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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城,皇宫。
金銮殿正中的龙椅上,皇帝李雄正在逐字逐句的仔细看着手中的一张笺纸,这是刚刚由秦国信使带来的高岳亲笔信。
“……梁州之地,久为朝廷故土,今为陈安所染指。寡人既被朝廷委任秦雍夏梁四州牧,此时予以收复,义不容辞。且陈安性情阴损鄙薄,初仕司马模父子,复向刘曜屈膝,再为建康之臣,眼下又将纳降与陛下,其人反复无常竟至如此,焉能信任?今寡人决心扫除丑类,陈安亡在朝夕,更饰词相诱,陛下乃以三军之众,仰哺于人,千金之资,坐供外费,甚非策也。今鄙军将士同仇敌忾,大举南下之时,有陈逆不灭梁州不复、誓不北返之势。惟愿陛下听取良言,贵我两家当从此为睦邻之邦。若一意孤行,恐后悔且难追矣,幸陛下垂察焉!”
李雄皱起了眉头,兀自沉思。好半晌才抬起头来,下面一班文武都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在等指示。
“秦公高岳,来信劝朕不要插手他与陈安的战事,并且表明了对梁州志在必得的意思。众卿,都说说吧。”李雄扬了扬手中笺纸,将信中的内容,详细的对群臣讲了个清楚。
太傅李骧,第一个站出来大声道:“此言荒谬!须知天下土地,有德者居之。陛下承袭先帝遗烈,一统巴蜀,铸造大成。此时正因励精图治,开疆拓土,为国家建立万世基业。怎么能够因为他高岳几句话,就甘拜下风,拱手将机会让出呢,难道梁州之地,偏生就该是他高岳来收治么!”
李骧,是李雄的亲生叔父。从前是开国的重要功臣,而今是头等亲王、宗室大长老,他在成国内,德高望重地位非凡,皇帝李雄对他很是敬重,一众文武大臣更是对他尊崇无比。
丞相范贲附言道:“老王爷之言,臣举双手赞成。梁州本有八郡之地,我国已占据汶山、巴、涪陵三郡,正待要囊括全境的时候,后来晋国名将周访牧守梁州,与我国互相也就默认了现状。他守着他的汉中、魏兴、梓潼、巴西、巴东五郡,与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不好主动出兵挑衅,数年来便就是这么迁延。但而今陈安要献汉中魏兴二郡给我,绝对是天赐良机。陈安反复小人,这些我们不是不知道,又岂会当真去管他陈安的死活!关键是如果能够借着援助陈安的机会,将梁州全部囊括手中,才是根本的利益问题。”
随着这两位大佬的调子,朝中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表示了绝不可坐视不理、无动于衷的态度。不说武将们俱是攘臂嗔目,便是文官们也有些跃跃欲试,都在强烈要求李雄要立即发兵北上,抢占汉中郡,继而赶走秦军,彻底掌控梁州。
李雄心中泛起波动,想了想问道:“李稚、李凤二人,现在什么情况?”
范贲忙道:“回禀陛下。李稚刚刚去往梓潼郡白水城,暂时控制了梓潼郡,麾下有精兵一万。李凤在巴西郡汉昌城,麾下有本部六千人马。因此前陛下下令暂缓,故而二将目前都暂时停兵不动,等待陛下指示。”
“唔……传朕旨意,让李凤在汉昌城原地待命,时刻注意汉中态势来报,再候行止。”
听出了他话中的跃跃欲试,底下人不禁更是兴奋起来。李骧两眼放着光彩,又上前一步,大声言道。
“陛下!世人皆言秦军善战。然而须晓得我大成王师,也是百战雄兵,扫荡西南,击败无数强敌,助陛下开创了圣朝基业。他强,我们更强,怎么就不能放手与秦军一搏!如今已有李稚与李凤两人,俱在前线,臣请亲率数万精兵,亲自去往白水督阵。”
李骧慷慨陈词,最后坚定的表示要亲自挂帅,必欲要为李雄争得梁州,才肯班师而回。李骧及一众臣工的表态,极大的鼓舞了李雄的心。他今年不过才四十五岁,也算年富力强,作为帝王,纵使再是性情宽厚,但遇上能够壮大国势的机会,也不甘心默默旁视,付诸不理。眼下朝廷文武出奇的意见一致,群情振奋,此正是一鼓作气的好机会。
“壮哉!叔王此言,甚合朕意!既如此,便劳烦叔王辛苦,前去白水城替朕主持大局。现封叔王为大将军,朕给你五万人马,即日北上。让高岳看看,什么叫做狭路相逢勇者胜!”
平木镇。秦军大营。
主帐内,征南行营统帅谢艾,端坐正中,左首乃是何成、万宏;右首则是杨坚头、姚襄。再往下,十数名将校,两边端正而坐,俱在听谢艾说话。
“……从前魏武帝与马超韩遂曾在潼关敌对。虽然马超韩遂的实力与智谋,都远远不如魏武帝,但两军却相持多时,这就是因为马韩先期占据了险要地形的缘故。如今我军形势,正与魏武相似:往南五六十里外,便是褒河,据斥候探报,陈安已经在河对岸屯集重兵严阵以待,仅有的三处渡口,都是层层严防。所以我们就算费了绝大力气渡过褒河,再往南还有天险阳平关,等再强攻下阳平关,到达南郑后,我军已是强弩之末,自身难保更不用说还要去攻略汉中郡乃至梁州了。”
“所以,依本将之意,褒河难渡,便干脆不去管它。现在不如先向西行军,攻占留坝,然后迅速南下,绕出定军山,从腹地直击空虚的南郑城,届时可以事半功倍,汉中的局势便会不战而解了。”
何成哼了一声,耷拉着眼皮子,阴沉沉道:“现在陈安占据了整个汉中,又与成国眉来眼去,气焰又涨起来了。眼下他在南线、西线都有重兵把守,留坝更是陈安手下猛将姜冲儿亲自驻防,褒河过不去,难道留坝就能过得去么。”
谢艾站起身来,走到墙上挂着的行军地图前,边指点边解释道:“姜冲儿不过是粗莽之夫,遇事没有头脑,凭借与陈安的亲密关系,才被提拔为大将。他只能听从别人指挥,哪里能够有才能指挥别人而独当一面呢?留坝与武都地域相近渊源颇深,有很多氐族人在那里当兵,甚至又不少人的父母妻子、亲戚宗族等都还在武都。我便修书与杨氐王,使他出面配合,沿边境招募诱使,动摇瓦解其军心,再等到我大军突然压境,多半就会迅速瓦解望风而逃了。”
何成头也不抬,立时接着道:“旁人都没有指挥才能,都不能独当一面,只有将军您,才是有本事来做这一方统帅的,末将佩服。”
他话中的真实情绪,便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帐中,杨坚头稳当当的坐着,面上一副不关我事无所谓的表情,而姚襄与谢艾亲善,面色很是不忿。其余万宏以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气氛有些许尴尬起来。
谢艾想了一想,转回主座上重新坐下,调整了情绪,复望着何成,恳切道:“何将军!……我正好也有一番心里话,要和足下及在座诸位谈谈。梁州战事,主公极为看重。我等临来前,主公更是再三叮嘱,谆谆以告。谢某年轻望浅,本没有奢望,但承蒙主公抬爱,做了这征南行营的主官,只好全身心竭力应付。今说到胜与败,难道就是与谢某一人相关么?”
“诸位!如今陈安就在南边虎视眈眈的等着,不要说可能还会有成国的庞大军队跟进,与我为敌。当此严峻时期,吾等作为集体,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同心协力,将主公交待的任务办好,大家才能皆大欢喜。若是咱们自己内部起了纠纷,言行不一号令不齐,传将出去,岂不被敌人所嗤笑?届时敌人大军合围来攻,咱们就算不当场战死,又有何面目回去见主公,这个道理,大家难道不明白么。——若是疑心谢某醉心名禄,迷恋官爵,那么等战事结束,谢某当亲自向主公请求,辞去此间所有职务!”
何成又哼了声,半垂着头,默然不语。姚襄忽地一下站起,抱拳大声道:“谢将军文武兼资,乃是主公钦定的征南统帅,连韩君候、杨长史都表示可以,末将等更是毫无异议,定当谨遵号令,绝不敢有阳奉阴违,尔等说是也不是?”
他人虽年纪轻轻,但也出落的身躯高大健壮,又在塞北磨炼了数年,愈发成长的颇有气势。眼下被他严厉的目光扫视,帐中众将校,忙都站起,恭敬地向谢艾行礼,表示坚决听从主将军令,不敢怠慢。随着他的话音,万宏也躬身言道,自己会无条件听令。
杨坚头倒真无所谓,他现在的心态,连当年耿耿于怀的王储之位都已看淡,不要说什么主官不主官了。不过他与姚襄曾是关系莫逆的师徒,眼下见姚襄表态支持谢艾,便也大咧咧道:“谢将军做统帅,某也无话说。其实谁做统帅,某都可以。某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要能够打胜仗,让某可以上阵痛快杀敌,那么说什么,某都愿意照做。但若是个没本事的,懦弱怯战,拖延时日等等,那不管是谁来,某都第一个不会服他。这番话,便是当着主公的面,某也敢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