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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崔缄神色自责, 皇帝苦笑一声,将手中吃掉一半的胡饼搁置一旁,抬头看两人, “不说过去的事了,徒增悲伤罢了。这个幕后凶手还真是有本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连他是什么身份,身在何方?都毫无头绪。”
崔缄与杨炎凉有些尴尬, 崔缄愁眉叹道:“岐王或许是含冤而死,或许是畏罪自杀,但我更倾向于他是被人陷害。”他垂下脸容, 显得有些阴郁的自责, “也怪臣当□□他太紧,他受了冤屈, 心里跟皇上赌气,才用那么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杨炎凉是一直倾向于保护几位王爷的, 从事发时起,他便一直在劝慰皇帝,要三思而后行, 当心中了别人的圈套, 然而真正促进岐王死亡的,是阿阮的遇袭。
阿阮的危险彻底促成了皇帝对岐王下了杀心,然而却中了这个精心布置许久只等着皇上往里跳的连环圈套。
听闻崔缄的立场, 皇帝脸色凝重,没有说话。
崔缄道,“如若说岐王是被陷害,那么在蒋函宅发现的那封岐王的信便是假的,医馆的学徒德福的口供也是假的,在岐王宅中发现的蒋函兄长的尸身便也是假的。”
杨炎凉耸然,叹道,“照这么说,是有人想假借皇上之手杀死岐王?”
崔缄看向皇帝,“那么谁会跟岐王有仇呢?”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脑海里想到一个人。
杨炎凉替皇帝说了出来,“莫非是韩王?还记得岐王为了给阿阮报仇,将汉君离扎了十数刀,险些死掉。”
皇帝断然摇头,“不会,最早在围魏宫就有刺客要刺杀朕,从他身上搜出的字条,那上面就明明白白写着岐王。几乎是从那一刻起,甚至是更早,就有人一心想要置岐王于死地了,而那时候汉君离还未向阿阮下手。唉,朕自始至终,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他一直在有意地引导朕,照着他既定的方向走了下去。”
杨炎凉和崔缄脸上冒汗,“此人还真是精于谋算!直到如今,都未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令咱们茫无头绪,无处可查!”
皇帝叹气,“若是朕在当初能够更谨慎一些,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杨炎凉立刻同情地道:“皇上在明,敌方在暗,防不胜防。况且皇上日理万机,这心思也未必就能够一直停留在同一件事上。”
崔缄忽然道:“这样,我再去那间医馆走一趟,看看还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皇帝立刻阻止,“不必去了,去了恐怕也是白跑一趟,那间医馆……朕猜着……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也不一定,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咱们就要抓紧。目前看来,是有人指使那间医馆的人说谎,指证栽赃岐王。”崔缄坚持自己。
皇帝苦笑,“如若你不信,大可亲自去一趟,但朕认为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不过你完全可以找一个侍从,代你去一看究竟。”
崔缄颔首,“好。”
侍从果然去而复返,验证了皇帝的推想。
侍从离去后,崔缄皱眉叹道:“那一日我进去蒋函宅,就发现蒋函有些奇怪之处!我现在再去看一看,或许会有一些新发现。”
皇帝思索着,“蒋函的兄长不识字,却偏偏从他所住的房间内搜检出岐王与蒋学纠和的证据。那封信显然也是为了栽脏岐王,但是看蒋函的样子,是想追查出真凶为兄长报仇,他没必要去多此一举地伪造一封假信去陷害岐王,他全然可以说自己就是受岐王指使的。就算他是被人胁迫要谋害岐王,那他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母亲与兄长一道接过来,牵连他们一起涉险。毕竟在谋害岐王这件事上,蒋函的母亲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任何力的。她进京完全就是白白送死。”
杨炎凉根据皇帝的推测,接下道:“照皇上的意思,蒋函也是受害者。那么这样看来,那封信并非是蒋函伪造的,而是另有人塞在那本书册中的,而且去搜查房间的禁军中有人故意配合,装作不经意间将书信从厚厚的书册中抖了出来。”
崔缄恍然大悟,“不错,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在蒋学的房间窗台上,是发现一枚脚印!只是脚印已经不清了,看起来是早有人潜入过蒋学的房间了。”
杨炎凉皱眉忽然道:“在岐王宅中发现的蒋学的尸身是假的,那么蒋学又是死在了哪里?”
这更是毫无头绪,皇帝与崔缄顿时无言,皱眉苦苦思索着。
皇帝叹道:“朕当初怀疑岐王,还有一点,便是那一日围魏宫刺杀,岐王带来的仆从,无缘无故地少了一人。”
杨炎凉回想着那日的情景,他在皇帝的授意下,专门去望仙门上查询过出入薄,他的记忆甚好,便复述道:“不错,那一日望仙门出入簿子上有大致记载,岐王出宫时身边随行六十二人,入宫时随行六十三人。”
已经过去这么久,杨炎凉还深深地记着那一日皇帝吩咐他去调查的人数。
崔缄看向杨炎凉道:“岐王宅上的人,已都下令命人羁押起来了,只要略作调查,相信会听到一些风声响动。”
“此次一定要当心再当心,万万不可再像前几回那样,证人被杀害。还有前些日子大哥来找过朕,岐王宅的人虽是证人,但一直羁押在刑部不妥,你看着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吧。”皇帝吩咐道。
崔缄神色郑重,“皇上放心,这回我会想尽办法保护好证人。他们目前都被羁押在刑部,那里有重重把守,已是最好的归处了。”
他顿了顿,又慢慢道,“我倒是认为,几百个人一下子转移,反倒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况且在刑部是最安全不过了,证人反而容易得到保全,就算是一个人想要咬舌自尽,也总不可能人人都要学他那般走上死路。幕后凶手想要杀人灭口,刑部那种地方,也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出入的。那么多人要在一时半会儿之间杀死,需要更多的杀手。可是刑部的稽查甚严,是不会给歹徒这样的机会的。”
皇帝神色凝重,“朕看未必,有一些物质就可以瞬间让一大批人倒地。”他认真地看向崔缄,“你要格外叫人注意他们的饮食,还有挥发性的气味。”
崔缄恍然,立刻点头,“是。”
皇帝沉默半响,却又说道,“既然如此,那刑部的人,先就不要转移了。等待事情被查得水落石出,再将他们从狱中释放不迟。不过有一点,你要盯着刑部的人,让他们不得虐待囚犯,更不得向囚犯索要贿赂!否则朕将严查!”
崔缄悚然,忙点头,“是!”
★★★
蒋函的宅门已经紧闭,贴上了封条,崔缄翻身从马上下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两个禁军周靳与秦乐已经先他一步走上宅门前的石阶,揭开了门上的封条。
周靳从腰里摸出一把铜钥匙,打开了铁锁,两扇黑门伴随着吱呀声被拉开,一阵寒风从大院内涌出,吹得三个人身上一阵凉飕飕的。
只见洞开的大门内甬道空落落的,两旁根植的牡丹花卉多已凋谢,甬道尽头放置蒋学遗像的大屋,绿色的扉门也已经彻底关闭了。
三个人不由得想象着那两扇已经被关闭的堂屋门后面,那面遗像上的一双呆滞的死人眼睛,正默默地穿透大门,盯着甬道上他们三人,三人顿觉身上一股寒气浸身,害得人禁不住想要打颤。
“别在这儿愣着了,赶紧走吧!”崔缄催促。
三人依次走过萧条的后园曲桥,来到了蒋函的兄长蒋学的房间,也就是蒋函过去的书房。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站在紧闭不透风的门前,都显得有些踟蹰,但还是大着胆子,挑出细长的钥匙,打开了门上落的锁。
绞紧的沉重锁链,在解开的瞬间互相摩擦着,拖拉出嗒啦嗒啦笨重刺耳的声响,在锁链的一头攸然垂到地上、缠绕的铁锁被彻底解开的一刻,一股灰尘紧跟着扬起。
虽然知道蒋函的尸身在他遇害的那一日,就已经被从这间屋里清理出去了,但他们站在这里还是不由得觉得瘆得慌。
与上回不同的是,这回一打开门,一股恶臭便立刻扑鼻而来。崔缄皱了皱眉头,举起衣袖捂住口鼻,走了进去,他身后跟入的周靳与秦乐,止不住地发出喉头哽咽的声音。
“头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里这么臭,还带有一股腥味!”
崔缄没有回答,阴着脸走进房间。
“明明那蒋函的尸身咱们那一日已经及时地清理了,怎么这房间里还是有一股臭味?”
“是不是那天咱们没有清理干净?”
“不可能呀!里里外外都打扫过了的!”
跟随在崔缄身后的周靳与秦乐不住地嘀咕着。崔缄始终沉默着,但是他两人的对话,却意外地给了他一些提点。
那一日,蒋函带他来到蒋学的房间,当时那盆兰花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于是他眼下进入屋子里,只是往四周扫了一眼,目光就又立刻转到东南角落。
令他感到吃惊的是,那盆兰花——已经死了!
他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想要触碰,身后的周靳立刻提醒,“将军当心!当心上面有毒!”
崔缄将捂着口鼻的手放下,忍着恶臭看着眼前这盆已死的兰花。
他深刻地记得那一日来之时香味扑鼻,便是从这株兰花上释放出来的气味,眼下这株兰花死了,房子里便立刻充满一股恶臭之气。
他不由得回想起那一日蒋函的表现,与他平日里的行为举止对比,显得很是反常。他与他的对话,自始至终似乎在有意地提醒着他,要多注意些什么。
他到底是想提醒他注意什么呢?
崔缄的一双眼细细地在这只花盆上观察,发现在花盆的盆沿上撒着一些金黄色的小点,但是看上去似乎已经枯萎了。
“你们两个认得这是什么吗?”他忽然问。
正在屋里观察其它摆件的周靳与秦乐回头,秦乐跟着上前蹲下身,细细地看了半晌,却是不敢触碰,最终摇了摇头,“不认得。”
周靳却忽然惊叹地喊道,“我认的!”
崔缄回头看他,“是什么!”
“是花粉!不过已经枯萎了!”周靳道。
秦乐嘲讽,“这当然是花粉,在花盆上落下的不是花粉又是什么呢?周靳,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周靳立刻辩驳,“可是它并不是兰花粉!兰花粉的气味没这么强,但是桂花调了蜜的香味却是极浓的。”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崔缄的警醒,“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兰花的花盆上涂了桂花的香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