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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小楼真为那只凤凰鞠了一捧同情泪。
从夜游赶跑江主湖主什么的鸠占鹊巢即可得知,这尾懒龙从不知节操为何物。
而且自小听着“龙凤呈祥”、“龙凤配”的简小楼无法理解,为何海族和羽族会是死敌,龙族和凤族成了世仇,彼此互食听起来就像动物世界,还甫之煎炸蒸煮什么的,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她问:“阿猊,夜前辈捕杀凤凰是为了取他的红莲内丹?”
——“……哇,小简简好聪明,快要追上我了啦。我家洞主难得对红莲起了好奇心,所以我们就来八寒地狱啦,正好逮着一只涅槃期的十阶凤凰,于是就干了一架!吼嘿!看我把他打趴下,吼嘿!吼嘿吼嘿!”
她抹了把汗:“西宿距离南宿很近么,你们竟然两个月就到了,夜前辈没有迷路?”
——“还好还好,我家英明神武的洞主听了海牙子的建议,先去抢了隔壁鼠族的镇族之宝挪移镜,把鼠王打了个半死。挪移境虽然不能穿越星域,但在同个星域之内挪移很方便哒!而且我家洞主自从念了书,终于懂得怎样弥补他智商的缺陷,随身带了几千个玉简和地图,各种圈圈叉叉,走一步画一步……”泥鳅蓦地一声欢呼,“啊啊啊啊,洞主好样的!洞主天下第一!洞主干的漂亮!”
看来那叫素和的凤凰输了。
——“原来你想取我的红莲内丹。”估摸着听见了简小楼的话,凤凰的声音淡定了不少,“白龙,你既知道‘潜’入,难道不知红莲与我等本命一体,唯有本命不死,红莲方可存在?”
——“我原本就没打算杀你。”
赤火爆豆子发出“噼啪”声响,夜游似乎带着泥鳅和凤凰正在飞离八寒地狱。
落在一处安静的地方,隐隐有瀑布的响动。
——“你不杀我,抓我作何?”
——“研究你的红莲内丹。”
——“内丹就是内丹,怎样研究?”
——“若你内丹被剥除,魂体转世,内丹化为莲体一同转世,却与他人神魂相容,除却破障诛魔避邪,然后呢……”夜游思索片刻,询问道,“小楼,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简小楼讷了讷:“没有。”
——“你在逗我?本命不死转世,内丹怎么会和他人神魂相容?”
简小楼有了发言权:“可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前辈。”
——“你不行,并不代表其他佛族凤凰不行。你不过十阶,若是换成异人佛尊座下金羽,你怎知他就不行?”
——“这……”义愤填膺的凤凰果真闭嘴了,转又怒道,“你抓我就因为好奇此事?兽果然是兽,可笑愚蠢无知!”
——“我的确无知,而今才想知之。”夜游的声音毫无波澜,“不过说起可笑和愚蠢,你们不灭一族背叛妖道,甘受人族奴役驱使,反来鄙视我?”
——“就是就是!”泥鳅跟着叨叨,“为了涅槃时可以进入八寒地狱,投靠佛族当他们的狗,简直是妖族的耻辱!不知羞耻!”
——“呵呵,庸者之言。”素和不怒反笑,“我族并非背叛,而是因升华而脱离。即使龙凤乃妖道最顶端的族群,可妖终究是妖,只有兽性而无人性,如你一般。”
——“我是妖,要人性作何?”
夜游又开始迷茫。
——“六道之间,芸芸众生,唯有人族修为进展最快。他们初生之时种种天赋并不如我们,如今却在星域占据绝对优势,你当为何?”素和停顿了下,冷冷一笑,“种族并无高低之分,差别只在于心之正邪,道之厚薄。其中伦理与是非,七情与六欲,正邪与善恶,是兽族永远理解无能的业障。”
简小楼默默听着,心道不愧是佛族凤凰,说起佛偈来一套一套的,和禅灵子略像。
岂料素和突然问:“与你传音那位乃是人族吧,我且问你一句,你觉着你个性如何,优在何处?”
她微微一愣,蹙眉道:“优……脸好看算不算。”
——“噗……”泥鳅哈哈大笑,“小简简你好不害臊,哇哈哈哈。”
简小楼咧嘴笑:“其他的么,比如时常有人夸我心性坚毅,不知算不算?”
——“算,那劣又在何处?”
“劣……”
简小楼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想着想着,她的神情多出几分黯然,“劣还挺多,心性坚毅都是被逼出来的。平素依赖感过重,总想不劳而获,期盼着自己气运冲天,收服个不世异宝,得到个上古传承,再有个随身老爷爷,我就可以骑龙笑傲六界……哦,夜前辈,我绝对没有想要骑你的意思……”
夜游:“……”
然而异宝有了,险些因它而丧命,还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
传承之地找到了,只有空空一副巨龙骸骨。
至于随身老爷爷……
呵呵。
“我性格过于执拗,急功近利,任性冲动,好逸恶劳,贪慕虚荣,偶尔不辨是非……”
简小楼一桩桩一件件的道,“比如今日我得知一位友人对我心存爱慕,我虽对他无心,却非常喜悦。被堂堂战家的二公子记挂着,顿觉得自己在这等级森严的东仙有了一丝骄傲的资本,有种只要我一点头,就能拥有倚仗,比进入天意盟更能为我家族带来荣耀,就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哦,素和前辈,我也绝没有黑你的意思……”
素和:“……”
——“你继续说。”
简小楼有些说不下去,神色越来越晦暗:“不想不觉得,我平时自诩自强,内心中阴暗的念头可真不少,时不时就会被影响,忘了他在我危难之际时常施以援手,我不知感恩,不懂珍惜,竟还……”
竟还想要拉着他一起破色戒,以为他是占了便宜的。
人性当真不能深究。
简小楼抱着双膝缩在床上,眼前好似蒙了一层雾,有些乱了心神。
——“白龙,你听见没有。贪嗔痴、爱欲恨,这就是人性。”素和却突然教育起夜游来,“你可曾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
——“怎么没有?我家洞主贪睡、路痴,这不算吗?”泥鳅嗷嗷道。
——“这些听上去并非什么好东西……”夜游迟疑着问,“要来又有何用?”
——“没错,这些尽是蒙人心志的业障,然而无业障,便谈不上堪破业障,是以我说你蒙蠢愚昧。”素和徐徐道,“道家斩三尸,佛族净六根。修行,本就是一个不断堪破业障,超脱自我,同归天地之道的过程。她如今拥有这些业障是正常的,才有的修行……而妖唯有先修成人……”
——“我是龙,”简小楼听见甩尾巴的声音,“为何要修成人?”
——“所以说白龙你饶是再修行千载万载,也只是一尾实力强悍却蠢钝无知的兽。”
——“瓦擦,你这臭鸟嘴巴可真臭!不搭理你,骂龙还骂上瘾了呀?一只妖族叛徒满口的大道理,你这么厉害不还是被我家洞主给抓了!待会儿老子就把你炖了,莫怪老子不道义,红烧还是清蒸,你自己选一个吧!”
——“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对面素和同阿猊对骂起来。
最近专注于学习新事物的学霸夜游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何为人性。
简小楼也默不作声,适才心境所有动摇,却又被素和几句话给拗了回来。虽然脑子有些乱,并不太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她丹田隐隐生出一丝灵气旋。
在灵气旋的搅动之下,丹田灵气激增,涌进灵脉,奔向她的四肢百骸。
这是……要筑基了?
简小楼心中先骇后喜,在被楚疯子逼迫筑基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有试过筑基,可惜做出诸多尝试,身体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原来大境界的突破是由心而起。
“前辈们你们慢慢聊,我先筑基。”
简小楼不等他们回话,掐了个诀将六星骨片给封住,以免遭受打扰。又在周身设下一层防护罩,随后盘膝坐定,开始引导灵气洗涤经脉杂质。
小黑始终站在木杆上,鸟头微微偏着在听他们说话。
等到六星骨片发不出声音,它绿豆小眼睛眨了又眨,伸长脖子张开鸟嘴:“素……和……,素和……”
***
迦叶寺。
“你究竟出来不出来?”十日以后,怀幽的嗓子已经快要笑哑了,禅灵子仍是半点动静也没有。他无数次冲击宝相殿禁制,皆以失败告终。随后耐性尽失,冷笑一声,侧身坐上箜篌掐诀离开,“你不出来拉倒,我就去抓你徒弟,每天逼着她吃肉说谎杀生,再挑十几个男人给她……”
“我也不想,是你逼我的,你很清楚我怀幽做不做的出来。”
“给我等着。”
“南无阿弥陀佛……”
禅灵子的声音终于响起,一抹白莲虚影浮过,缓缓凝现在怀幽面前,无奈道,“你既已知道她中了魂印戒咒,又何必去为难一个可怜的孩子?”
“呦,舍得出来了?”怀幽眯着眼冷笑道,“禅剑佛尊还真是慈悲为怀,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都去怜悯,却不知怜悯怜悯我们这些曾与你生死与共的同袍?”
禅灵子微微摇头,双手合十:“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
“说人话!”
“作为残影,我同你们缘起。作为禅灵子,我与你们缘灭。缘起缘灭,容不得人执着。”
“哦?”怀幽气的发笑,“‘天残地缺,幽冥二使。’我四个当年说好要一统赤霄界,一锅端了整个人族,实现圣主心中的宏愿,可你好端端突然跑去做和尚,如今一句缘灭就算了?”
“那你想要如何?”禅灵子定定看着他,“打我么?”
“你当我不敢?!”
怀幽随手在箜篌上一拨,再是漫天音波震荡。
禅灵子双手合十,微微闭目,白莲虚影骤然在周身旋转,所释放的压力,不但散去了箜篌的音波,竟让怀幽心头一震,一连被逼退了数十丈。
嗓子眼里腻着一口鲜血,怀幽吃惊道:“你的修为……”
远远超出化神,且赤霄大陆并无这等精纯灵气,他有些不敢相信,“你失踪这些年,竟是塑成金身飞升成佛了?赤霄大陆从无人飞升,你竟飞升了?正是因为修佛能够助你飞升,你才背叛我们的?”
“我从未背叛。”
禅灵子轻轻摇头:“怀幽,好生修炼去吧,忘记什么一统赤霄。待去到一个更广阔的星域大世界,你才会发现自身渺小,我们赤霄不过是位于食物链最底端的一处界域。是以我如今回来,并不敢施展太多神通,一直留在宝相殿内,只能凭借你的合体术天魂出窍一次。否则,赤霄世界的禁制将会产生波动,一旦波动强烈……”
“滚!”怀幽赫然一拂长袖,五颜六色的羽毛纷飞飘扬,根本不听他说,“你没背叛?当年圣主带领我们攻入中央天域,是谁临阵倒戈,害的我们功败垂成!”
“我只是阻止你们再造杀孽。”
“杀孽?”
怀幽好笑的看向禅灵子,“残影,咱们之中杀孽最重的是谁啊?昔年南灵八千寺,你杀僧取业一人便灭了五千。你瞧瞧,佛国如今没有一座姑子庙,一个女佛修也见不着,还不是因缺调侃你的一句戏言,你一怒之下屠个干净?如今你肉身成圣人人尊你一句禅剑佛尊,可在我面前你装个什么劲儿?呵呵,成了佛又如何,也摆脱不了你生而为魔族,瞧瞧你那满手的杀孽,洗的干净?”
禅灵子丝毫不为所动:“一念魔,一念佛,佛魔本不在于出身。我这双手洗不干净,心却已经趟过尘世污河……”
“够了!”怀幽原本散漫的眸色陡然锋利起来,“圣主殒命,缺为了一个女人疯疯癫癫,阿溟至今仍被封印在北仙天道宗!当年我走投无路前来求你,你闭门不见,我唯有带着那些被你抛弃的同袍狗一样躲进沧海之滨,一躲便是五千年。如今我不强求你什么,残影,同我联手将阿溟救出来,才算真正断了与我们的尘缘!”
“他是罪有应得。”禅灵子默了片刻,淡然道,“怀幽,我言尽于此。”
怀幽冷笑:“好一个一念成佛,好一个冷酷无情的禅剑佛尊!有种你就抛下一切快些离开赤霄,否则你给我等着,看我如何破了你道行,让你重归魔道!”
禅灵子微微拢眉:“怀幽……”
“哼,走着瞧!”
怀幽半分留恋也无,挥手施法,箜篌如一抹流星划过夜空,消失不见。
禅灵子双手合十浮空立在原地,金身佛光熠熠,素色僧袍无风自动,静默无语。
“师叔祖,那位可是传说中寂寞海伤心地的鬼主怀幽?”三首座见人飞远了才敢上前,小心翼翼的询问。
“恩。”禅灵子颔首。
三人又一次面面相觑,难怪如此恐怖。十万年来,鬼族式微,一惯依附魔族。在佛国镇守之下,疯魔岛从未攻入过中央天域,唯有数千年前,魔、鬼两族一下子出了四位惊世妖邪,其中禅灵子最恐怖,竟连红莲业火也耐不得他,中央天域险些倾覆,先祖才会耗尽心血感化他……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师叔祖已经修成金身,而鬼主怀幽不过元婴。
禅灵子心中可不是这样想的。
两弯远山眉微微皱起,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与怀幽在先魔圣手下共事两千多载,当年的怀幽便是喜怒无常,惜一朵娇花时可以为它撑伞伫立,一念起又百般恶事做尽,听闻他这些年一直隐居在沧海之滨,还当他有所悟。
今日一见,这性子却是愈发偏激了。
“我此番回来应了却一缘一劫。”禅灵子抚着佛珠,默默望着天际,“一缘是与徒儿的一场佛缘,这一劫,又是什么?
****
半个月后,简小楼筑基大成。
待从入定状态中结束,立刻被臭的哇呜一声干呕。
不过排出这一身杂质之后,极其神清气爽。听说筑基修士能够窥视自己的识海,她连忙试探着进入自己的意识海。
果然在一片混沌灵气之中,软绵绵和那柄怪剑都在。软绵绵身上原本布满剑洞,如今瞧上去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看来很快就可以派上用场。
而那柄怪剑则像在街头卖艺一样,在她识海内嗖嗖嗖的飞来飞去,还时不时翻几个跟头。
简小楼退出意识海,掐了个清洁咒,下地伸了一个拦腰。
小黑从打盹中惊醒,扑闪翅膀飞去她肩头上:“素和,素和……”
“什么素和?”简小楼稍怔,想起是那只被夜游抓住的凤凰。她将骨片取出,骨片上的星辉已经消失了,伸手去摸乾坤袋,火魂晶也已经一颗不剩。
“每次同夜游联系的成本可真不低。”简小楼有些心疼火魂晶,不过若非此番联系,她筑基的机缘还不知落在哪里。
解开房间禁制,房门一开,突然就顺势倒进来一个人。原来是楚封尘抱剑倚门睡着了,不防门开摔了进来。
楚封尘单手一撑从地上起身,看着简小楼瞳孔一缩:“你筑基了?”
简小楼环顾左右,惊讶:“前辈你这些日子就一直在门槛上坐着呀?”
楚封尘双眼发亮:“你筑基了!”
简小楼绕开他向前走,准备去找百里溪讨要一些火魂晶,冲击三星炼器师。
楚封尘风一样闪身挡在她身前:“既然筑基了快快与我比剑!”
“前辈你瞧我才筑基,气息尚未稳固,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不知是心境开阔许多,还是筑基带来的愉悦尚未消散,简小楼竟不觉得这疯子烦了,笑着道,“等晚辈将境界稳定下来之后,一定会和你好好比试一场的。”
“不行,我等不及。”无我剑在他手中发出嗡鸣。
“这么久你都等了。”简小楼再次绕开他走,“还是你怕我气息稳定之后,你的无我剑斗不过我的斩业剑?”
楚封尘稍稍一怔:“你给你的剑取名‘斩业’?”
简小楼点头:“对,想好了就叫斩业剑。”
“‘斩业剑’,好名字,同我的‘无我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神采奕奕,“废话少说,快些出招!”
“说了过一阵子。”简小楼只管大步朝前走,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剑疯子,自己不出招他也不可能真的砍他。
于是楚封尘又开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碎碎念,只不过“快去筑基”四个字换成了“快些出招”。
简小楼木着脸权当没有听见。
……
“你筑基了?”
百里溪的洞府内,她盘膝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葫芦,普普通通,并非什么灵器。身旁只有鸢尾一人,其他侍女都在洞外候着。
“是的前辈。”简小楼行过礼以后,老实站在那里。
“不错。”百里溪一贯话少,没了下文。
简小楼在来的路上,听侍女们说百里溪近来心情不悦,因为百里慈又病倒了。那没事喜欢去撩拨小黑的小丫头,简小楼也是熟悉的,个性温和挺讨厌喜欢,可惜自小体弱,似乎患有隐疾,故而修为一直没有长进。
百里世家人丁单薄真不是说说而已,嫡系一脉就只剩下这姑侄二人,也难怪百里溪得女扮男装。
她心中正思虑着,眼神倏地一滞。
因为她看到百里溪手中那个小葫芦,上半部分竟生出一对儿大眼睛,瞳孔绽出一抹诡异的绿光,长睫毛忽闪忽闪,似乎有些好奇的打量她。
而下半部分的葫芦则出现一条缝隙,那缝隙逐渐扩展,描成一张小嘴的模样。
再说葫芦腰两侧的位置,长出两条细短的小藤,只有手指长,小藤尾部结出两片叶子,应该是它的手掌。
“咕噜咕噜。”小葫芦用一片叶子遮住一只眼睛,吐着绿油油的舌头冲她扮鬼脸,“咕噜咕噜咕噜。”
简小楼张着嘴,露出吃惊的表情。
百里溪不解的看向她:“怎么了?”
“这、这葫芦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