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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哲自然不知道随云巨巨是重生的,他目前还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九岁的原随云比较合适,他先前脑洞过各式各样的九岁巨巨,这般温文尔雅微笑待人的人设,也不是没想过,但并非是他想的最多的那一种。
驴人者先驴己,驴人者先入情,若自己没点真才实学,若自己不付出丝毫真心,你扯个什么淡,驴个什么人,分分钟反被揭穿反被驴好吗!
别听着驴人好玩,看着爽快,驴人耗费的不仅仅是时间与精力,最费的是心力,最累的是心。
天下最悲哀之事,不过是驴人者反被驴,反被自己驴。
话说回来,明明随云巨巨不过是个年仅九岁、尚未黑透的童颜巨矮,徐哲的心中,就是莫名的有点忐忑不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徐哲下意识的轻轻摩擦起书卷边角,心想,除去童颜巨矮的随云巨巨表现的过于“正常”,到底是有哪里不正常呢,而且这与常人无异的公子表现,也可以说是随云巨巨少年老成、心理年龄略着急啊……
徐哲想了半天,脑中却始终像是隔了层似是而非的薄纱,死活想不出个究竟,徒有心中残着一股难言的不安,迟迟萦绕不去。
这种莫名的不安感,还是头一次。
然而,为连头绪都分毫没有的事情苦恼不已,这实在是有点蠢,随机应变这个成语,并不是无故诞生的。
徐哲将心中的不安暂且抛到一边,深深反思片刻,下了一个决定。
——不管随云巨巨此刻是黑、是白、还是半黑半白,他都要用对待正常病人的态度来对待随云巨巨!这便非常足够了!
颜医的设定是什么?
善良热情!热爱生命!乐于助人!刚从大山里头出来的小年轻!爱病人如爱亲子!
洁白无瑕的真·白莲花一朵,以及,很重要的一点,他不能人道。
在脑中将计划简单顺了一遍,徐哲又恢复了医者本色。
徐哲换了几盏烛灯,端坐在木桌前,翻了一本又一本的记载书卷,几乎熬了一整个通宵,寅时将过时,才疲惫的和衣而睡。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清晨,原随云来敲门。
他敲了几声,里面都没回应。
原随云不由微微叹息,又抬高声音,道了一声“失礼”,继而刻意放轻步伐,推门而入。
室内,无声无息。
原随云走至书桌前,尚且短小的五指在书桌上一摸。
他摸了一桌子的书。
原随云又试探一扫,扫到那烛灯,他伸手摸了下,只剩下短短一截,几乎全部都要烧尽了。
昨晚,这个人果然还是没睡。
原随云缓步朝床铺走去,对他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黑色的,他脑中的世界皆为黑白一线,他全部的世界皆由声音与点线组成,随着他与床铺的距离越近,他便能听到愈发清晰的呼吸声,这呼吸清浅而规律,就如徐哲其人。
江湖传闻,颜医不仅性情温顺可亲,长相更是堪比天仙下凡,俗话说,相由心生,享有这般美誉的一个人,也不知到底是生了一副怎样的样貌。
而就在他与床铺只有三尺之时,那呼吸声突然断了。
徐哲霍然睁眸,翻身而起,拿起床头玉箫,眼底冷光频现。
但待他看清来者,顿时浑身又软的没了骨头。
徐哲有气无力的半坐回床,打着哈欠道:“少主啊……”
原随云歉意一笑,放轻声音,道:“抱歉,吵到你了。”
徐哲揉眼摇头,道:“还好……这是要用早饭了吗?”
这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比昨日听到的稚嫩了三分,又添了几分疲惫与慵懒。
这人多半是熬了一宿。
原随云无奈道:“你果然是不听话。”
徐哲茫然的眨眨眼。
原随云叹气道:“我昨日分明叫你早睡,你这是看书看到了几时?”
自觉心虚,徐哲干笑两声。
原随云道:“你若饿了,我让下人端一碗粥,你喝了便继续睡吧。”
原随云的态度太过自然,徐哲不禁面上微红,羞赧侧头,不由低声道:“你明明比我小的……”
原随云“恩”了一声,三声。
徐哲抵赖了,在床上滚了两圈,被褥盖住头,含糊不清道:“劳烦少主了,午时我再起来吧,现在实在是倦的不行,失礼继续睡了……”
原随云:……他这只是客气一下,这人当真是非常之自觉哦?
随云巨巨叫你起床,你也敢赖床。
但人都趴上床睡了,他还能把人硬拽起来不成?
于是原随云无可奈何道:“我会叫下人路过你房间时,勿要大声喧哗的。”
徐哲懒洋洋的“唔”了一声,又道了一声“多谢”。
原随云来到徐哲房中不过片刻,便又踏步离开了。
推门时,原随云漫不经心道:“不知徐哲的武功数路师从何处?美梦当中倒也警觉的厉害。”那股杀意……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也绝非常人可以拥有。
重生一世,历经世间种种,原随云自然晓得,唯有手上沾血的人,才能拥有这般凌冽冰冷的杀气。
徐哲又在床上滚了一圈,朦胧迷糊道:“都是师父教的一些功夫,自保足矣……”
又是一觉梦醒,室外烈日当头,徐哲拍拍双颊,眼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十足。
他方才起床稍稍整理一番,发出不过是些悉数声响,便有侍女在门外道:“徐神医,你起了的话,便稍稍洗漱一番吧,少主早都叫我们在这儿候着,就等着你起来啦。”
徐哲赶忙开门,果见三位侍女分别提着水桶、手拿木盆、捧起洁净手帕,在门外候着。
竟然叫女子等了这么久!
徐哲顿感罪孽深重。
徐哲急忙一手提起水桶,一手拿起木盆,自己搬到房内,看向三名女子,无措道:“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生性懒惰,睡得太久……你们……你们无需如此!我习惯一个人弄这些东西了,你们不如将盆桶留下,告诉我在哪里方可打水洗衣,全部我自己来就好了……”
“——无争山庄养着这些人,也不是叫她们什么事都不用做的。”
由声及人,瞧见那转角处的人影,三位侍女急忙躬身道:“少主。”
徐哲无需躬身,只是为难苦笑道:“你让女子伺候于我,可真是折煞了我了!哪能让女孩子家的做这些……不行不行,我实在不习惯,你让她们去做别的,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原随云目标明确,走至徐哲面前,微微仰头道:“可是睡醒了?”
……艾玛,仰望着他的巨矮巨巨xd,心里倍得意!
徐哲干咳一声,道:“自然是醒了……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与原庄主吃过了吗?”
原随云却答非所问,道:“你若不喜女子伺候,我可替你换上几名壮丁男子,你虽比我虚长几岁,但仅凭昨晚一夜,我便深感你不懂得照顾自己,既然来了我无争山庄,你……”
原随云忽然听到侍女讶异的惊呼声。
原随云收声,疑道:“…徐哲?”
侍女低声在原随云耳边道:“少主,徐神医流泪了……”
哦?
原随云满面忧色,上前道:“徐哲,怎么了?”
徐哲像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流泪了,他茫然的触上眼角,抹去了几滴泪珠,泪滴莹莹剔透,立于食指指腹。
徐哲有些出神。
他缓缓将指尖放入唇中,舌尖轻舔。
……咸的。
嗓子有些哽,徐哲轻咳几声,道:“那便听你们少主的,换成男子吧……总之,在我看来,除去未来的妻子,万万没有让女子侍奉自己的道理,并不是这三位姐姐做错了什么,少主……随……随云你莫要错怪了她们。”
见原随云面色微异,徐哲莫名略感难堪,不由咬唇冷哼道:“你昨日说了我可叫你随云的……还是你昨晚,说的果然只是客套话吗…”
徐哲有些低落。
原随云情不自禁以手掩唇,以防自己禁不住轻笑出声。
这人当真比他大?这性子可当真淳朴,也不知在江湖闯出名声的大半年中,是怎的安然生存下来的。
是了,前世二十有三,不说这九岁稚童的外表,他自然是比这个小神医大了不少的。
不过这般性子……
原随云心中冷笑,不过一字,蠢。
“阿哲。”面上,原随云如此亲切的喊了一声。
徐哲霍然抬头,面色大喜,那质朴喜悦不加掩饰,即使是原随云这个看不到的瞎子,也能感受到他纯挚真诚的欢喜。
不过是以亲近的称谓唤了一声而已,何必开心成这个样子?
原随云不觉心下生疑。
实在是此人是前世今生以来唯一的变数,至少距今为止,这是唯一一个,原随云感到有趣的同时,又不得不多想几分。
索性也到了午饭时间,原随云再次与徐哲一同前去觐见原东园,以便稍后一同进餐,只是这半路上,却不像昨日般寡言少语,只要原随云想,他从来都是个让他人对他敬佩不已、心生喜爱的人,他斟酌性的挑选了些不涉及个人身世、亲人、*的话题,与徐哲一问一答了起来。
徐哲最初还有些拘谨,但原随云的态度实在太叫人舒服惬意,不一会他就招架不住的被随云巨巨软化,不用原随云问,便迫不及待的说起了行医一年间的趣闻趣事。
徐哲的情绪当真鲜明,真挚而又澎湃,这般快乐太过灼人。
原随云不禁感叹道:“你看起来真是快乐。”
徐哲面带笑意,笑着反问:“人之一生何其短暂,命定之事既然已成定数,又何需斤斤计较不放,给自己多找不快?”
原随云沉默片刻,淡淡问道:“徐哲,最让你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徐哲沉思少许,眼中爆出一阵精光,一字一字,铿锵有力,朗声答道:“助人、帮人,若能尽力绵薄,以己身之力,助他人脱离苦海,让他人展露笑颜,当看到他们舒心微笑、浅笑、大笑之时,便是我感到最最快乐开心的时候啦!”
“所以——”原随云道,“你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来帮我治眼的了?”
徐哲一顿,面色稍沉,迟疑片刻,才道:“……对于我所有的病人,我都是这样想的。”
原随云顿时面露失望,叹气道:“我本以为,我与阿哲一见如故,你对我或许还要多添几分用心,没想到……”
徐哲慌乱的看了一眼随云巨巨,急忙道:“也不全是!”
他在心中斟酌了下说法,才小心翼翼道:“出师处事以来已有将近一年,这一年中,我给很多人看过病,有的医好了,有的却是无力回天,但那些病人,治病最久的也不过十日半月,只要无甚大碍,我一般留下后续调养的方子,便启程离开,且那些人大多都是成年老人,要不就是些体弱的三、四岁幼童,与我年纪相近的几个患者,与其说是病症,不如说是毛毛躁躁的跌打摔伤,而你……你的眼睛,的确是我出山以来见过最棘手的,医治时日定然不会太短,而你的人……你的人……”
徐哲讷讷了两声,小声说:“你的人,也是我见过的与我年龄最为接近、性子最好、长的也是最好看的……”
原随云:……
徐哲突然道:“原随云,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思及昨日诊脉、摸发、触穴、探舌,原随云奇道:“莫非你要在此处,便继续就诊不成?”
徐哲咬唇道:“不摸也无妨……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别让你父亲等急了。”
似是被戳到心事,徐哲急着转身便走,但是他却被原随云拽住了手。
徐哲愕然转头。
原随云拽上徐哲的手,从顺入流的摸上自己的发,引着徐哲的指尖,在自己尚未束起的发间穿过游走,笑问:“摸起来的感觉如何?”
徐哲渐渐红了脸,却是耐不住的又摸了几下,诚恳低声道:“很好……你的头发很好……”
原随云轻声哄弄起来:“你很喜欢摸别人的长发?”
徐哲插在原随云发间的手一顿,薄唇动了两下,终是道:“原随云,我饿了……”
原随云并不勉强,松开徐哲的手,道:“那我们便先去就餐吧。”
两人走至正厅,桌上已摆好饭菜。
见原随云与徐哲相处融洽,原东园心下大喜,小儿身边无甚玩伴,人之一生,哪能没有个交心知己的朋友,如今见两人竟似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哪怕徐哲治不好原随云的双眼,原东园也想着让两人多多相处一番。
饭桌上,原东园无非问了徐哲几句睡的可好,有何不习惯的地方,从原随云口中得知徐哲彻夜观卷,也不免劝导一番。
徐哲老实巴交的不断点头,不断吃饭。
饭后,下仆将饭菜清理干净,一行三人走至庭院湖边,湖心有一小亭,亭中有一石桌,桌上刻着纵横十九线,桌旁有四把小石椅。
原随云与原东园相对而坐,徐哲坐在两人前方,呈三角形状。
下仆送上清茶,又告退离去。
原东园浅浅抿茶一口,先行开口,道:“徐神医,我便仗着年长,称呼你一声贤侄,你可介意?”
徐哲摇头拱手,道:“哪里会介意?被无争山庄的主人叫一声贤侄,这可是徐哲的修来的福气。”
这话说的谄媚,但耐不住徐哲双眼清澈,神情真挚,面貌又佳,这话从他嘴中说出来,不仅没有一丝讨好之意,反而叫人觉得当真如此。
原东园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又迅速隐去,正色道:“贤侄,不知一夜过后,对于小儿这双眼睛,你又有何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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