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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断桥的方向跳到湖对岸,地势变得复杂起来,横亘在眼前的,是三条乱石堆出来的岔道。云雾缭绕,杂草丛生,三条路都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白尘,你去看看。”白鸦叫出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幻宗弟子。
白尘抛出剑,翻身踏了上去,转眼间就用御剑术飞到了很高的地方,他在上空盘旋了两圈,“嗖”地一下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我们伸长了脖子巴巴地望着,过了好一会儿,天边有一个白点由小变大,白尘停在半空中道:“很多座山连在一起,到处都是悬崖和岔路,像是一个迷宫,很难辨清楚方向。我想再往里走一点,但被强大的剑气打了下地,根本飞不到边缘。”
唐九容站出来道:“你修为不够,这种事还得我去。”
说完化作一阵风消失了。
密宗新一代弟子中,唐九容境界是最高的,他没有用剑,速度却比白尘更快,去的时间更久。脖子抻酸了,天上依然没有动静,他若不是迷路了,就是探到了很深的地方。掌门师父体谅众人的没精打采,温言道:“大家休息调整片刻吧。”
其实用不着他说密宗弟子们也已经找了块大石头或躺或坐,一个个灰扑扑的毫无形象可言,惹得玉如意嘴角直抽搐。
再看幻宗,一人一块软垫,斯斯文文地凝神打坐。
素质相差甚大。
同为首席大弟子,白鸦弹起了轻柔舒缓的琴曲给状态不好的弟子疗伤,谢欢则好死不死地去踢傅星武:“愿赌服输!我杀了三千九百八十七头,你比我少了七百头不止,这么明显的胜负,是男人你就自己脱,别让我动手。”
傅星武抵赖道:“我是为了保护师妹才落下的,况且我后来放火烧死了那么多虫蚁,你算得清吗?”
“凶兽是凶兽,毒虫是毒虫,书上没写它们的分别还是怎么着?”
“好好好,凶兽就凶兽。我自己都没算,你数你的便罢了,怎么就笃定我比你少了七百头不止?”
“你刚才都承认了你落下了,你还想反悔?师父!这畜生又说话不算话,你来评评理!”
掌门师父一向纵容他们闹,问到自己头上,他不但不喝止,反而一本正经地劝道:“星武,当着外人的面别给师门难堪。我派子弟一向言出必行,你就脱了吧。”
“咯嘣”一声,白鸦的琴弦断了,他的指甲划到琴身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眼看傅星武一脸严肃地去解裤带,两派的女弟子都细细地尖叫起来,区别是白家姑娘是真的害羞,密宗的师妹一边叫一边兴奋得眼里直冒光,我嘴里说着“无聊”,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大伙瞟了瞟。等到傅星武真的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夏紫灵嗤笑道:“这有什么嘛。有本事把底裤一起脱了。”
“就是。”我小声附和着。
“你们这些人啊……”曲寄微叹气。
白夜也叹气,他出神地望着那群玩笑打闹的身影,那孤独而专注的目光晃得我心下一疼。
有病……
我唾弃自己,他这种没心没肺动不动就去青楼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有什么值得心疼的。不如心疼我自己,让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缠上了。
事实证明,白夜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才安静地坐了一小会儿,就有幻宗的美人过来搭腔。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十分享受地接受着姑娘们的仰慕之情。
“白姐姐……你就是传说中因为太过美丽而毁容谢罪的白姐姐啊!”她们比划着他左眼皮上那道淡淡伤疤,把白夜在幻宗恃美行凶的旧事说的神乎其神,我听得有些好奇,曲寄微便语带嘲讽地解释道:“这家伙十四岁出道,一张脸不知骗得多少情窦初开的少年视他为梦中情人非他不娶,结果差点被人强上了,只好把脸划花了以告天下他是男子,后来脸治好了,白姐姐的称呼却是暗暗地流传了下来,幻宗女弟子至今还在房里供着他的长生牌位,祈祷自己也能有和他一样的美丽容貌。”
白夜笑吟吟地听着,既不生气,也不感慨,眼里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仿佛大家说的是另一个人的故事。我不由得想起络络的桌上也似乎有那么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白姐姐”三个字,我还以为是她堂姐什么的,没想到……
络络不好意思地笑道:“想要美丽,就得拜白姐姐,这是我们白家的习俗啊。”
“他最后可是叛出幻宗自己玩去了,崇拜一个叛徒,你们这样真的好吗?”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嗨,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是为了追求真爱才走的,也没做对不起宗门的事。倒是你,梨花,他好像和你很熟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完了,引火上身。我忙说:“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三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络络不吃这套,把我弄到一边悄声问:“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白姐姐了?”
我吓得抱紧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骂道:“白姐姐,我叫你白姐姐了成吗?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乱说话!”
“可你们明明就……”她想了想措辞,扁扁嘴道,“露骨的很。”
“那是他不要脸故意陷害我。”
“不是啊,我看你也很在意他,自从他出现了就一直心神不宁的,还老拿余光去偷看……当着小师叔的面,你们这样眉目传情是不是有点过分?”
我真是要哭了,谁没事偷看白夜了,我才不会——好吧,我是看了几眼,那又如何,“你想多了。他不是个好人,我为大家的安全着想才看的,谁知道他来天书陵的目的是什么?万一对我们下黑手呢?”络络一脸将信将疑,我咬咬牙道:“我发誓,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就是喜欢小师叔也不会喜欢他的!”
“好吧……那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作梗,我觉得络络相信得有些敷衍。再加上白夜的目光几次和我相撞,明明没有什么内容,我却觉得浑身气血不畅,脸上烫得有些难受。
“梨花。”
络络一声呼唤,让我有如惊弓之鸟。“怎么了?”
她细声细气地说:“他去的也太久了吧,会不会遇上什么事了?”
她是真的担心起唐九容了。
“放心。以三师兄之能,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师兄里没有比他更靠谱的了,他随即应变的本事还在境界之上呢。”我想唐九容大约是让什么机关阵法绊住了,不过这不值得紧张,他在五界之中名声之所以大,便是出门在外从未吃过亏,越境杀人之事屡见不鲜,大家提起他只有一脸敬畏的份。
“嗯。”络络强调,“我的乾坤袋还在他身上,我只是怕他弄丢了。”
不得不说,唐九容是个抢手货,络络这边才刚关心完,夏紫灵便缠着掌门师父说要去找他,掌门当然不会允许,于是便抛出大量的纸鹤去探索。
“这天书陵可真够大的。”纸鹤一时折返不了,我对着漫天的繁星,有些疲乏地靠着络络小寐。
然后我就让一声巨响给惊醒了。
只见遥远的天际升起了耀眼的金黄色光束,持续不断地,集中于一个方向,像是求救,也像是指路。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有发出红色的危险信号,就说明唐九容此刻还算安全。
“走吧。”掌门师父望着那个方向说道。
“且慢。”白夜忽然直起身子道,“我方才神识离体游荡了一圈。里面的路错综复杂,有大量的剑气漩涡,极容易将人卷走,倘若有修为低微的弟子误入漩涡……”他意有所指地带了我一眼,“那就糟糕了。”
他说:“我建议星位以上的弟子进去,其余的留在这里。”
这分明就是在针对我!
“不行!”我信誓旦旦地说:“我要进去看天书碑!”顺便揭露你这个魔君的真面目。
为了寻求支持,我厚着脸皮跑到曲寄微身边,拉着他的衣角道:“我会一直跟着小师叔的,有他保护我,我一点也不怕。”面对曲寄微僵硬的目光,我不停地朝他使眼色,快点头,我才不想留在这里干等着,天知道白夜是不是有阴谋。
曲寄微让我瞪得没有办法,只好和掌门保证道:“我会看着她的。”
白夜讨了个没趣,他盯着我的手道:“……既然如此,那便上路吧。”
我们按照唐九容给的方向选了最左边那条路,确实如白夜所说,一开始还能在低空飞一会儿,一刻钟往后,一道道逼人的剑气便随风而来,曲寄微拉着我往下跳,刚在一块凸起石块上站稳,右手的小指上便是一麻,我下意识地扬起手,只见上面系了一根细长的红线,红线的另一端连着白夜左手的小指。
“这是什么?”
“这是千里引。一旦走散了,便把灵力凝聚于小指,千里引感应到你的所在,会瞬间把我拉至你身前。”白夜说话的当口,那根红线虚化成一束红光,逐渐消失不见,我的指头上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红痕。
千里引?没听说过。只是这用法听起来好生耳熟。
白夜轻笑道:“有段时间仙界流行豢养灵宠,为了不让宠物跑远,主人总是要给它们系上一条‘驭灵锁’。只可惜驭灵锁的范围实在有限,比遛狗差不了多少。我瞧着有趣,便做了一根类似的绳子,感应距离可达千里。”
“你……”我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他说谁是灵宠?谁是狗?
我伸手就要去扯那条看不见的红线,白夜扣住我的手腕道:“千里引只此一根,用一次要消耗我十年修为,谁家主人舍得这样待宠物?”我怕有人注意到我们,自然是不敢有大动作,默默地抗议了片刻,手上松懈下来。
他还不放心,嘱咐我说:“省着点用。”
我觉得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不敢劳动白夜大驾,那晦气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我一路跟紧曲寄微,他在旁边开道,我别提有多省心,不论多强大的剑气,他都能挥刀拦住,脚下也从不会踩错,导致踏空陷地,最重要的是他专注于周围的形势,绝不会胡说八道惹人生气。
“我们第三次走到同一个地方了。”偶尔开口说话,也是具有建设意义的,“这些路纵横交错,看似杂乱,却是蕴含着阴阳相克,五行相生的机理。”
经过一番推算,曲寄微道:“天书陵就像一个大星盘,我们每一次走错路都会回到中五宫。从方位来看,九容所在的地方在震三宫,正是五界之中魔界的代表,我想,他一定是在那里看到了魔界碑。我们要去魔界碑,不能单看他的信号位置,而是要想办法找到中五宫到震三宫的路。”
他在空中画出了一张紫薇星盘图,一道白光弯弯曲曲地描绘出了我们所走的路线,原来他一直在记录这个。
我以为我的术数在密宗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但没想到真正需要用到的时候,还是差了点意思。
掌门师父和曲寄微在前面认真推演,很快就依据魔界碑算出了五界碑各自的位置,要怎么和唐九容汇合也用绿光标示得明明白白。望着那幽光闪烁的星盘,不光是本门弟子,就连白家人都露出了可以称之为崇拜的神色。
唯有白夜冷眼旁观。
问他有什么意见,他说不如走直线,遇到不通的路,凭曲长老大造极的能耐,直接炸开就是,反正天书陵是个被天界遗弃的地方,炸坏了也不会有人管的。我只能说,这人不但没有把青魄看在眼里,还把天谴当作笑话。
有了星盘的指引,我们果然没有再走重复的路——我们走了更远的路。
天大亮时,我们所站的地方是乾六宫,这离进门的方向很近,离天书碑的方向很远,白鸦大感诧异道:“这怎么可能?”我也觉得不可能,且不说曲寄微和掌门算错的几率有多大,我自己跟着推演,所得的结果是一样的。
白夜冷笑道:“所以我说,不如把路直线打通,反正已经有人抢在我们前面搞了破坏,就算真有天谴,那道雷指不定会劈谁。”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曲寄微走到一块青苔前蹲下,他比了比上面凌乱的脚印道:“新的。”
白鸦问:“这条路我们之前来过吗?”
掌门道:“绝无可能。”
那就是说,这地方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我惊疑不定地望着白夜:“你是说,星盘上的路被人改过了,有人故意要我们走错?”
……
一阵冷风吹过,脚底下传来了阴寒可怖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