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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住持大师还在一旁念诵着,顾席原看着前方处,跪拜在蒲团上的身影。
纤细的,柔弱的,那么单薄的一抹,在烛光灯火前有些虚无缥缈。
顾席原来到她身侧道,“蔓生,可以了,你诚心拜过菩萨,菩萨一定心里知道。不要拜太久,跪久了膝盖疼。”
蔓生点了点头起身,再次朝菩萨鞠了三躬这才回头笑问,“大哥,今天特意带我来拜佛,怎么没有带护膝?”
她忽而提起的话语让顾席原一怔,那还是儿时趣事,“来的太急了,没有带,下回一定给你准备。”
“我和你开玩笑的。”蔓生微笑说。
顾席原当然知道是玩笑,可他却还是道,“说了给你带,下回一定不会忘。”
住持大师站在殿堂门口道,“天理循环都有定数,现下两位或许正在遭遇磨难,待回过头就会发现,不过是命中的一笔,原本也没有什么……”
“感谢大师教导。”两人纷纷应声,顾席原又是道,“大师,您请自便,我们自己下山就好,天色也还早。”
住持大师便相送至殿门口,便随着小和尚离开了。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不早了。”蔓生目送两人远走,她笑着迈开步伐。
顾席原的视线却注视着她,也跟着她朝寺庙外的方向前行。走过一片竹林小院,屋檐下风铃嗡嗡作响,突然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蔓生一怔,她回过头去,见他一张俊彦在竹林阴影中摇曳,“大哥?”
“蔓生,让我照顾你。”顾席原凝声说,他终是再次开口,“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这一双一腔赤诚的双眼,年少时轻易的让她沉沦。
瞧见她动了动唇,似要开口,虽是微笑却微蹙的秀眉,都好似要再一次拒绝他,顾席原着急打断她,“不要这样快拒绝我!”
“蔓生,你都没有好好考虑过,不是么?”顾席原询问,“从前的我们,都太过轻易去决定一件事情。”
胸口被什么东西压迫着,翻滚起无数的涟漪汹涌,是他不曾能够诉说的情感,“我对你,从来没有变过。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
不是没有动容,却因为太过荒芜的心境,反而空落落的,蔓生轻声道,“我有过一个孩子。”
“我知道。”顾席原应道。
自从那一天在医院等待医生为她检查,他就在第一时间得知。
“那么,你不介意?”蔓生更是茫然询问,“一点也不?也不感到好奇,那是谁的孩子?”
实则当这件事情被揭开后,蔓生明显感受到身旁之人的隐忍犹豫。就连余安安,也是想要知道的,只是她不敢问也不好问,所以一开口就是安慰她。
顾席原像是早就心念有了定夺,他坚决道,“我要是介意,今天就不会对你说这些话!”
“可是为什么?”蔓生依旧望着他,那份茫然被打散,她又是凝眸道,“你为什么能完全不介意?”
因为他们曾经那么多年的情谊?因为儿时那一段两小无猜的过往?
可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感情是流动的,像水一样的。”蔓生呢喃着说,“这句话,是当年你告诉我的,我一直都还记得。我究竟又有哪一点好,能让你这样包容我?”
她的话语却让人听的惊心,顾席原竟说不出话来,沉默中也仿佛在想,想她到底哪里好。
“还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其实是冲着你来的,但是没想到害了我,所以你觉得是亏欠了我?”蔓生又是问,“可是大哥,你也不想的,我不怪你。”
顾席原一时间百感交集,就在她的手收回的瞬间,他反握住她,在这座寺庙内在神佛鉴证下道,“蔓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
年少时候,顾席原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情话。
就像是一刹那的烟火,烂漫无比。
“感情的确像水一样,是流动的,但是蔓生,我一直在这里,就在这里。”顾席原低声说着,他的声音伴随着竹叶声响,空灵无比。
“大哥……”
“我知道,让你现在就接受我,是有些突然!但是你不能这样再轻易拒绝我!就算你拒绝,我也不会听!”顾席原几乎是霸道的宣告,像是决心已定,“这一回,我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我不会放开你!”
说完,顾席原一把牵过她的手,不给她挣脱的机会,直接带着她出了寺庙。
一路下山,任凭蔓生如何呼喊全都无用,顾席原都不肯放开手。到了最后,蔓生也只能沉默不语。
很快,两人下了山,上了车以后便飞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
又有另外一辆车也停在了山脚下。
一道男人的身影,从车内而出,神色紧凝往山上的灵山寺望过去。一路登上山顶,男人进了灵山寺,绕过无人的院子,朝着有佛经诵声的殿堂走入。
僧人们盘坐在地,正前方便是住持大师。
男人跨过台阶,来到住持大师面前,桌案跟前还有一方蒲团,他跪拜而坐。
大师轻轻睁开眼睛看向来人一眼,又是闭上后道,“这位施主,你是来寻人的吗?他们已经走了。”
男人听闻后并不应。
过了一会儿,住持大师再次睁开眼睛,见他神色凛然,眼中似有无尽期盼困惑,俨然凡世间一痴人而已。
“施主,你有何所求……”住持大师不忍询问,见他还是不应,又是说道,“今生如果不能求得,不如修来生……”
……
从灵山寺回到襄城,顾席原一路开着车,蔓生有些累了,一上车就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却发现已经进了一幢洋房。
蔓生一惊,她认得这里,正是顾母所住的地方。
“席原,你可把蔓生接回来了!”顾母得知佣人通传,赶忙疾走而出。
虽是茫然,蔓生也是立刻下了车,“珍姨……”
顾母担心的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庞,“瞧你瘦的,这么憔悴,这几天病了,不好受吧?”
“一听到你病了,就说让我接你回来住。”顾席原微笑说,“妈,蔓生只是身体不舒服,现在可以出院了。”
“那就在家里多住几天……”顾母说着,拉过林蔓生往屋子里走,“快来,饭菜都给你备好了……”
“可是珍姨……”蔓生僵在原地,“我这次出来,没有对秘书说,会在外面吃饭……”
“我已经吩咐助理,余秘书和程助理他们都有安排地方住,他们也随时都可以过来这里看你。你放心,不会有问题。至于尉常务那里,我也派人去告诉了一声,他很理解也很体谅,让你好好休息……”顾席原却直接道。
几乎是斩断所有退路,并且迅速定夺安排,蔓生应接不暇,顾母又是喊道,“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先来吃饭。蔓儿,你得多喝一点汤补一补……”
“先吃饭再说。”顾席原也是道。
蔓生不好负了顾母一番心意,只能想着一会儿用过晚餐再相谈。
这一餐,顾母亲自炖了鸡汤。是精心挑选的乌鸡,放了枸杞红枣,补身又补血。直接给蔓生盛了两碗,让她喝下。鸡汤味道很好,蔓生感激道谢,“珍姨,真是太麻烦你了。”
“傻孩子,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来,多吃一些!”顾母又为她盛了一勺。
等到喝过鸡汤,浑身也好像暖了起来。
顾席原又给她拿来毯子,蔓生回道,“我没有那么金贵的,不冷。”
“不冷也盖着,虽然已经入夏了,但是夜里凉,你又刚出院!”顾席原说着,为她将毯子盖好。
蔓生还在等顾母洗完碗出来,她回眸道,“我不能住在这里。”
“你当然能。”顾席原抬眸道,“让你回酒店住,我不放心。而且,这次不管怎么样,都是因为我,我要照顾你。”
“我身边有余秘书,还有程助理,再不然,我也可以请佣人……”蔓生回道,“你忘了?我现在也是锦悦的副总!如果你实在不放心,那就这样,不如你给我请两个佣人,我就使唤着他们,这样可以?”
为什么她还是坚持拒绝?
顾席原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
蔓生一怔,顾席原沉眸望了过来,“因为尉容?”
“和他没有关系……”蔓生回道,顾席原接了声,“既然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不能?蔓生,不要再想他,我不许你再想他,我要你开心快乐!”
“可是住在这里,我不开心也不快乐。”还真是犟上了,蔓生直接说。
顾席原又怎会忘了,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犟起来如此坦然,反而让他没有办法再接话下去。
一直到顾母回到厅里,见他们两人都不出声,“这是怎么了?”
“妈,蔓生说她不愿意留下来住。”顾席原皱眉道,只一句话就似在请母亲出面。
顾母来到林蔓生身边坐下,“蔓儿,我知道你这次出来是因为工作。但是你现在还病着,让你这样住在外面,我实在是不放心。要是被你妈妈她知道了,也一定会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就当是让我安心,留在这里住,至少等你身体好了。”顾母的话语诚恳,连带着提起母亲,让蔓生一时间进退不得,“席原,医生有没有说,下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顾席原道,“三天以后。”
“那就在这里住三天……”顾母应声,“蔓儿,这三天时间,让阿姨好好照顾你。”
三天时间。
蔓生可以严词拒绝顾席原,却无法再次狠心拒绝顾母,“珍姨,我可以让我的秘书来这里陪我吗?平时都是余秘书陪着我……”
“席原,还不快去请那位秘书小姐一起过来住……”顾母一声吩咐,顾席原立刻去照办。
……
入夜,港城——
机场辗转又要出发,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意大利。
在隆隆声中,飞机起飞升至九千米的高空。
豪华舱内,尉容将窗板拉下。
“先生,祝您旅途愉快,晚安好梦……”空乘小姐微笑祝福,将门关上,里面也随即暗了灯光。
黑夜里,伴随着飞机行驶,尉容整个人却好似飞至过往时空。
在那一座庄园里,几个女孩子被佣人带了进来。
她们是来接受聘用的面试。
年轻的女孩子们,有人谨慎,有人大胆,有人惊讶于这幢别墅内的一切,更有人已经开始环顾四周。
可是偏偏有一人,她站在随行的女孩子之中,手里捧着一本书。
安静的,低着头在看。
距离有些遥远,所以也看不清,她手里捧着的到底是哪一本名著,能够让她这样用心专注。
她穿着纯白色薄毛衣,只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一旁的女孩儿,大概是她的朋友。一同前来的友人,是一张外籍脸庞,对着她喊:噢,蔓生,快来欣赏这幢别墅,别再看那本写满了神奇文字的《诗经》了!我们得好好想一想,怎么表现才能获得这份高收入的兼职!
这里是意大利,她手里的那本书,竟然会是《诗经》?
她朝友人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回道:大概我也不会被选上。
偏就是这么一声笑语,让默默旁观的他朝管家道:去问问她,看到哪一篇。
管家立刻前去。
他看见远处,她有些错愕的神色对上管家,忽而一笑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只这一笑,他不禁道:就是她吧。
……
由于是刚出院的缘故,尉孝礼很宽厚的放了蔓生几天假期。一来是为了休养身体,二来也是为了解决警方那边后续的事宜。
今日蔓生前来警局录口供,尽管再三叮嘱不需要陪同,可当抵达警局,顾席原还是在了。
顾席原低声道,“如果过程中不舒服了,就立刻可以喊停。”
毕竟是被关在精神病院,心灵上所受的煎熬比身体上更为压抑。所以,顾席原更是担忧。
蔓生点了点头,便跟随金警官进入审讯室。
在警署里,蔓生十分顺利的配合完金警官的询问后就要离开。
“录完了?怎么样,你好不好?”顾席原一看见她出来,就立刻追上去询问。
“你不要这样紧张,我好好的一个人就站在这里,怎么会不好?”蔓生笑着反问,更是催促他,“好了,你该去公司,不要担心我。”
顾席原的确还有许多正事要处理,所以也没有办法一直陪伴,只是他道,“我送你回去。”
“出来的时候,我对珍姨说了,想在外面逛一会儿。”蔓生则是道,“这里有余秘书陪着我。”
顾席原就算不放心林蔓生,可因为余安安在侧,所以也宽心许多。
“顾总,您放心吧,我会寸步不离副总的!”余安安下了保证。
“别逛太久。”顾席原叮咛一声,这才送她们离开。
余安安驾车驶离,叹了口气道,“顾总真的是好关心您。”几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简直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
“我还真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柔弱了?”蔓生笑了,“我又不是林黛玉……”
话一出口,蔓生隐约间想起过往,好像哪里也提起过林黛玉。
“你们都姓林,还真是巧……”余安安却笑了起来,“不过黛玉的结局不好,葬花就病了……”
黛玉葬花。
就是那时候了。
蔓生坐在车内忽而想起,那一年收购环秀山庄,一场小雨降至,他也是问了声:你当自己是林黛玉?
“我们不当林黛玉!”余安安又是笑说,“要当就当宝钗,宝钗又漂亮又开朗……”
年少只对黛玉和宝玉两人心中无限期许盼望,可再长大一些后才发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不当……”蔓生回道,“红楼里没有好结局……”
余安安想想也是,“可不是嘛,我们都不当!今天我们就去疯狂血拼!”
血拼的结果,可谓是成果丰硕。
大概是太久没有采购,余安安提了满手的购物袋,蔓生也买了许多东西。方才进了百货,两人认真采买,等到心满意足杀出重围,余安安笑道,“副总,你的战斗值一点不差呀!”
余安安原本还有些担心,怕她还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所以才在今日相邀她出来散心。可不想,她却十分投入尽兴。
“总不能病了一场,还要病怏怏的回去复职。既然要买,那就买个痛快。”蔓生说着,又拉过余安安前往另一处专柜。
“副总,这家珠宝店的戒指好漂亮……”余安安一下进了一家珠宝店,一双眼睛就离不开了,“好贵!”
这可是一年的工资了……
蔓生也在看,她笑着道,“安安,我有点累了,你把东西拿到车上去,我在这里等你。”
余安安接过购物袋,“副总,你等我,别乱走!”
蔓生瞧着余安安离开后,便又进入那家珠宝店,“你好,请帮我把那个戒指包起来。”
这样爽快的顾客,还真是少见,店员立刻迎上去。
蔓生的速度十分快,拿卡结账消费,将戒指悄悄收好,不让余安安发现。只是她刚要离开,一转身却发现了正从贵宾室内被店员推着而出的女人。
女人坐在轮椅上,望向她的时候也是一愣。
“霍小姐。”蔓生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
……
霍云舒瞧见是林蔓生,也觉得此番相遇实在是突然,“林小姐。”
“这么巧,来购物?”蔓生问道。
“是……”霍云舒应了一声,见她精神还算奕奕,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她不禁问候一声,“林小姐,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蔓生回道,想来也清楚霍云舒一定也有知晓,“你呢?复健的怎么样?”
“一切都好。”霍云舒应着声。
“那就好。”似乎除了客套问候,她们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霍云舒默了下,又是说道,“嗯,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
其实也是,她们都该为了自己而好好活下去,用最美好的姿态活下去。就在最后时刻,蔓生就要告辞离开。此刻无关于那些自尊,只为当日的那场许下的竞争战役,她朝她微笑道,“霍小姐,我祝福你们。”
仿佛她是在说:我不争了……
霍云舒却僵住了,她来不及出声,林蔓生已经挥手而去。
另一侧,周博朗赶了回来,“云舒小姐,您的礼服取来了……”
但是霍云舒还在望着珠宝店外,她看见林蔓生已经和那位余秘书碰头接应,两人就这样离开了。
“是林小姐……”周博朗也认出对方,收回视线后瞧见她神色惶惶,又是呼喊,“云舒小姐?”
霍云舒半晌才回神,“周医生,你知道吗……”
“最近我一直想,我觉得林小姐很优秀,工作方面很出色,而且也很能干,之前在惠能接手项目,也是因为她才能这么快拿下……”霍云舒轻声喃喃说着,“我真的觉得她很好……”
“可是我……”霍云舒的声音悠远,“我又有什么?一双不能走路的腿,连走到他面前都不能够!现在的我比起她来,差距那么多……”
“之前我听说了林小姐的事情以后,我应该很高兴才对……”霍云舒茫然不已,理不清的纷乱,“我以为我会很高兴……”
因为这样,她和她都有了不堪的过去,残缺的自己。
“可是……”霍云舒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那份庆幸,抬起头来望向周博朗问,“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这并不是她要的结果,至少不是这样!
周博朗低头,看见她一脸怅然难过的模样,他微笑着说,“云舒小姐,因为您从来都是善良的女孩子。”
“我其实很自私……”霍云舒轻声一句。
……
画室里,隔了一道镜子制成的墙。
他站在墙的后面,她就在墙的另一边。
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的姿势,一如先前相见时一样。只是突然,她忍不住问:您好,管家先生,请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管家回答她:是的,小姐,您请坐在这里,已经可以。
她似乎有些困惑,却还是这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并不动摇。
过了许久后,许是因为有些无聊,她再次开口:管家先生,我可以看书吗?
管家来向他请示,之后再回执她:您好,林小姐,可以。
于是,她又拿起那本书,默默的开始翻阅。
这之后,除了翻页之外,她没有再动过一下,比专业模特还要标准。
第一天的模特兼职结束后,管家出于好奇,也出于惯例,询问了她几个问题:林小姐,您为什么会来博洛尼亚留学?
她说——
这里有着一流的学府。
那座西方最古老的大学,是欧洲四大文化中心之首,与法国巴黎大学,英国牛津大学和西班牙萨拉曼卡大学并称四大名校,被誉为欧洲大学之母,是全世界第一所大学,所以我想来看一看。
他看见她这样向往的模样,又听见管家接着问:那您来到博洛尼亚大学,觉得怎样?
她很认真的,点着头朝管家说:秋天在这里放风筝,真好看。
真是稀奇古怪的回答,全然没有章法,竟是无迹可寻,分明是为了那所知名大学而来,却又给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回答。
她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他并不知道。
在之后的很多个日子里,她按时到来,来到那间画室里等候。在管家的安排下,听从着每一次该摆出的姿势,安静的当一个人偶。
管家说:少爷,这位小姐是一位很出色的业余模特。
之所以称之为业余,也是因为她并不能够完全按照要求摆出特定的神态,索性也就由她,怎样都好,或站或坐,或静或动,一幅幅画面,都可以将人体仔细的勾勒定格。
可她的确也很出色,作为业余模特,能做到这样长时间安静不动,是先前那几个女孩子不能办到的事情。那几位太吵太闹,对于空无一人的画室里独自待上几个小时,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任务。
那一天,管家送上一条裙子,让她换上。
那是一条古罗马侍女裙,圣洁的白色,穿在她的身上,她站在窗前,整个人透亮的好似要被阳光穿透。可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慌忙羞涩,却是初次手足无措。
她朝管家喊:管家先生,这件裙子好像有些……嗯,我可以披一件围巾吗?
管家笑了:小姐,这件裙子很保守。
一条侍女裙,不曾露胸,不曾露肩,更不曾露腿,却只是因为腰间露了一道,刚刚好的,露出她那一寸肌肤,那片白皙肌肤上,赫然跃起一只蝴蝶。
那是一只青蓝色蝴蝶!
刺青纹身之类,对于年轻人而言,早不是什么稀奇事,那不过是一时兴起,所以烙下印记,也不会有什么另类之处。
可她这样一个安静如斯的女孩子,一张脸一颦一笑间都能让人一眼看透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去刺青?
那一天,他让管家去问:小姐,您的腰上怎么会纹一只蝴蝶?
刹那之间,她沉默了,她支吾着不知要如何言语,脸上却那样笑着,笑的如此甜蜜幸福。
她这样告诉他:唔……觉得挺好看的,就刺了这个。
一段日子的相处,管家已经和她有些熟悉,追着又问了一声:是为了心上人吧。
她慌忙微笑,摇头,又点头。又摇头,最后才又点了点头。
这个女孩儿,她有着一个心上人。
可是,和他无关。
彼时真是无关紧要,却不想时隔至今,竟会如此。
……
悠长的梦境之中,像是能让人勾起无数的回忆。从登机一路飞行,再抵达意大利博洛尼亚机场,从机场一路开往那座曾经居住过的庄园别墅。
这场梦境还在持续,时光仿佛慢慢后退,退到曾经过往之中。
山庄内,老管家已经得知容少爷要到来,所以在别墅门前相迎。
复古的庄园,坐落在这座异国城市,已经鲜少会迎来主人。
老管家很是欣喜,“少爷,您突然到来,真是十分高兴。不知道您这次,打算住多久?”
“胡管家,我有事要问你。”尉容却是回道。
老管家有些诧异,更有些惊心: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少爷这样突然飞抵?
一行人游走在别墅里,下一刻已经来到那间画室。
尉容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为我当模特的那个女孩子。”
“哪一位?”当过模特的女孩子有许多,老管家一时间真是记不起。
“突然不辞而别,又突然登门的那一位。”尉容沉声提醒。
就在这个时候,老管家好似回忆起当年情景,“是那位在博洛尼亚大学就读的小姐?”
“就是她!”尉容凝眸。
而在一旁的宗泉,却已经震惊:蔓生小姐竟然在多年以前为容少当过模特?
“最后一次,你见到她,她对你说了什么?”尉容凝声询问。
老管家有些战战兢兢,努力回想后道,“那位小姐没有知会一声就不来了,等她再出现,居然来借钱……”
“她要借多少?”
“那位小姐真是开了天价,她竟然要借一百万英镑!”老管家叹道,“当时好像很着急,说是家里出了急事,才会爽约……”
“家人?”尉容惊愕,可能让她这样着急的人也唯有至亲!
“是……说是性命攸关……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借钱……”老管家追忆当时,“看起来快要哭了的样子……她说愿意当一辈子的模特,以后会还这笔钱……”
原来是那时……
竟是那个时候!
“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尉容幡然醒悟,冷声质问。
老管家惊吓回道,“少爷,是您说,这样不守诚信的女孩子,拒不往来赶出去……”
轰——
记忆跃然而起,却如晴空一道雷鸣闪电,硬生生要将人劈开。
可是当年,当年怎么会是他将她拒之门外!
尉容一下怔住,他坐在沙发里久久不能回神,半晌都无法出声。
命运为何如此残忍,可残忍的却是自己。
——施主,你有何所求,今生如果不能求得,不如修来生……
大师的话语冷不防回想在耳边,尉容却笑了一声,“呵。”
谁要修来生,哪一个人要修,今生竟都被他错过,不可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