两银子的现银,这两天又赢了三四十两银子,此刻都拿出来了。
明岩带来的人,自也由千柔出了赌资。
刚开始时,赌李靖行最擅长的掷骰子,他还信心十足,定下每局十两银子。
明岩办事很牢靠,找来的人是精心挑选的,赌术不差,且擅长各种赌技,内中还有一个会出老千的瘸子。
那瘸子最厉害,腿脚本是正常的,十几年前曾经是京城的风云人物,赌遍全京城无敌手。后来,他在跟一权少对赌时,被发现出千,当场便被打断了腿,钱财也被人使计夺了去,过得十分凄惨。
明岩知道他技术好,特意让他多出千,又让其他三人打好配合,务必将李靖行拿下。
这么一来,就是他们四个联手,对付李靖行一个了。
李靖行虽在赌场厮混了几年,但从未被人如此狙击,尤其那四人又作弊,又互相包庇,哪里应付得来。
开始赌后,除了最开始赢了一场之外,之后便连连败北,没法子翻身。
赌了半个时辰,其他人面前的小银匣子渐渐满了起来,尤其那个瘸子,银子多得已经快装不下了,而李靖行面前的银子却是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二十两了。
李靖行满头大汗,脸色终于有些难看,立刻叫着要换花样,又要加大筹码。
那几人早得了命令,自是立刻就答应了。
接下来又是一番大战,李靖行仍旧是大输家。
但凡上了赌桌的人,心中只有输赢。若是赢了,还想赢更多,一点都不想走;若是输了,一定要赶本,更不会中途退出。
李靖行自然也不例外,很快,他便狂热起来,不记得自己输了多少盘,也不记得自己催明岩拿了多少银票。
等他将所有的私房都输尽时,急红眼的他命明岩将笔墨拿来,开始写字据了。
明岩早料到这一出,任由他折腾,不动声色看着他越赌越狂热,似乎陷入疯狂中。
直到他签下的债达到二三万两银子时,明岩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出声提醒道:“少爷,你已经输了很多,不能再赌了。”
李靖行听了这一声,狂热的头脑才略微清醒,愣愣问道:“输了多少?”
明岩将手里厚厚一沓字据翻看一遍,粗略估计了一下,回答道:“奴才算了一下,应该是二万六千两银子。”
李靖行嘴张得能放个鸡蛋,惊讶不已。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仍旧有些无法置信,呐呐道:“这么多?你没骗我?”
明岩撇嘴道:“这都是少爷亲笔写的,少爷若是不信的话,自己看一看吧。”李靖行闻言,忙将字据抢过去,一一翻看。
自己的字迹,自是认得的,李靖行越看,脸色越难看,差点没昏厥过去。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输了这么多。
这一刻,不知不觉的,他想起了那天千柔的一席话来。
在赌桌上,运气是最靠不住的。家财万贯,在瞬息间便能翻成家破人亡。
果然她的话应验了,悄无声息的,他就输了这么多。
倘若明岩没有出声提醒,自己是不是会输得更惨?倘若自己在赌场上输光了,急红了眼,是不是会失心疯,连妻子都拿出来赌?
赌徒狂热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连自己的手臂、脚都敢拿出来赌,更勿论妻子儿女了。这例子,他不是见过很多次吗?只是,以前一直运气不错,一直没像今天这般疯狂,没法子感同身受。
今日,却是骤然发现,原来,上了赌桌后,自己竟然没有丝毫自制力。
思绪翻滚着,李靖行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许会因为赌失去一切,便觉得不能忍受。
尤其,内中还有他最在乎的爱妻。
也许,在赌场上,在紧要关头,他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将妻子放上赌桌。但是,她那么出色,嫁给自己这个纨绔已经很委屈了,难道自己还要牵连她,让她整天惶恐不安,没法子过安生日子吗?
虽然如今她待自己情深一片,但倘若自己不争气,她难道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还站在原地等自己吗?即便她愿意等,她的那些仰慕者也不会乐意的,必定会使尽手段,将她带走的。
姻缘虽是天注定,但若是不争气,一样会失去的。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这才答应她,今后不再与旁的女人亲近。
只是,光凭这一点,显然没法子将她留在身边,长长久久过一辈子。
不知不觉中,千柔已经成了他的心头肉,成了他宁愿舍弃性命也不愿舍弃她的存在。
一想到有可能失去她,他心里似乎像被针扎过一般,疼得喘不上气了。
明岩见说着话,李靖行突然脸色大变,心中有些摸不着头脑,呆怔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少爷,你还接着赌吗?”
李靖行茫然摇头:“不赌了,我要出去走一走。”
明岩见他神色有异,不敢拦着,忙道:“那奴才跟着你吧。”
“不用了,”李靖行思绪有些混乱,摆手道,“我心里很乱,想独自走一走,想一想事情,你别跟来烦我。”
明岩见他一脸坚持,只得罢了,留了下来,向那四人道:“你们今天做得很好,放心,我许下的赏赐,定然会兑现的。”
那四人忙谢了,露出欢喜的神色。
明岩这才让他们下去歇息,又将李靖行的字据带上,赶到千柔处禀报待命。
见了千柔,明岩忙将字据递上,恭敬的道:“这些请二奶奶收着吧。”
千柔点头,命绯红接了过来。
待得知李靖行一脸反常,千柔反倒猜着几分,沉吟道:“你们少爷经历了一场大败,说不定,如今正在反思呢。嗯,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倘若明天他还想赌,再接着来,务必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不敢再赌才好。唔,你还可以将他们都拉在一起吃饭,让那些老手讲一下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历程,让二少爷开开眼界。”
明岩立刻会意,不由得一脸敬服:“让少爷看看身边活生生的例子,增添惊惧之心,不失为一条妙计。”
千柔勾唇一笑,温和的道:“这两天你辛苦了,再忙活几天,等二少爷戒了赌,我必有厚赏。”绯红凑趣,斟了茶送到明岩面前,声音娇俏:“等明岩大哥你办好差事,我带着小丫鬟们置一桌酒,给你庆功。”
明岩红着脸道:“当不起。”没有接她的茶,直接朝千柔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绯红皱眉道:“他也太没礼貌了。”
千柔旁观者清,倒是看出来几分,失笑道:“他不是没礼貌,似乎是对你有意思,不好意思呢。”
绯红愕然:“这怎么可能?我们才见过两次。”
千柔唇边笑容微深:“怎么不可能?你长得这么好看,说话又温柔,他心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看着绯红,神色很亲昵,声音也很温婉:“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倘若他真的有心,自会来求我的。到那时,我再跟你商量,由你自己来决定,如何?”
绯红脸上泛出一抹红晕,没有做声,只默默点头。
千柔见她如此,微微一笑,没再打趣,而是向她道:“你拿个盒子,将字据收好。倘若他肯就此改过自新,自然再好不过。以后,他若是有故态复萌之势,便将字据拿出来,好让他反省一下。”
绯红眼睛一亮,颔首道:“有这些证据,便让他记起今日的惨败,多一份警惕畏惧。”说着,忙照千柔的意思,将那一叠字据妥当收了起来。
一时待她忙完了,千柔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转了话题道:“夫君出去了,等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咱们做点别的吧。嗯,林三哥上次打回来的猎物挺多的,肥兔子不少,咱们做来吃吧。”
绯红挑眉,带笑问道:“吃兔子?大家都喜欢烤,小姐你打算怎么做?”
“这样冷的天,还是吃锅子吧,”千柔沉吟道,“我在书上看到有一种吃法,叫拨霞供,似乎好吃得不得了。”
因为爱吃,前世她连描写吃的书籍都看过不少,是个有知识的吃货。
“拨霞供?这是什么意思?”绯红睁大了眼睛,表示听不懂这三个字。
千柔娓娓道:“有一本《山家清供》里记载了兔子的做法:‘山间只用薄批,酒酱椒料沃之,以风炉安座上,用水少半铫。侯汤响一杯后,各分一筋,令自筴入汤、摆熟、啖之,及随宜各以汁供。’嗯,说人话的意思,就是将那兔肉削成薄薄的片,在热汤中烫熟了就吃,因为色泽宛如云霞,因此得名。”
绯红听了她的描述,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连连点头道:“小姐这法子新鲜,听起来就好吃,就吃锅子吧,奴婢也跟着享享口福。”
自来了千柔身边,她吃了不少新鲜吃食,对千柔的手艺、新颖的做菜方法敬服不已。
如今,听了这么特别的吃法,心里自然十分期待。
千柔抿唇一笑,沉吟了须臾,拿定主意道:“以客人为主,咱们去客房那边做吧。”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林旭天会不会喜欢这个问题。
这个时代,对于野味,多是烧烤,或是煮熟了切片吃。
唯独千柔另辟蹊径,爱做各种锅子。正好,来了庄子上,一问得知,这附近就有个打铁铺子,自是合了千柔的心意。
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她拿出银子,特意让人打了一套大小不一的铜锅,至于吃鸳鸯火锅的锅子,也是备了两个的。
林旭天刚开始吃时,还不习惯,吃过一次之后却是爱极了,对这种新颖吃法赞不绝口。
绯红点头应了,收拾一通,陪着千柔去了客房。
到了那里,林旭天笑眯眯迎了出来:“顾妹妹又想出了什么新鲜吃食?”
千柔挑眉:“除了吃之外,莫非我就不能来找你了?”
林旭天神色未变,理所当然的道:“除了吃之外,你别来找我。”涎着脸看着千柔,央求道:“好妹妹,别跟我赌气了,我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是为了吃呀。”
为了吃呀,吃呀。
千柔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默默咽下一口气,缓了缓才道:“我打算做个兔肉锅子。”林旭天挑眉:“兔子做锅子能好吃吗?我可从没吃过。”想了一下,鼓起劲头道:“我猎的猎物里有一只鹿,鹿肉可是好东西,怎么做都好吃。不如将那鹿宰了,你收拾好,咱们吃鹿肉锅子吧。”
千柔摇头:“不行,鹿多可爱呀,怎么能这么残忍呢?让它多活几天吧。”
林旭天扯了扯嘴角,顺口道:“瞧你说的,就跟兔子该死似的。”
千柔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旋即恼羞成怒道:“我就做兔子,不爱吃你别吃。”
林旭天见她变了脸色,忙认了错,不敢再说下去了。
毕竟,眼前这个是他的衣食父母,得罪不起。
千柔自然不会真跟他生气,给了他几个大白眼,才露出笑脸。
虽然有丫鬟在,但千柔还是喜欢亲力亲为,带着绯红忙碌了一番,将高汤及下锅子的冻豆腐、白菘、泡发的木耳、野山菌等都准备好了。
因为要吃锅子,当下又让人备了腐乳、花生碎、香菜、蒜末儿等当酱料。
至于主角兔肉,自然也都片好了。千柔片肉的技术很不错,片得又快又好又薄,还很均匀。
等准备妥当,锃亮的铜锅一分两半,一边是浓郁清淡的白汤,一面是泛着油光的红汤,汩汩翻滚着热气,看得人食指大动。
虽是吃锅子,但还是得恪守礼仪,单给林旭天置办了一个,千柔则打算跟李靖行共用一个。
至于丫鬟们的锅子,自然也备了的。当然,因为鸳鸯锅不够,便只拿了两口铜锅替代。
林旭天自是忍不住,忙催着要开吃,千柔却不允,让人去找李靖行。
找了一圈,明岩进来道:“方才有人看见明影来找二少爷,二少爷交代了一声,说是有好友置酒请他,二少爷决定回城,跟他们聚一聚。二少爷还说,他应该很晚才会回来,让少奶奶先吃晚饭,不用等他。” 千柔皱眉,心中有些不安:“明影?他怎么突然来了?”
因得知明影从不规劝李靖行,反而还时常鼓励他行纨绔之事,对于明影,千柔没来由就讨厌,总觉得这不是个好人。
虽说主子做什么,做下人的阻拦不得,但倘若是忠仆,实在不该当帮凶。
如今听说他突然冒出来了,千柔自是觉得疑惑,没来由的,还觉得有些莫名的担忧。
再说了,如今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要进城奔波,晚上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自成亲以来,晚上他们一直在一处,从没分开过。
想到这里,千柔除了担心之外,还生出了几分怨气。
明岩见她脸色不好,目露担忧之色,忙道:“二少奶奶别担心,要不奴才跟上去瞧一瞧,照应着,顺便催二少爷早些回来。”
千柔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我心里不安,只能劳烦你了。”
明岩连称不敢,行了礼自去了。
这里林旭天眼巴巴看着千柔,央求道:“好妹妹,你那夫君出去吃好的去了,咱们也能开动了吧?”
千柔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撑不住笑了,摆手道:“行了,吃吧,看你能吃多少。”
林旭天嘿嘿一笑:“好吃的东西,我向来停不下来,多少都吃得完。”说着,迫不及待举起筷子,将兔肉放进汤里。
肉片得很薄,烫了后捞起来,果然色如朝霞,美不胜收。待蘸了酱汁,原本的膻味一点不见了,只剩下鲜香嫩滑,十分爽口。
外面寒风冷厉,在这暖洋洋的内室,吃上这么一口,真是极致的享受了。
林旭天果然吃得停不下来,微微眯着眼,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千柔将绯红赶去吃饭,自己却有些提不起劲来。
美食当前,但他不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林旭天自己吃得开心,却没注意到她的神色。
到最后,千柔只吃了小半盘兔肉就罢了,一大桌子的菜,几乎都进了林旭天的肚子。
等吃完了,各自散了。
千柔回到住处,已是入夜时分。
夫君一直未归,千柔心里不得劲,慢悠悠卸了头上的装饰,慢悠悠梳洗好,又守着烛火坐了半天,方才在绯红的催促下上床歇息。
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千柔带着愁绪,辗转了半宿,方才沉沉睡去。
林旭天却是吃多了,在客房里一直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虽然能吃,但架不住千柔准备的吃食多,味道又好,一不小心,吃得肚子都快撑不下了。
折腾了一两个时辰还是没有睡意,肚子反而鼓胀得难受,正当他考虑是不是起来打套拳,运动一下时,突然敏锐的听到,屋外,除了北风声之外,似乎还有别的动静。
那声响极小,但林旭天却不会忽略。
他是习武天才,听力异于常人。不过,他只是比常人强些,却不代表他是神。醒着时,稍微有点小动静就能听到,若是睡着了,却是难以察觉的。
林旭天虽智商不高,却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人很警觉,当下便起身,随意套了件衣服,轻手轻脚跑出来查看。
虽是黑夜,但他视力却强于旁人,四处望了望,又听了听,很快就察觉到异常之处。
原来,千柔一直在等李靖行,并没有熄灯。
如今万籁俱静,只有她那里亮着灯,此刻,有两个黑影正站在她那小院的屋顶,面对面比着手势,不知道在做什么。
深夜出现,又鬼鬼祟祟,能做什么好事?
林旭天虽然不太懂龌蹉事,却也明白形势不对头,当下气得要命,蹑手蹑脚奔了过去。
两位梁上君子见事主屋里亮着灯,吃惊之余,又有些担心,便你推我我推你,都想让旁人进去探探虚实。
等终于沟通好了,正要一起进去时,林旭天已经悄无声息靠过来,抬起腿,直接将离得近些的那个踢下屋顶。
一声闷响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杀猪般的惨叫声。
还没开始战斗,一个已经牺牲了。
屋顶上另一人迅速冷静下来,狰狞的摸出佩剑,横劈过去。
还没等他攻到跟前,林旭天已经冷冷一笑,探出手,竟直接将他的剑夺了过去。
旋即,林旭天直接抬腿,又将人踢落下来,自己却潇潇洒洒飞了下来。
这么大的动静,千柔、绯红几个自是听见了,颤着身子,慌慌忙忙穿好衣服,却都待在自己屋里不敢出来。
过了一时,绯红仗着自己有武艺,大着胆子出来查看时,林旭天已经将那两个小贼的衣服扯下来,利落的捆住了。
他手劲极大,又毫不留情,自是捆得结结实实,令那两人动弹不得。
绯红素来聪慧,一照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气恼,只先向林旭天道:“多谢林三爷伸出援手,这两个,奴婢对付得了,还请林三爷四处看一下,瞧一瞧他们是否有同伙。不过林三爷需谨记,万不可走得太远。”
林旭天虽英勇无匹,却没想到这一茬,闻言忙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应了一声后,直接又飞上屋顶,四处探看。
这里绯红便朝屋内喊道:“外面危险,都别出来。”喊完了,走到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小贼身边,狠狠抬起腿,一人踢了一下。
登时又是两声惨叫陆续响起。
绯红心头的怒火却没消,还有几分后怕。
这两个人,明摆了是冲着二少奶奶来的。若不是林旭天警觉,及时发现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她想到这里,眸中似要喷出火来一般,忍不住又抬腿,朝离得近些的那人没头没脑的乱踢。
过了一时,林旭天折身回来时,那人已经被踢得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林旭天不但没说她残暴,还笑眯眯赞道:“厉害厉害,我很佩服。”
“应该是奴婢佩服林三爷才是,”绯红收起冷厉之色,转而露出一抹笑容,“三爷可发现异常了?”
林旭天摇头,安抚道:“放心,我四处都看了一遍,没发现有接应的。”
绯红听了,莫名觉得很安心,颔首道:“林三爷自然不会看错,既如此,咱们就专心对付这两个贱人了。”
扫了那两人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冷厉,连声音也清寒下来:“还请林三爷出力,将他们弄进偏房,咱们来审一审。”
林旭天带笑应了,竟然一手一个,轻轻松松将两人抓在手里,在绯红的带领下进了偏房。
随后,绯红让林旭天守着,自己进去禀报千柔。
千柔得迅后,自是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便要亲自来审问。
绯红拗不过,又觉得有林旭天在,不可能出问题,便点头应了。
路上,又遇见柳絮、妙音,两人虽神色慌张,却还是忙赶上来伺候。
千柔心乱如麻,也没心思跟她们多聊,仍旧继续赶路。
主仆几个进去时,林旭天正学绯红,将另一个小贼踢得哭爹喊娘,不成人形。
千柔见状,略微皱了皱眉,忙道:“林三哥,别踢他心口。”
那小贼连番被林旭天、绯红虐,被踢得昏昏呼呼,骤然听了这一声,只觉得来了个善心人。
还没等他眼睛一亮,千柔接口道:“你踢他心口,力度大了,人就没了,不如直接将他肋骨踩断了,让他痛不欲生,却不至于丢命。”
她不问他们是谁派来的,就直接说出了这番话。
因她心里很清楚,这两人,必定不是良善之辈。
如此深夜,只要让他们进了屋子,她的名节便毁了。
被人算计到这份上,她心里除了恨之外,莫非还能有别的情感?
对着这种人,难道她还怜惜吗?她可不是圣母,敢算计自己,就得付出代价。
林旭天听了她这主意,不由得眼睛一亮,点头道:“有道理。”果然依计而行,脚尖用力打着旋儿,将那人的肋骨踩断了。
小贼杀猪般惨叫,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手脚翻滚着,却逃不开那千钧重的脚尖,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千柔却并不怜惜,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开口。
千柔接着冷声道:“我耐心有限,别逼我翻脸。嗯,先说的人,我放他离开,不肯说的,只能让林三哥出马,再踩断几根骨头,弄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勉强平息我心里的怨气。”
两人脸色都扭曲了,争先恐后的道:“我说。”一时之间,竟为了争先后顺序,吵得面红耳赤。
尤其那个伤势重些的,激动得无以复加。千柔一上来,就让人踩他的肋骨,手腕之毒辣,让他丝毫不敢怀疑她说的是假话。
林旭天见他们吵起来,皱眉道:“一个一个慢慢说,说敢吵,小爷直接踢成猪头,保管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两人这才消停下来。
伤势轻些的那个喘着气,连珠箭似的开口道:“小人叫陈阿福,那一个是小人的兄弟,咱们两个都有些武艺,常在一起厮混,替人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儿讨生活。几天前,有个婆子通过中间人找上咱们,让咱们来这庄子里,摸进李府二少奶奶的房间,轻薄一番,若是有机会,将人带出去更好。”
说完了,又向林旭天哀求道:“哎唷,痛死我了,此事小人是受人指使,大爷你高抬贵脚,饶了有眼不识泰山的鼠辈吧。”林旭天冷笑:“饶了你?你先回答我,那婆子的身份,你可曾知晓?”
陈阿福摇头,惭愧的道:“她很小心,见我们的时候,一直用帕子捂着脸,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肯说自己的主子是谁,只给了咱们一千两银子,让咱们好好办事,还说事成之后,必定有厚赏,二奶奶也任由咱们处置。”
千柔眸色冰冷,默了须臾,又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仔细想一想,若是说漏了,被我查出来,要你们好看。”
陈阿福侧首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该说的都说了,小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千柔冷笑不已。
林旭天本就恨极他们算计千柔,又见问不出什么,心中的怒火仿佛火上浇油一般,直接飞起身,朝他脸颊踹了两脚,将他踢成了猪头。
绯红不管他们的勾当,转头去看千柔,压下心头的震惊和惧怕,拧着眉道:“小姐,你觉得,这事儿是谁主使的?”
千柔冷着脸道:“只要是恨我的人,就都有可能。”
她说着思索了一会儿,盯着那陈阿福道:“说起来,这庄子说起来不算小,我住得又偏,你们竟然没摸错地方,是什么缘故?”
陈阿福忙答道:“那婆子跟咱们描述过这庄子的布局,自然一找一个准。”说着哭丧着脸看向林旭天,几乎要泪流满面。
他们的确没找错地方,但遇上了这个大魔头。
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一上来,直接就让他们溃不成军。
枉他还觉得武艺不错,在这人面前,简直连一招都过不了。
真丢人,真憋屈。
千柔得知他们提前知道庄子的布局,不由得暗自心惊,转念想到,李靖行彻夜未归,说不定,也有旁人的手笔。
她想到这里,便问道:“你们是否提前就知道,李二少爷不在?”
陈阿福点头:“那婆子提过,说让咱们安心来,又说,虽然有个会武的少年,但住得挺远的,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千柔闻言皱眉,陷入沉思中。绯红望着她,咬着唇道:“照他这话,这事情,竟然是李府的人指使的呢。”
千柔颔首:“极有可能。”
她想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盯着陈阿福,抱着希望问道:“倘若再遇上那婆子,你能认出吗?”
陈阿福摇头:“认不出来,她一直捂着脸,连声音也刻意装得很尖利,显然就是在防备咱们。”
千柔听了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向林旭天道:“好了,该问的已经问完了,林三哥,劳烦你想个法子,将他们送进牢里,单独圈禁起来。”
林旭天眸中闪过一抹暴戾,皱眉道:“费那个神做什么?直接杀了得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
身为从战场上归来的杀神,他骨子里其实是有几分粗暴蛮横的,加上极其在乎千柔,自然便将这两人的性命视如草芥了。
陈阿福骇得脸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看着千柔,颤声道:“喂,刚才你明明答应我,肯说出来,就放了我,怎么说话不算话?”
千柔冷笑:“我就是说话不算话,就是这么任性,怎么,你不服?”
绯红不假思索,接口道:“不服的话,再挨一顿打,打到你服。”
好吧,又是两个女魔头。
陈阿福登时噤若寒蝉,一声都不敢出。
千柔见他沉默下来,方才向林旭天道:“这两个人固然有罪,却罪不至死,算了,还是关起来吧,既能让他们受到惩戒,又能管住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旁人也许能在谈笑间,决定一个人是生是死,但对于穿越者来说,一言不合就直接取人性命,这种事,真干不出来。
林旭天见她一直坚持,便点了头道:“好吧,正好我有个堂叔在京兆尹手底下办差,很有几分权利,就照你说的办,关起来算了。”
绯红见他们商议定了,便笑着道:“忙乱了半天,大家也该累了,林三爷,劳烦你将这两个货色带走,回去歇着吧。”
林旭天点头应了,冲千柔道:“顾妹妹不必担心,今晚我会在客房守着,不会睡的。”
他眉眼间有一丝得色,声音也很自信:“顾妹妹放心,有我在,凡是小贼敢来,我必定都能抓住,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千柔谢道:“有劳林三哥了。”
林旭天笑着道:“没事儿。”说着照之前那般,一手一个,轻轻松松将陈阿福及另一人拎走了。
待他们去后,千柔命柳絮、妙音下去休息,自己却突然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神色间很有几分惶恐不安。
绯红忙上来,欲要安抚,自己却也后怕不已。
他们住的这个院子,很幽静,也有些偏僻,距离最近的客房有三四十米。
千柔晚上就寝时,又从不要丫鬟们伺候。赶巧,今天李靖行又不在。
今儿个这事,别说自己发现不了,即便发现了,也束手无策。
虽说她有点武艺,却只能在闺阁里纵横,并不是男人的对手。
今日若不是林旭天,千柔名声必定毁于一旦,性命也极有可能保不住。
主仆两人沉默无言,许久,千柔露出一个死后劫生的笑容,慢慢道:“虽是出乎意料,好在有惊无险,咱们回屋吧。”
绯红点头,上来扶着她,一同回了房。
虽然镇定了些,但遇上这样的事情,千柔心有余悸,一点睡意都没有,只让绯红多点了几盏灯,在窗下默默坐着。
绯红不言不语,安安静静在一旁相陪。
如此这般过了许久,眼见得天色欲明,绯红方才出声道:“小姐,天亮了,你睡一会儿吧。”说着,便上来扶千柔。
千柔已是倦极,又见天色亮了,心中安定下来,这才依言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