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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了!梁峰兴奋的用拳头砸了一下面前围栏,他们胜了!
弈延的发挥简直比自己设想的还要好,这只是支二十人的小队,如果换成二百人,二千人呢?胸腔中有热血激荡沸腾,这是一手按照自己的设想打造的部队,但是如果没有出色的统帅,照样白搭!
而他,选择了最出色的那个!
“吩咐停鼓。”梁峰对身后哨兵说道。
郇吉早就站回了原位,傻愣愣的看着下面的战场,根本没有听到梁峰的声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传话?梁峰扭头看了眼表情呆滞的哨兵,并没说什么,自己走到了围栏边,冲下方还在击鼓的仆役大声道:“停鼓!”
敲了这么久,那仆役早就手软腰麻,然而听到这声音,他吓得差点没掉了鼓锤:“郎,郎主!部曲败了吗了?”
“不,是胜了!”梁峰昂首挺立,声震庭院,“部曲大胜,击溃了匪兵!”
什么?庭院之中,所有人都是一愣,紧接着,一阵骚动在人群中滑过。郇吉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怎么说也是部曲淘汰下来的,他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道:“部曲大胜!郎主威武!!”
听到这么一嗓子,疑惑消失了,其他人也兴奋的喊了起来:“郎主威武!郎主威武!”
一声又一声叫喊在庭院中回荡,看着那些人兴奋的笑脸,梁峰面上也绽出了笑容。伸手拍了拍傻站在那里的绿竹,他道:“该走了。”
绿竹这时才如梦方醒,一把抓住了梁峰的袖子,呜呜叫道:“郎君!部曲胜了啊!”
“对,我们胜了。”梁峰一笑,对还跪在地上的郇吉道,“去庄上找阿良,让他带些青壮过来见我。”
说罢,他迈步向楼下走去。仗是打完了,但是收尾还要时间。也不知部曲中有没有伤亡。还有打扫战场,驱赶溃兵,掩埋尸体,查清对方来历……所有事情,都轻忽不得。
看着梁峰缓缓下楼的身影,绿竹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郎君,足下小心……”
※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面门传来,田裳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一鞭子太狠,他的眼睛有一只已经不能视物,牙齿也掉了几颗,伸手在脑后一摸,满手都是血迹。然而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处了。张浑竟然死了?!死在梁府那群新丁的手下?
他们不是只有二十人吗?为何会如此之强?!那病秧子难不成施了什么法?!
原本气势汹汹的匪兵,正在四散溃逃,田裳只是愣了片刻,就连滚带爬向着自己的坐骑冲去。他可不能留在这里,莫说匪兵慌不择路,很可能会伤了自己。万一让梁府的家兵抓到了,才是死无葬身之地呢!
他不能死!他还要活下去!
虽然满身是伤,但是田裳的动作出奇的迅捷,不一会儿便跨上了毛驴,拼了命的抽起鞭子:“快走啊!快!”
那驴子吃痛,嘶叫一声,迈开四蹄向远处逃去。然而不逃还好,这么一跑起来,弈延立刻看到了这条漏网之鱼。他毫不犹豫催动马匹,追了上去。
张浑的坐骑可是良驹,四蹄如飞,不多时就靠得近了。弈延的眼里非凡,当看清前面驴子上蜷缩着的佝偻身影,和那头散乱白发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挥手掷出了手中铁斧。
那斧头呼啸而至,狠狠砸在了毛驴的腿上,驴子惨鸣一声,轰然倒地,连带背上驮着的人一起摔倒在地。
田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腿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不知是骨头是不是折了。被挣扎想要起身的驴子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惨叫着喊道:“救命!救命啊!”
一道阴影疾驰到了身侧,田裳猛然抬头,只见那个面容丑怪的羯人正杀气腾腾看着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他哭喊道:“将军,将军饶命啊!我知道张浑的诡计,他还想害郎主,我,知道……”
话没说完,一根短槍从天而降,戳透了他的胸膛。田裳身体一抖,立时没了呼吸。
弈延并未没有看这具尸体,他手扯缰绳,狠狠一夹马腹,身下俊马如同出弦的利箭,向着梁府奔去。
田裳那老匹夫在山匪的队伍里,他要加害主公!灰蓝眸子几乎瞪出血来,策马狂奔之同时,弈延的视线落在了院中高高的望台之上,然而此刻,台上已经没了那道红艳身影。
※
“人怎么还没到?不是被发现了吧?”蹲在墙角的树丛下,王虎紧张的左顾右盼,生怕被人揪出来,按通匪的罪名杖毙。
王豹则安抚道:“这才刚刚响钟,哪有那么快?阿兄莫慌,听这动静,来的贼兵绝不会少,人肯定都到前院去了,谁会注意这边?只要再等等,功劳就到手了……”
两人正说着,院墙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王豹嘿了一声:“这不就来了!”
果不其然,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翻过了院墙,轻手轻脚的落在了地上,一会儿又有个瘦些的也跟着跳了下来,两人的动作说不出的敏捷,一看就是干这个好手。王家兄弟赶忙迎了上去:“可是青羊寨的好汉?”
那个魁梧汉子冷哼一声:“你俩就是王家兄弟了?快去引路,若是拿不住梁府家主,老子就拿你们开刀!”
没想到来人如此一副狠辣模样,王家兄弟立刻怂了,王豹低头哈腰谄媚道:“好汉放心,这钟都敲了,料想家主正忙着迎敌……哦不,是防备好汉们的兵马,庄上不会有人注意咱们的。”
“就是就是,好汉这边请。”王虎更是不敢怠慢,小心翼翼迈开脚步,带着两个匪盗向着主院潜去。
他们选择的道路相当不错,连半个人都没碰上。到了内宅的高墙旁,王虎扒拉开了墙角处一丛草堆,露出了个狗洞大小的破洞,堆笑道:“这里年久失修,有个小门,两位若是不嫌弃……”
“滚开!”那个瘦些的汉子一把推开王虎,也不嫌弃,刺溜一下就钻进了洞里,过了不大会儿,只听院里传来声响,“阿牛,里面没人!”
那个魁梧些的这才费力钻过了洞去,出来一看,果真没有人。这边似乎是个空置的庭院,旁边还有回廊,不知延伸到哪里去了。这样的大宅子,没个熟人领路,他们还真找不到地方。
王豹这时也钻过了狗洞,拍了拍身上尘土,解释道:“家主居住的院落就在西边,我带你们去。”
他正准备带路,谁料那个魁梧汉子猛地停住了脚步:“等等,怎么有鼓声传来?”
这时几人才发现,刺耳的钟声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换成了轰轰鼓鸣。王豹的反应相当不慢,立刻道:“恐怕是望楼那边传来的!难道是迎战了?”
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打起来了?难不成匪兵……啊不,这伙强人如此厉害?
那个魁梧汉子倒是皱了皱眉,厉声道:“快带我们过去,尽早抓住姓梁的!”
王豹缩了缩脖子,不敢怠慢,领着两人向主院摸去。别说,一路上竟然没碰到半个人,似乎那些仆僮、婢女都消失不见了。好不容易摸到了主院,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那瘦削汉子怒道:“姓梁的呢?!”
“我……我也不知……”王豹也愣住了,这种匪兵来袭的关键时刻,那病秧子不老老实实呆在主院,还要往哪里躲?
突然,一直响个不停的鼓声也没了动静,前院反而传来一阵隐隐的欢呼声,就跟打了胜仗一样。且不说从鼓响到鼓停只有不过一刻钟时间,就算双方真的接了战,难不成百来人的山匪会打不过只有二十人的家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魁梧些的汉子再次问道:“你们确定这里是家主的院落?”
“我们兄弟俩当了几年的护院呢,怎么可能认错?”王虎缩了缩脖子,“两位好汉,现在地方也带到了,家主恐怕等会儿就要回来,能不能先容我们退下呢?”
那俩山匪对视一眼,魁梧汉子道:“去吧,小心别让其他人发现。”
有了这句话,王虎王豹兄弟俩登时松了口气。今日的情形实在古怪,他们可不想待在这里了,还不如偷偷摸回田庄,等待梁府被攻破的一刻。
再次小心翼翼的给两位山匪行了个礼,两人转过身,想要往院外走去,谁知还没走出几步,两只大手同时捂住了他们的嘴巴,冰冷刀锋吻过颈项,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两个心存侥幸的家伙就归了天去。
“小心,别让衣服粘了血。”那个瘦削汉子叮嘱道,“快快换了衣裳,等姓梁的回来。”
“这俩家伙要怎么办?”
“扔到一旁的草丛里吧。”
很快,尸体上的衣衫被扒了下来,套在了两位山匪身上。把尸首藏妥,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了院门口,低头垂目,就像两个尽职尽责的护卫一样,守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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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上下一通楼梯,又全神贯注观战了许久,梁峰也有些体力不支了。下了望楼之后,他没四处转悠,直接向主院走去。等会弈延应该就能清扫完战场,到时回来复命,自然能做其他安排。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体体面面走回房间,安抚那些仆役的恐惧心理。
绿竹紧紧跟在梁峰身后,时不时想上来搀扶一下。梁峰只能笑着说无妨,让她安心。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下穿过两所院落,梁峰缓缓走了到自己居住的庭院前,然而一踏进院门,他就停下了脚步。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血腥味,不算浓重,但是清晰的很。面前不到五步的地方,站着两个仆役,穿着梁府护卫样式的衣衫,但是衣服并不整齐,衣襟上还能看到一些暗褐色的痕迹。两人的头垂的很低,身体半转,还有一个把手放在了腰后。
情况不对!梁峰毫不迟疑,猛力一推身后的绿竹:“走!”
他的声音不小,就像被这句话惊醒了,那两人同时扑了上来,明晃晃的短刀持在手中。绿竹根本没反应过来,踉跄一步,退到了院外。梁峰大袖一展,拦在了院门之前,吼道:“快走!”
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拦不住两人,但是再怎么说,他也是梁家的家主,这些故意乔装的匪徒应该不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们对绿竹这丫头,未必会手下留情!
绿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扑向了郎君,她只是迟疑了一瞬,拔腿就向外跑去。她一个人救不了郎君!弈延,弈延在哪里?!
巨大的冲力让梁峰一个趔趄,险险没扑倒在地。一条有力的手臂扼住了他的脖颈,冰凉刀锋抵在了咽喉要害之处。同时,有个声音在身侧响起:“让那小娘逃了!”
“别管那么多了,先拿住这病秧子!”抓着梁峰的人说道。
“啧!没想到还能被识破,要不哪会如此麻烦?”那匪徒啐了一声,转过身来。当看清梁峰的容貌后,他突然睁大了眼睛,“这病秧子长得不赖啊!”
“管他长什么样!赶紧带出去交给将军才是!”阿牛哼了一声,出师不利,实在让人心烦。
阿桡干咳一声:“也是。等会儿交到将军手上,怎么处置还不是将军说了算……”
一直到这时,梁峰眼前的金星才缓缓退去,喘了口气,他问道:“你们要绑我?”
“不错!要是想活命,乖乖交出梁府,我们将军说不好还能留你一条全尸!”阿牛转了转刀柄,冷冷笑道,语气中净是威胁。
“外面的匪兵,刚刚败了。”梁峰面色不改,淡淡道。
“什么?!”此话一出,两人都吃了一惊,这才多长时间,败了?怎么可能?!
“确实败了。若是此刻带我出去,你们只会被得胜归来的部曲堵个正着,到时哪还有命在?”梁峰放缓了语气,柔声劝道,“不如取些钱财,早早逃命去吧。”
“胡言乱语!”阿牛刀锋一竖,抵在了梁峰颈上,“将军可带了百来人,怎么可能说败就败?!”
“不信你们大可去查。”梁峰轻轻偏了偏头,似乎在躲避颈边的匕首。
他的声音平和,气质从容,根本看不出被劫持的样子。难不成前面真出了什么问题?
阿桡故作镇定的冷哼了一声:“你是想趁机逃命吧?就算将军败了,只要你在我们手里,那些家兵还不乖乖放下兵器?”
“要挟持着我逃?我病入膏肓,怕是要拖两位的后腿。”
这话,阿桡倒是完全没法反驳。面前这个病秧子确实一脸惨白,就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带着他逃,恐怕没几步就要一命呜呼。他不由抬头,看了同伴一眼。
“刚才那小娘皮逃了,不能久留!”阿牛忍不住道。
是这个理,不论前面打的如何,那个逃走的婢女很快就会找来帮手,到时脱身可就不容易了。
似乎发觉了两人的踯躅,梁峰吃力的抬了抬手:“右间屋里,靠床榻的墙边,有个带锁的木匣,里面有各色金银玉器,都是祖传的珍宝,值百万钱。”
两个山匪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阿桡对同伴施了个眼色:“我去看看。”
说着,他快步向屋里跑去。梁峰并没有停下,反手一摸,又从腰间环带取下一枚玉佩,对身后绑匪道:“光是这枚玉佩,就要几万钱,你们何不拿上这些财宝,趁早离开……啊!”
兴许是太害怕了,他的手一抖,那枚玉色莹润,雕工精细的玉佩就这么滑脱了出去。阿牛刚听到这玉佩要几万钱,哪舍得它摔个粉碎,不由自主身形前倾,想用手接住玉佩。谁料这一动,那个被他用单手扼住的病秧子,也动了起来。
梁峰左手飞快一抬,插在发髻上的错金簪已经握在了手中。身后的歹徒为了玉佩几乎贴在了他身上,两人挨得太近,连闪躲的空间都不存半分。梁峰用拇指按住簪头,狠狠反手一插,那簪子分毫不差刺入了歹徒侧颈。这一下动作不大,速度也算不上快,但是簪头锋锐,攻其不备,阿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嗬嗬两声怪叫,仰面倒了下去。
叮当一声,玉佩坠地。被死者的手臂扼住,梁峰不由自主也被带倒在了地上。
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阿桡猛地回头,只见同伴和那梁家家主都摔倒在了地上。他也顾不得屋里的财宝了,赶紧往回跑去:“阿牛,出什么事了?!”
阿牛没有应他,反而有血迹从颈间渗了出来,流成一片。在他身上,那个病的快要死掉的男人,却微微撑起了身体。这病秧子还活着?他杀了阿牛?!
阿桡的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扑了上去。谁料刚刚抬起腿,梁峰就用手撑地,猛地踢出右腿,踹在了对方的小腿上。这一下力道不算多狠,却准到了不能再准,阿桡一下失去了平衡,双手乱舞,迎面扑了上去。
在他正前方,梁峰双手紧握着从尸体手中取来的匕首,尖头朝上,对准了来人。阿桡避无可避,摔在了梁峰身上。只听哧的一声,匕首全部没入了心口,那山匪轻轻抽搐了一下,就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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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从未跑的这么快,心跳的都快从腔子里窜出来了,但是她一步未停,奋力向院外跑去。战斗刚刚结束,仆役们都在前院,她穿过了两条回廊,依旧没有找到一个合用之人。郎君有危险!郎君被人抓住了!谁来,谁来救救郎君?!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哒哒传来,绿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策马冲入庭院的身影,双腿一软,她跪在了地上,一手却执拗的伸着,指着来时的方向。
“有歹人!救救郎君!”
那匹黑色骏马停都未停,从她身侧疾驰而过,卷过一阵混着血腥味的狂风。绿竹的眼泪吧嗒落了下来,然而她并未伸手去擦,就那么挣扎着又爬了起来,往回跑去。一定要赶上!要救出郎君!
弈延只觉得胸腔都烧了起来,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怒焰和杀意,就像吞下了一块灼烧着的火炭!他不该迎战的,他该守在主公身边,保护主公才对!若是那些山匪胆敢伤到主公,他一定会把他们全部碎尸万段!
纵马冲过最后一道回廊,前面就是梁峰居住的庭院,弈延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横搭羽箭,长弓咯咯吱吱,拉到了满弦。只要让他看见歹人的身影,就能一箭要了对方狗命。只要他能看到……
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刺入了鼻端,敞开的院门中,三人跌在一团,一动不动,浓重的红渗透了周遭泥土,就像开出了诡艳的花朵。
啪的一声,一石硬弓被拉成了两段,紧绷的弓弦呼啸弹起,抽在了弈延脸上。庭院地势复杂,又失了掌控,身下马儿咴咴一声嘶鸣,前蹄一软,跪倒在地。
弈延罕见的没有反应过来,随着坠马摔了出去。这一下不算太狠,但是身体内依旧有疼痛传来,挖凿着他的心肝,让他浑身乏力,呼吸困难。茫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不顾身上的泥土血污,一瘸一拐向着院门走去。他来晚了吗?只晚了那么一会儿?
然而还没靠近,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从尸堆下传来。
“是……弈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