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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武城。
高岳正抖着手中的信笺,对堂下的冯亮欢颜道:“……你也看过了,塞北这帮子人,也太过促狭,呵呵。竟然想出了假扮刘虎、劫杀兰阳军的主意,杀了人,劫了货,还把恶名转嫁到别人身上,这个谢艾,看不出儒生也是个能出鬼点子的,哈哈。”
上首韩雍也微笑道:“杨韬在信中说,先使姚襄去诱敌,然后邓恒再扮刘虎唱主角。关键邓恒连脸上那块大黑痣,都是费了心思仔细粘上去的,可谓是惟妙惟肖。”
高岳大笑,“演戏也要逼真嘛,这帮子人在外面别的没学会,诓人倒无师自通了。如今刘曜必然是暴跳如雷,要向真身刘虎兴师问罪不可,但刘虎呢又是一头雾水,咱们等着看热闹就是,哈哈。”
冯亮点头道:“刘曜使了诡计,竟想派兵袭扰我腹地,也算毒辣。他不地道在先,那就别怪咱们反过来阴他一回。现在让他和刘虎狗咬狗一嘴毛去,最好是不欢而散,翻脸成仇,咱们再从中寻机渔利。”
“真要对敌,刘虎的实力是肯定比不过刘曜的。只不过刘虎远在塞北,行动飘忽,这点让刘曜必然有些无奈。当然了,我认为有刘聪在,他两个多半不会真的翻脸而交战的。”韩雍惯常性的严肃在思索,并不习惯多开玩笑。
高岳又说笑几句,也慢慢收拢起来,正经道:“眼下,还是要叫抚远郡众人,不可恃胜而骄,忘乎所以。韩将军可去一封军令,叫杨韬警惕刘虎随时南下,若有异动,立马来报,千万不能大意。军令拟好后拿来我看,没问题便加印,及时发过去。”
韩雍得令而去。高岳半晌收回目光,复对冯亮道:“此前敌人辖内安定郡,民变四起,是内衙细作所煽动,而这次又能够先行一步传递情报,使杨韬等成功伏击兰阳所部敌军,靖边的内衙斥候,也建了功劳。你待会列个名单给我,酌情予以嘉奖吧,不能让兄弟们白忙活。”
冯亮忙逊谢,表示这些都是分内之事,本职工作而已。又提到已派了多柴去靖边,暂时留在那里,主持北疆内衙的一系列工作;而另一副使祁复延,因为是匈奴人,所以早被派驻在长安,监视、刺探敌方的任何举动,并继续在城内从事各种煽动、破坏、离间之事。
“祁复延前几日还传来书信,说他刚纳了一个妾室,想回来探望两天。他说自己已经三十好几了,难得成家立业,所以对那女子较为重视,想请些假又不敢直接跟你说,让我向主公美言几句,给他几天假。”
高岳微讶,不禁道:“人伦之情,天道之本,我怎么会拒绝呢?哦,祁复延也成亲了,我怎么不知,哪里的人家?”
冯亮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抓抓头皮,才道:“是,是蒯老三手下花满楼里的女子。所以他不敢跟你说。”
高岳眼珠子立时瞪得溜圆:“倡优也!”
“……他说他们是真爱。”
高岳非常无语,愣了好半晌,冯亮忙解释道:“不过听说,那女子只是个歌伎,卖艺不卖身的。其实祁复延自己倒无所谓,关键他怕主公责怪他不顾名声,而强行令他休了那女子,所以他很是忧虑,再三托我无论如何帮他求求情。大哥,你看?”
高岳哭笑不得摇着头道:“这个祁复延,毕竟是塞外的胡人出身,行事便有些乖张而无视礼法。我听说有些胡族,父死而子纳庶母,乃是惯常行为。这叫咱们中原人士来看,简直!……罢了!他自己的私人生活,又不算品行有亏,我也不会去干涉他,由他去,不过你也替我去告诫他,若是日后闹出什么丑闻来,我便真要责备他了。”
冯亮连忙代祁复延谢过,表示会时时提醒他。高岳点点头,又道:“祁复延么,历来任劳任怨,忠心耿耿,能力也是比较突出的。你告诉他,他是我很看重的一名老部下,以后有什么想法,尽管自己来和我说,不用有什么顾虑。若是任何事都想着要别人传话,那还谈什么开诚布公?”
说着话,高岳剑眉一挑,盯着冯亮,意味深长地顺势道:“内衙两名副使,多柴性情宽厚明断,祁复延强猛无畏,可以说是一刚一柔,相得益彰。至于你呢,聪黠灵动,是你的优点,但是我近期以来,也曾听到某些反应,说你在与别的同僚相处时,有些不太尊重别人,不注意方式方法,言谈举止间跋扈,失于礼节,过于骄横,可是有的?”
听高岳突然提到自己身上,冯亮心中一惊,刚要张口辩解,高岳已摇着手,平心静气道:“内衙职位特殊,专刺**,也是比较容易引发外面的不满,这个我知道。但内衙更是位置特殊,管辖极大,稍有不慎便容易走上歪路。无论你有没有跋扈,我的意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要时时警醒自己。”
一段时间以来,冯亮确实已经开始膨胀,不知不觉的变得愈发骄纵。一方面,他是高岳视若同胞的兄弟,秦州上下,人尽皆知,连韩雍杨轲这等人物,见着冯亮也是微笑有礼,毋庸说论及旁人;另一方面,自从出了李豹突然叛变的事情后,内衙如今除了对外刺探侦查外,也开始打破从前规矩,对内也有了监察情状。作为内衙之首,冯亮的权利更加做大,换句话说,若是他怀疑某人有通敌之嫌,是可以不用提前请示、而直接拿人讯问的,所以百官对他,多少有些顾忌。
由此,权力、身份加上自身性格使然,冯亮如今确实有些昂然四顾的感觉。每每遇见同僚,都是大大咧咧,态度好坏,完全取决于对其人的印象及当天的心情。时间长了,身后便颇有微词,但他完全无所谓,根本不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突然被高岳当面敲点,冯亮还是有些惊慌不安。虽然在外面不可一世,但在高岳面前,他自觉永远都是小弟,连半分反抗的心,也不敢生出来。他慢慢低下头,嘴里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岳一笑,温言道:“罢了,我只不过是略为提醒,也不是现在就怪罪,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我始终当你是同胞手足,对你总也有些偏袒,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不会来责你。只是从此以后,你在为人处世方面,与上下同僚之间,确实也要注意些,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反而还要凌驾于别人之上。你记着,祁复延的事,只不过是微末枝节,可以一笑而过;但你若是不能时常警省,洁身自好公正无私,那才是本末倒置的大问题。你是聪明人,应该会懂我的意思,此外我就不多说了。”
冯亮如获大赦,连忙躬身谢罪。又聊说几句,高岳便让他先退下。走出府衙,冯亮心中仍然波澜涌动,他沉着脸,快步如飞,一面在心中反复恨恨的想,究竟是哪个竟敢在高岳面前告他的状。思来想去,他认为州从事汪楷性情耿直,爱追究,又曾与他也有过龃龉,应该多半是汪楷所为。想到此处,冯亮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愈发阴寒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