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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四年六月十五日未时三刻,李钦和窦庆的联军,在长江中段,华容县城以北百里之处的江面上相遇了。
双方都发现了对方,开始互相对冲起来。
萧铣一方船只虽多,但作为水战霸主的楼船却比窦庆一方来得要少。萧铣知道已方的长处在于斗舰、艨艟互相配合所形成的突袭能力,而非与敌人硬碰硬的阵战能力。
因此,萧铣定下的阵型乃是雁行阵,其用意便在于让过窦庆最为拿手楼船并进之法,往攻窦庆的后侧。
这是萧铣必然的选择。
而与萧铣相对的,窦庆这边立得乃是锋矢阵,以高大的楼船为箭头,以掩护斗舰、艨艟前行,组成锥形,而后带着大量小艇走舸为后队。
这是,窦庆、陈棱和南宫海珠商量之后的结果。
而这个结果,似乎也正好对上了萧铣的雁行阵。
未时末,双方接战。
漫天的箭矢在双方相距不过三十丈虚空中交错,遮蔽了两船之间的天际,夹藏于大船之间的小艇士兵只觉得头顶的天空一下子昏暗起来,他们瞪眼相看,见到便是这么一出你来我往宛如蝗虫盘旋一般的境况。
双方的楼船一样,配备的弓箭手数量也相当,彼此之间的训练程度似乎也半斤八两。
是以在战斗开始的瞬间,箭雨的袭击便进入了相当激烈的地步。
时不时就有中箭的倒霉鬼从船舷上,从女墙之后,摔落下来,落入江中溅起一朵朵泛着血色的浪花,砸到船板上上摔得宛如肉泥一般。
“稳住!稳住!只要错过敌方楼船的这一波,我们就能好好教训他们了。”船上的军官高声的呐喊道。
尽管双方都有楼船,可战争并不是兵对兵,将对将,强对强的碰撞。
事实上,对于一个高明的指挥官来说,如何用自己的最长处去对付对方的最短出,乃是他们最需要琢磨的事情。
慈不掌兵,即使在交战的最初,双方的伤亡就出人意料的大,但双方都没有临时改变战斗方式的念头,他们都用种种方法说服士兵们在这样的地狱里坚持下去,直到这一段地狱旅程的结束。
申时二刻,双方的楼船终于脱离了接触。
对于这些排头兵来说最是悲惨的旅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发讯号!两翼合围!”站在楼船之上的董景真冷静的看着看着场上的战局,冷漠的下达了命令。
悠扬的号角响彻江面,所有的士兵都明白,这一场水战,到这里算是进入了第二阶段。
这个阶段是双方战斗意图完全显露的时候。
对于萧铣来说,这个阶段是自己手中的艨艟斗舰在还不知保留了多少战力的楼船带领下围攻窦庆楼船之后柔软部分的时候,是狂烈收割敌人血肉的欢宴。
而对于窦庆、陈棱,乃至南宫海珠而言,这一段乃是南宫海珠手中的炮舰露出狰狞獠牙的时候。
“萧铣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炮舰究竟是怎么战斗,它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强的。他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接近我们,把它放得更近一些然后给他最狠的一下子。当我们将它们打得晕头转向的时候,长江水师的艨艟将会向前突击将它们纳入绝望之中。”在南宫海珠的心中,这一战的最理想状况,就应该是这么一个样子的。
各人有各人的期望。在碰撞还没有开始之前,双方都确信自己能够取得最完美的胜利。
然而,事情真的是这个样子么?
为了能够保证作战效果诱敌深入,窦庆和南宫海珠一方在这一开战的最初都收敛起了自己的爪牙,他们对于猛扑过来的萧铣军船队,进行最基本的抵抗。
在这样微弱的抵抗之下,董景珍的船队自南北两线宛如钳子一般狠狠夹了过来,一下子就在李钦军的阵中犁开了一条充满了鲜血与碎末的血路。
小舟是无法与楼船正面的。双方正面的结果,就是小舟直接被碾成了粉碎。
董景珍以十余艘楼船打头,凭借着江水的流向和侧风的鼓荡,很轻易的就将战船的速度提高到了一个高点。他碾压过来,一下子就压垮了窦庆长江水师的几十艘走舸。
“北三阵被突破……”
“南六阵崩溃……”
“南四阵接敌……”
种种不好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让南宫海珠的一张俏脸蒙上一层宛如寒冰的外壳。
“不要再告诉我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现在我只想知道,董景珍的船队离我们究竟还有多少距离。”南宫海珠冷着脸,冰着心,寒声打断了手下士兵的汇报。
“他们离我们还有一里的距离!”士兵被吓了一跳,连忙正容立定,略有些慌张的回答。
“等他们离我们还有一百五十丈的时候通知我。”南宫海珠简洁的下达了命令。
“是!”士兵匆匆离去。
可没过多久,他又回来:“敌人离我们只有一百五十丈了。”
他大声汇报,脸上有些许惊慌的神情。
“安心!等他们离我们有一百丈的时候再通知我。”南宫海珠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再次把士兵打发走了。
“好!”士兵忐忑不安的离去。
可很快,他再次转回向南宫海珠汇报:“只有一百丈了。”
这一刻,他脸上都有要哭的模样。董景珍的船队不断逼近,对方那高大巍峨的船体和不可一世的气势,给他的心头压了重重沙包。他担心着,害怕了,他试图劝说南宫海珠马上发动反攻:“再不打,敌人可就要冲到我们面前了。”
“别想那么多,才一百丈呢?敌人有什么武器可以攻到一百丈之外的我们?”南宫海珠依旧满不在乎的摆手。
正说话间,只听对面的楼船上一道道清脆的弓弦拨弄声响起,便见三五支粗大的铁枪越而来洞穿了炮舰外围的一层船体,狠狠的扎入南宫海珠身前不远处的甲板之中。
南宫海珠和士兵都被吓了一大跳。他们望着犹自嗡嗡作响颤抖不已的铁枪尾,面面相视了好一会儿。
“将军大人,敌人还是有可以攻击到我们的武器啊。”士兵真的被吓哭了。
“安心,安心!”南宫海珠轻轻的拍了拍士兵的肩膀:“他们能够攻击到我们的武器肯定不多。这是床弩射出来的箭矢,这样的床弩并不具备多快的发射速度。等吧,等敌人离我们只有五十丈的时候,再通知我。”
南宫海珠再一次打发走了士兵。
如此又过了一会,士兵再次回来了。这一刻,士兵不再哭泣,他脸上完全都麻木了:“敌人离我们只有五十丈的距离了。”他死板的报告道。
“很好!”南宫海珠大声的下令:“所有战舰,左右炮门皆开……让我们给这些得寸进尺的家伙以最为热烈的欢迎吧。”
“是!”终于要开始反击了,士兵脸上显出一丝兴奋笑容。他迅速的转身,一路小跑的出去传令了。
“唰!”炮击开始的号旗在战船桅杆的左右两侧挂起。
一时间所有炮舰之上都响起清脆的金钟之鸣,这是炮击开始的声响。
在这样的钟声之中,船舷两侧的炮门被打开了,一门门精钢打造的银色火炮被推到了炮窗口上。
“开火!”随着炮击长的大声下令,操纵火炮的士兵不约而同的点燃了炮门上的火绳。
两三个呼吸之后,火炮开始轰鸣,一发发炙热的炮弹穿过最先从炮口中喷出的白烟狠狠的砸向了五十丈之外的敌舰。
火炮的威力是惊人的。尽管投射出去的都是一个个硕大的铁球,好似没有什么威力,可对于楼船来说却是这实在是相当危险的玩意。
铁球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砸在楼船的躯体上,火药赋予其的巨大动能,令他轻而易举的撕开了楼船的船体。
这个时代的楼船根本就没有应对火炮的威胁而进行什么特别的加固。所以它们一个个看上去高大巍峨,可在火炮攻击下,它们本身的表现却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仅仅是第一轮炮击,就有三四艘楼船被李钦这边的炮舰打得不成样子,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而剩下的楼船也在这一轮狂风骤雨式打击中受伤不小。
一时间,萧铣的船队完全被打蒙了。
“该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样的武器,才能造成这样的破坏啊。”从一片木头废墟之中爬起身子的董景珍晕乎乎的摇了摇头,很是惊讶的喝问。
对于这样的攻击,他根本就不晓得自己该如何应对。
怎么办?
现在的董景珍只能无可奈何的一条路走到底了:“进攻!继续向前,无论有多大的伤亡,我们都得靠近他们!”
董景珍大声的下令道。
在他的死命令之下,萧铣的船队咬牙坚持着进行自己原本的计划。他们顶着南宫海珠的炮火不断前进。
然而随着火炮的轰鸣展开,原本只是眼巴巴看着同袍被碾压而不敢救援的窦庆所部的艨艟走舸们,也改变了他们原本消沉的作战方式开始积极的反攻起来。
他们在李钦军炮舰火炮的掩护下从,从四面八方攻向董景珍的船队,通过抓钩向那些大船攀去。
在他们不懈的努力下,董景珍试图接近南宫海珠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变得可望而不可及了。
“该死的!他们怎么这样……”眼见自己的谋略似乎破产了,董景珍也不禁有些慌张。
为了能够胜利,他直接找上萧铣。
“老大,现在怕是只能由你出马了。”董景珍向萧铣祈求。
“你想让我直接突袭那艘打头的战舰?”萧铣往前一看,一下子明白了董景珍意思:“直接斩将夺旗,让他们彻底陷入崩溃么。嗯,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萧铣一想觉得自己已经被对方逼到了绝路。
在这样的绝路上,如果不奋起反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萧铣还不想死,所以他如大鸟一般从残破的船头飞起越像数十丈之外的敌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