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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她,脸上绽放出完美的笑容,几步便走了过来。
“我正找你呢,夕夕,今天吃什么?”
她笑得温婉,牵过他的手,柔柔软软地说:“待会再说吃什么,先帮我送一位朋友吧,小吴不接电话,你看,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帮我送送玖小姐,好不?”
他转过头,这才看到我,有一瞬的错愕。
我以为我们再见面会很尴尬的,可是没有,他定了定神,脸上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只告诉我四个字:波澜不惊。
“好不好,北承?”她追问。
我见他沉默,立刻识趣道:“不用不用,真的,我和助理一起过来的,她还在等我,我们一起打车就可以。”
“每次下雨,最难就是打车了,要不这样吧,我们一起把玖小姐送回去,然后再去吃饭?”
师北承看着她,似乎很想避免这样的场景,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微微点头,答应了。
我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怎么这么不识趣,怎么这么讨人厌!怎么跟其他女人一样以为睡过一晚就阴魂不散!还跑到他未婚妻这里来打扰!
可是,我的嘴角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那就麻烦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反正我们也要出去的,顺路嘛。”她转过身,“你们等我一下,我回去办公室拿点东西。”
“好的。”
一路上师北承都没有说话,沐琳夕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和我找着话题聊天。
“听说玖小姐是从米兰留学回来的,那边是不是很多好玩的东西?”
我随口应着:“还可以,有机会你可以去那里购物。”
“上次北承去参加时装周,我本来打算一起去的,结果因为工作没能走开,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遗憾。”她惋惜着,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对师北承说:“北承,要不过等我们忙完这一段,就找时间去一趟吧?”
师北承看着前方,抿着嘴巴说了声“好”,沐琳夕便浅浅地笑了起来,她连笑起来都是如此优雅的。
我的心突然凉了一下,像外面的大雨一般,空洞洞的穿过北京这城市,我微微侧目,看到师北承再次紧绷的面孔,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这样沉默了没多久就到了,我和小舟下了车,与他们告别。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工作方面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她从车窗中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急忙从包里掏出我的,与她交换了,然后举起包放在头顶逃也似的跑回了公司。
“哎呀死玖月,你干嘛跑那么快嘛!我还想再看一会师北承呢……”小舟跟上来,在我后面叫嚷着。
“有什么好看的啊,真是搞不懂你,人家有女朋友,在旁边坐着你看不到吗?比你比我都好看一百倍一千倍不止,轮得到你去看他吗?”我一口气喊出来这一串,不知道为什么,情绪突然变得不能自控。
“玖月,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了?”小舟见我如此反应,不禁瞪大了眼睛问我。
我一时讪讪:“没什么。”
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刚刚坐在车上,我心里其实一直在想,如果季小晴在,让你看看什么叫做郎才女貌,什么叫做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叫做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天生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与大方,不是你我任何一个人能比的。
她的气定神闲,雍容华贵,平淡自然,她那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的真正属于女人的魅力,让我这个自认算美女的女人都不得不称羡。
晚上回去在超市里买了一大堆零食和啤酒,红酒喝腻了,突然想喝啤酒了。
当我正在一边嚼着薯片一边拿着啤酒罐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过来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没有多想便接了起来。
“喂?”
那边没有声音,于是我又接着问:“喂?——喂?”
连着“喂”了三声,那边都没有说话,突然觉得莫名其妙,便没好气地挂了。
没有多久,手机又响了。
这次我接起来便大吼:“哪个没长眼的?不知道老娘在喝酒啊?”
“是我。”他突然在电话里开口,这个声音,不禁让我突然心跳加速。
该死的,我这是在期盼什么吗?为什么听到这声音后如此地难掩兴奋的心情?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我,不能期盼什么,不能表现出自己兴奋的心情。
因为,他是师北承,因为,他有一个国色天香的未婚妻。
我这边沉默了很久,才调整好自己的声音和情绪,低低地问:“有什么事吗?”
“嗯,能出来吗?”
“不能。”我的回答干脆利落。
“好……那打扰了。”他说完,便挂断了。
挂了电话我便不停捶打自己,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又叫了起来。
我看也没看,便接起来:“对不起,我说了我不能……”
“我说玖大小姐啊,又被哪个帅哥追着跑呢?”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甜甜腻腻的声音,我才知道,是季小晴。
“哦,小晴啊,没事。”我摇晃着手中的啤酒罐,“怎么了,今天想起打给我?”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啊!想着我们好久没聚了,想你了呗。”
“你不是每天摇曳生姿的等着钓你们经理呢么?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没?”
“别说这事了,我就是为这个烦着呢,死香南又加班,我吃不下睡不着的,你快来救我。”她撒着娇。
“巧了,我也在一个人喝闷酒,要不出来喝两杯吧?”
“好啊,你说吧,哪里?”
我想了想,突然一个想法生生地冒了出来,“小晴,我叫上一个男人吧?”
“谁呀?”她好奇地问。
“你肯定高兴,别说姐姐不罩着你啊。不过,你就看看就行,我只是想满足一下你长久以来的少女怀春之心,但是请记住,同时我也是为了打击你,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马上就要结婚了。”
“姐姐,你说谁呢?谁有女朋友会打击我啊,除了珠宝界富二代师北承,还有谁能打击到我?”
“好吧,就是师北承。”我说。
可以想象,那边的反应会有多激烈,我把手机拿开耳边足足有一分钟,才又慢慢放到耳朵边上。
“够义气吧?快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出来!”
挂了电话我便打给他,他可能没有想到我又出尔反尔,约他出来喝酒,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一小时后,我们出现在同一家云南菜馆。
他最后一个到场,当他看到我和季小晴一起坐在那里的时候,可以看出,突然的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坐下了,在我和小晴的对面。
小晴一直夸张地盯着他看,一会摆弄一下她那有着风情大卷的发丝,一会抚弄她那又细又长的指甲。
“早就听说你了,师先生,果然本人比照片上还帅呢!”她坦率地表现出自己的欣赏,我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菜单。
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师北承只是低调地回应着,我便推给她菜单:“快别说话了,先点菜。”
“我随便,随便啊,你问师先生爱吃什么嘛!”她又把菜单推给他。
好半天才终于把菜点好了,我起身去洗手间,问小晴:“你去吗?”
“我不去,我和师先生聊着呢。”
“好,那我自己去了。”
因为衣服上刚刚不小心滴上了咖啡渍,我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久,才终于觉得不那么明显了。
出来时,师北承的表情非常不好,看起来像是突然厌恶了我一般,我推开椅子,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这里的服务态度不好?”
他不说话,喝了一口茶,转过头看着窗外,眼中是浓浓的雾气。
小晴也不明所以,看着我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顿饭吃得绝对算得上消化不良,好不容易吃完了,我赶紧结账说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是的,这顿饭让人非常不愉快。
分别的时候,他没有说送我,也没有再看一眼小晴。钻进车子,转眼间便没了影子。
我转过头问小晴:“你跟他都说什么了?”
小晴纳闷地:“没什么啊,我只是夸了他几句,然后又说听闻你未婚妻很漂亮,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我一直很喜欢看杂志上关于你的报道,这次多亏了玖月,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让我见见你……”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生气了,可是,我又算什么呢?我约他出来,即便是为了满足一下我朋友喜欢他的心情,又怎样了。
我懊恼地扯了扯衣服,拍拍小晴的肩:“算了,他爱怎么怎么,这回你看到啦!你每天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男人其实不过是这样一副臭皮囊而已。”
“哪有!我见了他本人才觉得,真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十足的花痴。
我哈哈大笑起来,此物,是的,此物!
“好了,人也见了,回家吧。”
仰头看了看北京的夜空,才发现,跟米兰是一样的,黑漆漆的,看不到星星。
回来北京已经好几个月了,突然有点想我爸了。
于是晚上给阿姨打了个电话,她说,爸爸一切都好。
我想了想,说,下周去看他。然后便挂了。
是啊,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烦恼,没有不快乐,还有什么是会不好的呢?
如果他醒着,知道自己的老婆从来没有想念过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异乡被相恋四年的男友抛弃,知道他女儿跟着一个陌生的有女友的男人搞一夜情,他会特别伤心吧?
他会不再相信所谓的爱情吧?
连我都不相信了,他又怎么会相信呢。
可是即便这样,即便深更半夜喝醉了酒才回家,第二天我依旧早早起来洗了澡化了精致的妆容光鲜艳丽地去上班。
原来人生就是这样的,困苦,贫瘠,劳累,奔波。
我以为自己在米兰那几年,逍遥自在,不用家里的钱也不用自己出去挣钱,便可以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开什么车就开什么,其实那些不过是依附在一个有钱的男人身上而已。
如今那男人走了,离开我了,我完全要一个人努力生活了。
连迟到的钱,都扣不起了。
在等电梯时看到欧尧,他问我卡蒂那边情况如何,我说:“很好,没有想到他们的设计总监就是师先生的未婚妻,真是难得。”
“是啊。”他笑着说:“说起来,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才是难得的好,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是人人惊叹的绝佳情侣。”
“是吗?”我苦笑着调侃道:“那么欧总呢?我怎么没有听过关于你女朋友的事,作为你这样的大人物,竟然连绯闻都少得可怜。”
此刻,电梯来了,他身后形影不离的助理赶紧推开众人,请我们进去。
他笑了笑,“我的公事太繁忙,还根本无暇顾及到感情这回事。”
“像您这样的成功男士,可真是太少了。”我说。
“其实,玖月,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地说话,以后就叫我欧尧好了。”
“怎么可以!”我吓得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拨弄头发:“是我的总经理,我就要叫欧总的,不能失了上下级的规矩。”
“可是,我听你一口一个‘欧总’地叫着,才觉得别扭。”
我为难地:“况且你又比我大,我怎么好意思直呼欧尧呢。”
他笑,也不强求,这时电梯到了,我们一起走出去,却突然听到一声兴奋的尖叫:“玖月!欧尧!”
我回头,诧异地望着,发现竟然是我的大学同学Linda,当初给欧尧公司做设计的活,就是她介绍给我的。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是啊,我过来参加一个会,跟你们公司有合作嘛。”她亲切地挽过我的手,看着欧尧:“怎么样?欧大少有没有欺负我们的玖月小美女?”
“开什么玩笑啊,他对我太照顾了,说起来,我是非常非常感谢你的,Linda,如果没有你,他才不会这样眷顾我这个笨人。”我回答道。
“咦,几天不见,你就这样油嘴滑舌了,果然社会害人啊!”
欧尧看着我们亲密的样子,忙吩咐了助理几句话,便转过头对我们说:“怎么,晚上吃饭吧?好不容易聚一次。”
“好啊好啊!好久没见到玖月了,上次看到傅恒,他丫的竟然挽着个娇嗔地要死的鸟女人,我当着她的面就问他玖月是不是把你甩了——玖月,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心上一痛,却只淡淡地说:“没事,分了。”
“啊?”她不可置信地:“说分就分了?”
“是啊,他都结婚了,不分还能怎么着,走吧,我去收拾一下,吃饭去。”
说完我急匆匆地逃离了现场,我可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我觉得我的伤已经痊愈了。真的,我只是受了点伤,而不是念念不忘。
这并不是自欺欺人,我忘记他了,并且,我所有关于傅恒的柔情蜜意,都很没出息地被那个叫师北承的男人给抹得一干二净了。
这顿饭我们吃得开心极了,小晴和香南都被喊来了,加上欧尧和linda,虽然欧尧也不怎么说话,可是却一直笑着听我们几个耍宝,看我完全没有平日里努力装出的“职业淑女”的样子。
我喝了很多的酒,并且还远远没有喝够的样子。
好像心里压抑了什么不能言说的情绪一般,这一晚我不停地说,不停地笑,不停地喝。
“小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最后,香南终于忍不住问我。
“没呀!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每天忙着工作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哪里还有那闲工夫去不开心?”
“你骗不了我的。”香南目光深沉地看着我。
这个死女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以为只有她能看穿我所有的情绪。
可是——可是她是对的。除了她,大概真的没有一个人如此了解我的习性,只有她知道,我总是在越悲伤的时候讲越开心的笑话,越难过,越疯狂。
我慢慢地夹了一块水煮鱼,轻轻弹掉上面的花椒粒,然后放在嘴里,弯起眼睛看着她,十分享受地表情说:“嗯!真好吃!”
“我问你呢!别打岔,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她转头看着linda:“你给她讲傅恒了?”
Linda点头:“讲了一点。”
“怪不得,我说玖月,你要往前看,不要整天跟着怨妇似的,期期艾艾想着过去那点鸡毛蒜皮的事。”
欧尧始终听着,听到这里,突然开口问香南:“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们说的傅恒,欺负玖月了?”
“当然,除了他还有谁。”香南使劲灌了一口烈酒,恨不得要杀了那小子一样。
“我怎么觉得,我们玖月又有了新欢呢……”小晴突然说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谁?”香南和linda同时好奇地盯着她,等她最新的八卦。
“就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表情,因为我压根没有想到她会想到他。
“就是谁啊?”香南问。
“我的梦情师北承啊!”她愤怒地一拍桌子,继而把目光对准我:“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那天回去后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因为我后来那句话生气走掉的,你和他,绝对不简单!你抢我的男人!”
“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我在内。
我连忙喝了一口酒,故作轻松地:“开什么玩笑呢,季小晴,我都跟你说了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人,你自己吃不到,还诬陷我。”
可是,即便我这样装作满不在乎地解释,她们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我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欧尧,他的表情怪怪的,筷子有瞬间的停顿,却什么也没说。
我可不想让我的老板觉得,我是一个只知道胡搞男女关系的女人,而完全不把心思放在正经的工作上。
吃过晚饭,欧尧送我回家。我上了车,路上一直想着,要不要再解释一下关于小晴对我那堪称“毁灭性”的人身攻击,正思索着,他却开口了:“玖月。”
“嗯?”我将视线从车窗外转回到他的脸上,他的侧面还真是好看。
“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他看着前方,低低地说。
“说啊,有什么说什么,我是你的下属,不论对我有什么不满的,或者希望我改进的地方,我一定照办!”我笑言。
“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
“如果可以……或者……可不可以……”他费力地想着措辞,“可不可以,多一些时间陪我吃饭?”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心里却乱了方寸。
“我很喜欢你的随性,感觉跟你在一起吃饭和工作,完全没有束缚和压力,很舒服。”
“欧总……”
“叫我欧尧。”
“不。”我认真地说:“欧总,我也很喜欢在你的公司工作,做我喜欢的设计,可是,也仅仅限于此。”
“是因为北承吗?”他的声音轻得就要听不到了,然而我还是听到了。
很想否认,可是,不知怎的,这段还未萌芽的感情在我心里压抑着,任谁都不能诉说,仿佛再久一些我就要崩溃,犹豫良久,我竟然对他坦然承认:“是。”
如果可以,我真想让自己的心低到尘埃里。我对自己都没有承认过的心,却轻易在这个男人面前说出口了。
一个急刹车,车子停下来。他的手良久地停在方向盘上。
“欧总……”我叫他。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是他?”
于是,那一晚,我坐在他的车子里,轻轻地对他讲述了我和师北承在米兰相识的事。
“你不能喜欢他。”他说,“你知道的,他有相恋多年的未婚妻。”
“我知道。”我低声说:“所以,我会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或许,这并不是爱情,只是一时的迷恋。”
天啊,我在说什么,“迷恋”吗?
我在想他,我竟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念他!
想到这里,恨不得下一秒就立刻见到他,我拉开车门,迅速下了车:“欧总,对不起,很高兴您对我的照顾,我很感谢你,甚至感激你,真的。对不起!”
说完,我匆忙飞奔至马路的另一边,是红灯,我拿起口袋里的电话,当“嘟嘟”声想起的时候,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对方终于接起来。
“喂,我是玖月,我想见你。”我已经不能平缓自己急促的呼吸。
那边停顿了几秒,说:“你在哪里?”
我说了地址。然后裹着大衣,蹲在那里,抱着手机将头埋进身体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面前有脚步的声音,我微微将头抬起,撞进眼中的是满满的黑色大衣。
他低下身子,温柔地将我扶起。
我已经有168的身高,可是站在他的面前,却只够得到他宽厚的肩膀。
他那么高大,那么挺拔,那么英俊。
他出现在我最脆弱的时刻,出现在我最狼狈的时刻,出现在那一夜我哭得天昏地暗的米兰街头。
在我完全喝醉的时候,将我占据。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
可是,时隔几个月后,隔开两个国度的距离,我竟然可以再次遇见他。
即便我清楚地明白,我们没有爱情的可能,没有可能相守的结局。
即便我在努力抗拒,努力镇定自己,努力冷漠着自己的表情和声音。
可是,我在这一夜的这一刻,对欧尧诚实地讲出自己的心时,却完全地瓦解了。
我紧紧抓住他黑色大衣,就算他有未婚妻,就算他是纨绔风流的公子哥,我也想问他一句,究竟喜不喜欢我。
他望着我,眼眶有微微地发红,同样紧紧地攥着我握住他大衣的手,声音颤抖地叫我的名字:“小月。”
我从未想过,爱情来的时候会如此汹涌澎湃,它用力敲打我的心脏,仿佛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美好得晕眩过去。
他低下头,认真地吻我,从眉毛,到鼻尖,然后是耳垂……
他的气息柔柔的、暖暖的笼罩着我的整个神经,我眼角流出动人的眼泪。
然而我们都没有想过,这一切完完全全地映入了欧尧的眼底。他在另一端的车子里,点起一根烟,面容紧绷地看着我们忘情的深吻。
第二日起来时已经11点钟了。
我站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打电话给欧尧。
“欧总,对不起,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请一天病假,如果有事随时打我的电话。”
那端没有任何情绪的说:“好的。”
我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于是只好说了声再见,便挂断了。
“吃什么?”他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的腰,身上那熟悉的味道竟然让我甜蜜得要发疯。
我回过身,张开双手,圈住他的脖子,静静看他,并不说话。
“怎么,要不要我做给你吃?”他低下头,用那薄薄的嘴唇温柔地摩挲着我的额头。
“你会?”我问,然而瞬间心情低落得不可收拾。
他刚要回答,发现了我落寞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是不是每天都会做早餐给她吃?
可是,我没有问,我只是摇摇头,笑着看他。
“永远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他戳了戳我的鼻尖:“告诉我,你每天都在想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呃——想我的?”
我看着他竟然也有害羞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大男人,现在的样子真是可爱死了。
是啊,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想他的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满脑子都是他。
他沉沉的磁性的嗓音,他坚毅的冷峻的面容,他高大的身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烟气息。全部让我眷恋。
甚至包括他看着沐琳夕时那微微勾起的嘴角,那么轻柔和宠溺,我说不出自己是羡慕还是嫉妒,亦或者,满心的疼痛揪着我直到不能呼吸。
如果不喝酒,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那天看舒淇在影片中一脸麻木地说:我已经被撕碎了。
我觉得自己若是再和他这样纠缠下去,也会像舒淇那样被轰轰烈烈的爱情所附加的工具伤得碎尸万段的。
可是,怎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贴着他的胸口,闭着眼睛,只是想着,好吧,既然已经这样,那就将我撕碎好了。为了这片刻的安稳,我宁可自己被一片一片撕碎。
“我想让自己更帅气一点。于是努力装出宽容的样子。”
晚上,我在电脑前,对着自己的微博静静打出这样的句子。
自从上次那一天起,我们每天都会有联系,可是他很少会来我这里。
我知道,理智的时候,他不能对沐琳夕不闻不问。
所以我也就很大方地不对他要求任何,也从来都是听从他的掌控。
他说,小月,出来吃饭吧。
我便会把自己打扮得体地在下班后从公司楼下走出两百米的地方等他,他到了,我轻轻钻进车子,总是避免被熟人看到我们。
不是没有期待的,可是他从未给过我太多惊喜,每次都是默默的。
星期天,一大早他就打电话过来,声音透着疲倦的沙哑,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今天有空吗?”
我想了想,今天说好要去看爸爸的。于是,犹豫地说:“今天不行。”
“是吗?”他有微微的失落,却只好说:“那好吧,有空了再打给我。”
“嗯。”
我沉默地挂了电话,起身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七点钟。
他从来不会这么早起的。
然而也并没有多想,顺势起了床,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半个小时后,我叫司机在附近的银行门口停下来。
手中拿着绿色封皮的存折,数了很久,存款也才这么一点而已。
想起书上看过的那句子:在小城再多不过挥霍,而再少也能生活。
排了很久的队伍,才轮到我,我取了一半的钱,包在信封里,装起来准备去城外郊区那栋清冷的大房子。
可是刚一出来就撞上了她。此刻,正笑着与一个男人并肩,那男人比她高出很多,从背影看,并不是师北承。
我的心“咚”地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心想着或许是我多想了,没有什么的,没什么的。
转身的时候,看到她在他的臂弯下优雅地躲进了车子里,那车,也不是师北承的车。
去往郊区的时候,在车上心里五味杂陈,那感觉,有心疼他的悲伤,也有怀疑他对我的心究竟有没有一刻是真的。
想来他是否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在每次提到“结婚”二字的时候,有凝重的犹疑,才会在今天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声音中带着困倦和沙哑。
阿姨已经等在了小区门口,我下了车,远远便看到她,于是笑着招手。
三步并两步拿着大包小包走到了她的面前,看到我,她眼眶竟然湿润了。
“陈阿姨,我爸爸呢?”
“在屋子里。”她拉着我的手,接过我的包,就往楼上去。
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好像自从出国以后,就一直避免着回来,避免让自己想起这些事。总觉得很多事,只要不想就好了,不想,心就不会痛,也不会觉得生活有多困苦。
可是工作这几个月,像是突然长大了,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只要逃避就不存在的。
我跟着阿姨上了六楼,她拿着钥匙拧开门,满屋子的药水味,却是干净整齐的。
“陈阿姨,谢谢你,这么用心地照顾我爸。”
“这是我应该的,快去吧,他肯定很想你。”她握着我的手,又用力地握了握。
爸爸的房间在向阳的一间,我走过去,将生活用品和营养品都摆在床边,俯下身去,看着他。
胡子茬淡淡的,并不是很长,想来阿姨会隔几天都给他刮的。
“爸。”我摸着他愈加消瘦和苍老的脸,“我回来了。”
尽管忍着,努力忍着,可是“爸”这个字刚一出口的时候,眼泪还是瞬间流了下来。可怎么办呢,我以为坚强的是自己,最后发现脆弱的是命运。
“爸,你还睡呢。”我轻轻在他耳边说,他的眼睛死气沉沉地看着房顶,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我的出现。
才几年的时间,爸就老了那么多,生命中所有的生气都已经消失殆尽了,我甚至记不起在我小时候爸爸那意气风发的英伦模样。
那个时候,我嚷着要每个女孩子都有的布娃娃,他却执意给我买长长卷卷的会叫的白色小狗,他说:“你看,敲一下,它就会汪汪三声。”
我惊喜地笑着玩了起来,不停地敲它的头,不停地在它面前拍手,它果然会持续地叫个不停。
可是,心底还是有着小小的遗憾,我想,我终究没有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布娃娃了。然而眼角还是眯成了一条缝,因为爸爸喜欢,因为爸爸脾气中自带的执拗,他说,“即便是女孩子,也要坚强和独立,不要整天布娃娃布娃娃的,那会让人变得娇弱的。”
我乖乖地点头,爸爸便笑了起来,抚摸我利落的短发:“我们小月最乖了。”
我喜欢看他这样笑,笑的时候两颊有长长的酒窝。虽然那时年纪小,可是我已经知道怎样让爸爸开心,怎样取悦他,怎样去换取他对我越来越多的宠溺。
我那么爱他,比妈妈都爱。
所以后来,妈妈离开了他,我在那一刻绝望地想,不管怎样,我都要跟着我爸过。
可是,真是奇怪,命运就是这样在我身上兀自搞它的恶作剧,我后来还是选择了妈妈,而我那英俊无比的爸,却成了这副模样。
30
爸,对不起,后来离开你,我还是忘了要坚强,忘了怎样一个人独立生活。
我忘记了你的叮嘱,每天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甚至用酒精麻痹自己。
现在不会了,现在我要像你说的那样,坚强独立,好好生活。
“阿姨。”我回过头,陈阿姨一直站在门口,欣慰地看着我们,“我爸现在能自己吃东西吗?”
“还是不能,”她说,“只能靠导流管。”
“噢。”我点头,起身,从包里掏出厚厚的信封:“阿姨,这些钱,是给你和我爸的,我相信你会把我爸照顾得很好。”
她接过来,“小月,你不用谢我,我要谢你才好,如果没有你,我儿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上得起大学。他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每天都给他说,毕业后也不要忘了小月姐姐的恩惠,那孩子懂事,我不说他也感激你的。”
我苦笑:“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孝?”
“怎么会这样说!”陈阿姨连忙叫起来:“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你爸能不能挺到现在,你平日里忙,阿姨知道……”
“不,我不忙。”我打断她,“我只是不想来看他……”
“那我也理解。”她抢过话头,“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也不想看到他这副样子,小月,千万不要自责,你是最好的女儿,真的。”
“是吗?”我看着头顶,“爸爸每天都在望什么呢?这上面又没有写字,他却看得那样出神。”
“小月……”她迟疑地,“你回来后,有没有去你妈那里?”
我点头,“看过了。”
“她问起你爸的情况了吗?”
“没有。”我摇头,“她怎么会关心呢,她现在过的那样好,除了逛街美容,就是养猫养狗的,完全一副贵妇的样子,还能照顾我这个女儿,已经是很好的了。”
“不要这样说,你妈再不对,也是你的妈妈,顶多,也是她对你爸的绝情不对,对你,还是尽了母亲的责任的。毕竟,你是她亲生的。”
“我知道。”我看了看手表,说,“阿姨,今天我给你烧菜吧,现在还早,我去买菜。”
“嗯好,”她笑着说。
这顿菜烧的很丰盛,我做了以前爸爸最爱吃的红烧鱼,还有在意大利学的一些简单的西餐,中西餐结合的晚饭,可是桌子上只有我和陈阿姨两个人。
爸爸真是没有口福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可以不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候,他却吃不到我做的菜了。
洗碗的时候,师北承的电话打过来,问我:“你在哪?”
我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血气上涌,冷漠地说:“外面。”
“外面哪里?我去接你。”
“为什么?”
“想你了。”
“她没回来么?”
开口就有些后悔了,可是话已经出去了,那端沉默了良久,最后也没有解释什么,我才知道我问这话有多不自量力,有多欠抽。
明明知道的答案,还要自己再次确认一遍。
那句歌词说的多好,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只是,开枪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可能是我向来冷静自持,宽容大方,于是这句脱口而出的小心眼被他狠狠撂了电话,之后的好几天,都没有再打来。
我也安于现状,上班迟到,晚上加班。
欧尧见我如此,便给我调整了工作时间,只要每天保证工作八个小时,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没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