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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远醒过来了。
他真的醒了。
想来此刻我的神情一定是异样的,孟西平按住我的双肩,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轻声道:“自远认出了我师兄,”他顿了一下,“我读书时自远曾经去看过我,因此认得。”
能认出熟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如孟西平所说的那样失去什么记忆。
我下意识咬咬唇。
如果自远知道了我目前的状况,他会怎样?我不敢想象。
“你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切有我呢,”孟西平笑笑,在我头发上轻轻一撸,然后下床快速套上外套,扬扬手机,竟是一脸难以掩饰的意气风发,“我这就去医院,你继续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手机联系。”
我望着他怔怔地点点头。
他俯身在我额头匆匆一吻便转身风一般地离开。
之后隐约能听到楼下有汽车发动声,渐渐的又消失了。
我重新躺下来。
但如何还能睡得着?
自远醒了。
当然我是期望他能醒的,正正常常健健康康的醒,我唯一的祈愿就是他能把我这个人从他脑海中生命中抹去,毫无痕迹地抹去,现在想来,是我奢望了。
他醒了,一定很快就会知道我的现状,知道我现在跟孟西平在一起,知道我打掉了孩子——无论他认为这孩子是他的还是孟西平的,以他的性子,任何一种情况都会令他发狂。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唯有躲在这几十平米的出租屋里,静候命运的裁决。
脑中突然又想起刚才孟西平离开时那种意气风发,我心中竟有隐隐的说不出的不舒服,自远醒来这个现实令我非常的紧张不安,我此刻极度需要安慰,而孟西平却……然而我知道我又开始不讲理了,我知道他有意气风发的理由,自远已经住院四十多天,凭何家的实力,必定已经找遍了国内的名医来医治,而现在,偏偏是孟西平的医术救了他,孟西平如今不但扬了名而且还施了恩,当初何家即便曾给予他再大的恩惠,仅此一点就足以偿还了,他此刻有意气风发的理由,我不该怨他的。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一直到天亮,一直到上午十点多。
我的手机一直捏在手心。
孟西平并没有电话过来。
我也没打过去。
我想,此时他或许在和别的医生一起探讨如何让自远快速完全的恢复,或许他有别的重要的事……这种时候我不应该影响他。这个念头一出我突然就有些悲哀了,原来潜意识里我竟然是怕他的,我怕他讨厌我,我怕自己配不上他,我原本就配不上他,如今……更配不上他了。
他如今是何家的救命恩人,他会成为大上海炙手可热的名医,他还年轻,有着不可限量的未来,如果勉强和我在一起,他会成为小报的花边新闻以及街头巷尾的笑料,在如今这种社会体制下,无论你有多大的能耐,一句“道德败坏”就足以致命……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强行支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
我几乎是喘息着坐到客厅沙发上,眼前不住地晃动着孟西平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看来我又错了,他本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啊,自然也是有野心的,其实我也欣赏那种有野心的男人,那我凭什么要求他为我放弃一切呢?即便我的良心过了关,我的自尊也不允许,我不能容忍他以救苦救难的菩萨身份从此和我生活在一起。
我不愿意委曲求全。这跟爱不爱他关系不大。
离开何家别墅时我曾发誓说再也不会跟何家相关的人有关联,是我背离了自己的誓言, 好在这不过才一天的工夫,一切还来得及。
我应该回到原先的轨道上,那才是唯一的正确的选择。
自远醒了,我现在只要心里知道他还好好的就行了,不必非要多此一举去看。至于孟西平,我相信他没有我会活得更好,从前没有我的时候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吗?失去我,他还会有别的女人,再不济他还会有他的事业,他不会有事,我知道的。
我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在孟西平到来之前。
不,应该是在何自远到来之前。
他迟早会知道一切的。
我一下子站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全部的家当都在箱子里,衣服也不多,最值钱的家当就是一台笔记本,好在我已经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了,如今我卡上有钱了。
一切很快收拾好了,我将皮箱搁在客厅茶几上,沉吟了一下,拿起纸和笔,坐到卧室的书桌旁。
这一次我不会突然离开,我得留下点什么。
我不想再给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想再有人因我而出事。
我摊开纸,面朝着窗外。
楼下花坛护栏边,一个女孩正和一个男孩说着话,那男孩背对着我,之所以我肯定那是个男孩而不是男人是因为他的身材,成年男子很少会那样修长单薄的。
女孩子面对着我这边,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神情,她脸上带着笑意,不住地斜眼看男孩,说话的时候身子一会儿左扭一会儿右扭,我虽然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也知道她是在向男孩撒娇,男孩刚朝她伸出一只手,大概是想搭住她的肩膀,那女孩冷不丁作出一个令我吃惊的动作来,突然朝那个男孩的膝盖上用力踹了一脚,然后便朝前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朝后看,一只手捂着嘴巴,发出极力抑制的低笑声,男孩大笑着追上前去……
我突然觉得刺目,快速低下头,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孟字。
孟……
心里轻轻的唤一声,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是我喜欢与欣赏的那一类男人,但我真的不得不离开他,我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如今在他面前我只是个劣迹斑斑精灵不再的二手货,以后我有什么脸面和他平起平坐?在他面前我甚至连撒娇都觉得不自在,这本是在自己男人面前的特权……只因他知晓我的过去。
孟西平将来必定会是个各方面都非常成功的男人。
我能看得出,事实上他现在已经算是成功的了。
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热切地盼望他能成功达到他的理想目标,但一想到这成功将没有我的份,心里还是会非常难过,曾经我是多么的想与他并驾齐驱啊,在各自的领域里。
沉吟了半晌,除了一个孟字,我便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我叹口气,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包香烟来,抽出一支来,点燃,用力吸了一口,然后不住地猛咳。
事实上我并不抽烟,也一直都不习惯香烟味,但每每看着青烟袅袅,我心里就异常安宁,写作的时候,我常常会掏出一只来点燃搁在一边,觉得确实有安定凝神的作用,怪不得很多名作家指头都爱夹根烟,这个理论曾经被我写进小说中,有关爱我的读者还特别提醒我千万别抽烟,说若只是喜欢青烟袅袅,可以熏香,不但无害还对身体有好处,我知道她是对的,但是——我懒,而且,香烟常常想起在南山上孟西平冲我吐烟圈的情形。
一根烟燃尽,我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了两则留言,一则是给孟西平的,一则是给何自远的。
写完后,我起身走出卧室,将两张纸搁在茶几上,用电视遥控器压着。
门钥匙在孟西平那儿,相信他要是来了,一定会看到这两张纸的。
之后我去了洗手间,收拾完毕后开始对着镜子细细地审视自己。
脸色真是坏,原来这些天我并没有把自己养好。
我抚着自己的面颊,心中隐隐有些惊恐:不是说年轻容易恢复的吗?难道我已经就此开始衰老了吗?我才二十四啊!
“不染!”
“不染!”
屋里突然传来孟西平焦急的叫声。
是幻觉?
我定定神,不,真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屋子这么小,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的。
为什么我刚才没听到开门声或者脚步声?
“不染!”
他已经冲到了洗手间门口。
洗手间门被推开了,我一下子张皇地抬起头来。
孟西平面色灰白,不住朝我挥动着手中的两张纸,手明显抖动得厉害,“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定定神平静道:“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我要离开这里了。”我边说边朝洗手间外走,手臂却一把被孟西平拽住,他的声音都哑了,“就因为我没有及时打电话给你?就因为这一点你就要再次惩罚我一次?”
我不肯回头看他,“不是这样的,我从未想过要惩罚你。”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他伸手用力一拉,我一下子就跌进他怀中,耳边听到他恨恨的声音,“你这该死的! 幸亏我回来得及时,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唇就被他死死封住了。
我的脑子顿时一轰,然后开始用力挣扎,不想却被他更紧地搂住了,他惩罚性地在我唇上用力咬了一口,然后放开我,手依旧揽住我的腰身,皱眉道:“你不要命了?”
我被他刚才吻得一时有些迷离,低低回道:“我不会有事的,事实上我连跳楼的力气都没有……”
“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跳楼!要跳楼的是我才对!”他低头咬了我的唇一口,又一口,“你这身子竟然还敢抽烟!而且我也不喜欢你抽烟的!”
我被他咬得嘴唇辣辣的刺痛,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刚刚培养起来的去意开始崩溃,双手开始捶打他,“谁让你喜欢的!那就不喜欢好了!”
(亲们等久了,我刚登山回来,浑身酸痛,双腿更是疼得要死要活的,今天就奉上这么多了,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