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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夜未眠,第二日鸡鸣之时,皇上早早的醒来,他见我醒的早,便问道:“怎么昨晚没睡好么?眼下都是乌青。”
我坐了起来,皇上也坐了起来。
我揉了揉额头道:“因为清儿心里有个问题没想明白,所以为难了一会儿。”
皇上挑眉问道:“哦?是什么问题,竟能困扰你?”
我道:“清儿在私下里,在陛下面前自称清儿,但若在人前,也不好总是以闺名自称。从前清儿从父自称臣女,如今,清儿也算是出了闺阁,只是身份上略有不明,不知是该自称妾身呢,还是该自称臣妾呢?”
皇上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为难的,行宫里规矩少,你便是一直以闺名自称也并无妨碍。”
我轻轻道:“在陛下眼里,这只是礼仪的问题,所以并不觉得为难,但对于清儿来说,洞房花烛夜后,皇上就不只是皇上,还是清儿的夫君。清儿在陛下面前的称呼,自有祖宗的规矩来定,但清儿如何称呼夫君,却从未有人告诉过清儿。”
皇上看我神色越发柔情起来,他对我道:“朕原该是接你名正言顺的入宫的,只是你知道,老祖宗定的规矩,你出身达官显贵,若要入宫,只怕百官议论。宫里头也拘谨,不适合你的性子。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你一直无名无份的委屈在这行宫里头,等到合适的时机,朕会接你入宫,朕也想日日见到朕的华清。”
我心里暗自得意,就像猫儿第一次偷到了腥一样。到底是清儿还是臣妾,不过一个称谓,我并不在意,只是要这样提醒他,以后我每每自称珑儿,他都能记得,我还是无名无份的被他藏在在这行宫里,不能光明正大于人前。这样一可以让他多怜惜我,二是能把我入宫时机再提前些。
我盯着皇上,淡淡道:“清儿不在乎身份,只想着自己的夫君,能日日陪伴自己。”
皇上捻起我一缕青丝,嗅了嗅,拥我入怀,道:“朕的心都快被你炼做绕指柔了。”
皇上清了清嗓子,问我道:“你大名叫方华清,可有小字?”
我道:“臣女小字黛儿。”
“黛儿?”皇上想了片刻道:“黛儿二字美则美矣,只是深究起来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你看朕赐你两个字如何,便称作珑儿。”
“龙儿?”我想了想问道:“是哪个龙?”
皇上道:“玲珑的珑。”
我想了想,笑了一下道:“宝钗命妇灯下起,环佩玲珑晓光里。”
皇上点了点头,拍拍我的手,拿起我枕边的玉佩,在手里把玩着,道:“你这玉上面刻有杲杲日出四个字,杲杲二字形容明亮,珑字恰好也有明朗美丽的意思。再者,诗经里原句有‘其雨其雨,杲杲出日’一句,是古人求雨的话,我们求雨时用的玉上面刻着龙纹,便称为珑。你看这两点可不是巧了。”
我笑道:“果真有那几分道理,陛下果然才思敏捷,那珑儿便谢过陛下赐字啦。”
皇上抚摸着我的秀发道:“珑儿这玉乃是天生祥瑞,佑我大明,年年风调雨顺。”
我目光清澈道:“大明福泽深厚,都是陛下贤明之治感动上天,珑儿不过是替上苍传达罢了。”
皇上笑了笑,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顶会哄朕开心。”
这时门口守着的太监尖声道:“皇上该起了。”
我微微笑道:“珑儿亲自服侍陛下更衣吧。”
皇上看着我,会心道:“朕的珑儿不仅是个扫眉才子,而且淑德贤惠。”
“哪里就那么好了?”
这时梅姑和宋语进来伺候,还有皇上身旁的几个贴身宫女。
我看着那些宫女的容貌,各个出挑。不禁想起太子殿下的母亲王恭妃,也曾是太后宫中的宫女出身,陛下临幸过她后,竟不肯承认,若非起居注上有记,恭妃又恰好有孕,只怕是白白赔了清白。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便开始传饭了,我看了梅姑一眼,她会意,冲我点了点头。
我和陛下坐到桌旁,王国臣进来伺候布菜。
这时一个穿戴艳丽的小宫女低着头呈了第一道菜进来,她身上的脂粉味道熏人,头上饰金饰银的插满了发簪,便是皇上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谁挑进来伺候的?”
那宫女听了跪下道:“奴婢是内廷的新人,刚进宫不久就被指派到行宫里伺候姑娘了。”
我蹙眉问道:“你是哪个?我怎么不记得你,抬起头来。”
那宫女抬起头,却正是那日在背后嚼舌根的刘翠翠,那日见她并无什么感觉,但如此装扮之下,虽有几分俗气,但也有几分楚楚可怜叫人怜惜。
刘翠翠道:“是奴婢啊,姑娘不记得奴婢了么?”
我故作惊讶道:“是你?”
花奴这时看清了刘翠翠的脸,上前呵斥道:“你这个贱蹄子,我们小姐心慈,上次饶了你,只把你赶出去,你竟还敢回来?”
刘翠翠听了这话,迷迷糊糊道:“是周丫头叫我回来伺候啊,她说她今日肠胃不适,不能在御前伺候,所以便叫我替她。”
花奴冷笑道:“说瞎话也不打草稿?玉容轩里这么多人,还差你一个伺候的?周丫头不找旁人,偏找你一个被小姐撵出去的?我看你是存心的。”说罢她冷哼了一声,又道:“你个宫女伺候主子,妆化的倒比主子精致,是存心来给谁看的?怎么你那干哥哥还没提拔你走么。”
那刘翠翠听到花奴话里有话,忙解释道:“奴婢冤枉啊!当真是周丫头叫奴婢回来伺候的!”
皇上大早上听见这一番话,心里对那个刘翠翠已生了几分厌烦之意,问道:“怎么这个宫女不好么,为什么撵她出去?”
刘翠翠听见皇上过问,吓得身上一哆嗦。
我不经意道:“也没犯什么大错,不过珑儿不喜欢搬弄是非之人,所以便撵了她走。花奴,皇上在这里用餐,你把她撵出去就是了,别在这里惹皇上心烦。”
花奴听了急忙道:“小姐,上次她恶语中伤小姐,小姐便轻易放过了她,这次这丫鬟吃了雄心豹子胆,皇上在的时候都敢来招惹是非,是不把咱们玉容轩放在眼里了!小姐若还轻易放过她……”
我听了忙拦着道:“花奴!够了!把人带下去!”
皇上这时放下筷子,拿起手中佛珠皱眉问道:“恶语中伤?”
皇上目光变得凌厉,扫过花奴和刘翠翠,花奴自是坦荡无疑,那刘翠翠自觉大祸临头,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皇上问道:“是怎么个恶语中伤?”
我缓和笑道:“不过是宫女太监劳作累了,无疑嚼了几句舌根,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皇上盯着刘翠翠,对我道:“你不许拦着。”
我只好不再说话。
皇上指着花奴道:“你说。”
花奴索性跪下来道:“皇上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上次小姐去湖心亭弹琴,路上看见几个宫人坐在路边闲磕,奴婢原想上前叫他们让下路,结果却听见他们在议论太子和福王。”
花奴一壁说着,我一壁仔细观察皇上的表情。
花奴接着道:“这刘翠翠说她有个在皇贵妃身边伺候的干哥哥,要提拔她去伺候福王,说跟着我们小姐永无出头之日,皇上早把小姐忘在脑后。她还说,若能跟着伺候福王,以后做了他的侍妾,皇上疼爱福王,恭妃又被禁足了,太子之位迟早也是福王的,那她以后就是皇妃了,可不比我们家小姐高贵?我们家小姐心慈,只打发了她出去,没想到今日皇上在场,她竟也敢偷偷混进来。”
那刘翠翠听到花奴说了这些话,吓得忙辩解道:“奴婢那日是妄议了姑娘,但不曾妄议福王,更没说过要做福王侍妾之类的话啊!”
皇上脸上已经蒙了几分阴鸷,他自不会想到我与后宫、前朝有瓜葛,对花奴的话也不会怀疑,此刻在他眼里,这刘翠翠不仅胆大妄为目无主子,还敢妄议储君之位,不知道他对这个宫女的愤怒,有多少会移稼到皇贵妃与福王身上呢?
皇上这时问道:“你刚才说,是哪个侍菜宫女叫你替她?”
刘翠翠惶恐道:“是周丫头。”
皇上把佛珠扔到桌子上,对宋语道:“带上来。”
宋语出去了一会儿,确是自己回来,道:“回皇上,周丫头不见了。”
这时,行宫的侍卫总管郑邱来报:“皇上,微臣在巡逻时发现一名宫女晕倒在宏光阁外,是玉容轩的周丫头,微臣已经将她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