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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藤条呈现极深的墨绿色,粗糙的藤条表面坑洼一片。火把光线映照上去,仿佛照在一张历经风霜的老人的脸上。
“咦?这是什么?”
鱼火客喃喃一声,伸手去抠根茎上坑洞里一些软软的泥巴状东西。
抠下来一大块,她捻指一搓动,大吃一惊!
本来,自根茎上坑洞里凝结出的东西是灰扑扑的,就好像烂泥巴,但在鱼火客搓弄掉上面的泥垢后,居然变成亮晶晶通透一片的胶状物,而且泛着七彩色泽。
“这绝不是藤条有的东西!”她当即下了这个判断。
又用火把凑近照了照,她肯定了这是一种泛着淡淡七彩光芒的胶质透明物。
“难道是油?”她想起,譬如桃树、金丝楠之流,这类草本在生长过程中可以凝结出琥珀状的胶质物,就类似眼前所见之物。但,还从不曾听说什么植本的根茎亦能长出这类东西,且是在水底下,怪哉怪哉!
一时间辨不明白这七彩晶体是何物,鱼火客开始想另一个问题,这东西怎么来的?
她将取下七彩晶体的那处根茎上坑洼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终于发现,在那位置,果然有中空的一些指甲盖大小的孔洞。
一个大胆的想法闯入她脑海:这七彩晶体乃通过此孔洞自天藤上某处由中空的根茎导流下来?
则,这是否证明,天藤上有大量这种东西灌输进天藤?
如果真是这般,则天藤根茎底部凝结出的这物,即是供给水底的蛇来嚼吃的食物来源?
越想,她越觉得这是确凿无疑的。
顿时,她心中又惊讶又疑惑。
这是什么人布置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借用此巨大天藤行这般手段,实乃一浩瀚工程,此人之势力绝不可小觑。
按照先前上官云珠说法,这地方虽处于他家山庄后山,但属禁地所在,既是禁地,就不是普通人能出入的。
藤条根茎的发现是否说明,布置此天藤凝结出胶状物的那人,可自由出入禁地?或说,就算他是强行进入禁地,作为庄主的上官厷虎亦不敢阻扰?
若是真的,这人乃何等存在?
“鱼姑娘,你瞧出什么来了?”是县子硕的声音。
鱼火客思绪被打断,扭头,看见县子硕朝她走来,后面还跟着上官云珠,这家伙许是刚才“拔河”累着了,现下依然在喘气。
“你们也过来看看吧。”她手一晃,将手中发现的东西亮给他们瞧。
看见有发现,两人果然兴奋不已,连走带跑地快步朝她聚拢来。
“这是我从天藤根茎下抠出来的,不知是什么。”
此刻,那搓掉泥垢的七彩晶体已经看去毫无腌臜之感,而且通透一片,颇令人桑心悦目。
县子硕惊讶道:“好漂亮的小球球,这是天藤的种子么?”
鱼火客道:“种子?我还没听说过什么藤蔓是在根茎长这类种子的,况且,我是从它根茎的坑洼里抠出来的,并不是长在上面的,反而像堆积的淤泥或根茎凝结出的一种东西。”
上官云珠看见鱼火客亮在掌心的东西,眸子却忽的闪了闪,听他道:“给我看看!”
鱼火客将七彩晶体给他。
上官云珠看了又看,似乎在回忆什么,忽的,他眉头紧皱起来:“好像,好像……”
鱼火客惊讶道:“你认识?”
上官云珠道:“这个……鱼姑娘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双腿是怎么变成鱼尾巴的吗?”
“记得啊,你吃了一颗甜美的果子嘛,还是一个美人喂你吃的呢。”
上官云珠道:“是啊,那果子,长得好像就是这般的,只是比这大一点,硬一点,咬开后,里面就是如此七彩晶莹一片,煞是好看!”
“咦,当初你怎么没说那果子好看,只说甜美。”鱼火客怪他当时叙述不准确。
可上官云珠亦有理由:“说实话,不是我当初讲的时候不仔细,而是,我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毕竟,我是在酒醉之后迷迷糊糊吃下那果子的,根本不记得那许多细节,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故我从不曾准确描述它的外观,但,现下又重新看见,忽的激发了我那模糊的记忆,让我想起来那果子这特别的一个细节,内里它就是如此晶莹一片,入口还极其美味呢。”
鱼火客道:“那好了,你的双腿的隐患找着症结所在了,原是这七彩晶体作祟,这东西是什么来头,日后我寻了我那同僚,定能水落石出的。现下我们要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了……”
上官云珠打断她道:“鱼姑娘是不是想说,那害我的人就隐藏在这天藤上面?”
鱼火客摇头:“害你之人是否在这天藤上,我难以下定论……不过,我猜那人肯定与这天藤有关,你刚才说那七彩晶体能让你变成鱼尾,而按照我的分析是,这些七彩晶体就是眼下这成群的蛇被吸引而来的诱饵,是让它们疯狂的一种奇异食物。现在我们要思考的关键问题是,那人是谁,为什么要害你?”
然,上官云珠却摇头道:“我连害我之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能知道他为何要害我?”
鱼火客道:“找出他是谁,不就知道他为什么要害你了。其实也不是毫无头绪,我们爬了这天藤后,可能会找到一些线索吧……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梳理下,近来你家山庄是否有大变故,比如结了什么大仇家之类,或者山庄以前有什么大仇家之类。”
县子硕在一旁道:“上官兄,原来你家结了这么深的仇家,居然祸害到你家庄子里来了,而且布置了这样大的排场啊!”
他一边说,眸子瞅着不远处的天藤,极度感慨的样子。
上官云珠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亦看向天藤,陷入深深的思考。
这天藤的确是大手笔无疑,而布置之人,作为山庄少庄主的他一无所知,简直是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耍得团团转了。不消说,这人之能力和势力,绝不是俗流啊。会是谁?难道是父亲的仇家?父亲作为庄主,在阿城说一不二,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大的势力敢在山庄里作祟,难道是别的城转移过来的对头,那他就毫无头绪了啊。
好在,容不得他多想,鱼火客已经在喊启程,要攀登天藤了。
“出发啦!”
鱼火客又从藤条根茎上摘取了若干胶质的七彩晶体,收入大袖中,转身朝县子硕和上官云珠晃了晃手中火把,接着一声喊,催他们上路。
处于震惊中的县子硕和心事重重的上官云珠,当即跟在她身后,朝天藤攀登去。
入了藤条,鱼火客发现,这里虽然是在一个巨大藤条上,但俨然可见脚下有现成的小径可循,下脚颇为轻松。
凝眉扫前方一眼,她抬脚踏了出去,刚走不几步,她忽的感觉身侧一模糊黑影闪过,接着,听见“啾啾”之声,居然是一只不眠的夜鸟在扑棱翅膀,显是因为他们攀爬藤条受到惊吓才醒过来的。
藤条毕竟盘根错节,蓊蓊郁郁一片,偶有夜鸟出没,并不稀奇,除了鱼火客,后头的上官云珠和县子硕并未引起注意。
然,鱼火客却察觉,方才那惊扰的夜鸟,看起来是被他们攀爬惊吓,但,她清晰看见有黑影掠过,并不是那夜鸟该有的体型,难道,这里有野兽?
她心道:嗨,管它呢,什么野兽我也不惧,不来惹我便好,来了让你有来无回。
踏着小径走了一会儿,她忽的眉头一皱,身子一偏,跃过小径不走,反朝藤条背后一个方向行了去。此番改路,顿时脚下所踩全然变了,本来一节一节,踏着藤条上固有的结节小径,可以顺利走路,但现下翻去藤条后,就是嘈杂一片,触目都是碧绿苔藓,不但打滑,更是要手脚并用才能勉强登高而去,走起来艰难了数倍。
就这样,难度忽然加大地攀爬了一会儿,上官云珠首先抱怨起来:“天哪,我们这是走的什么路?”
县子硕其实也有这个困惑,鱼火客带着他们,有“正道”不走,偏是选择的最难攀爬的一些地带,他们又要登高,又要举火把,又要查看周围环境,身心之疲惫简直一言难尽。
故他道:“鱼姑娘,那个……冒昧问问,为啥我们不选择天藤上可以下脚的那小径,反专走偏僻的缝隙,还特意绕过那小径来到藤条背后,这样钻来钻去,手手脚脚都要抓烂啦。”
鱼姑娘带着两个“拖油瓶”,自“忽然改道”后,早感觉他们吭哧吭哧在喘粗气,哪里会不晓得他们的苦衷。但,此番攀爬藤条她方才作出那忽然改道的举动,可不是一时间心血来潮,漫无目的地瞎走,而是有着不得不这样走的路由:因为她要牢牢跟定师父遗留下的生机气息寻觅去,方才忽然改道,就是因为她察觉师父遗留下的生机气息在那方向浓郁起来,故不得不跟上去……况且,一路走着,她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走什么路上,她发觉,此藤条整体都萦绕了浓重的星宿气息,必藏了星宿。故寻师父之外,她剩余的注意力几乎全在寻星宿隐藏之地去了,哪里还会注意“走路”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啊。
退一步说,于她而言,区区一个藤条还难不倒她,就算是再艰难的路,她照样如履平地。现下听到两人的抱怨,她这才察觉他们不是她,没有她的身手,且对他们来说,走在这天藤上“没有明确的目的”,心思是极受煎熬的。上官云珠还好说,在寻找那胶质透明果子物的线索,县子硕就纯粹是跟着受苦的了。想到这,她觉得有必要稍掩饰一二,真相她肯定不会尽数告知的,因为解释不清,不过糊弄个借口嘛却容易的,虽是骗人,至少能让他们心理好受一点。
她于是道:“快别抱怨了,现下我选择的这条路是最安全的,你们别目光短浅盯着天藤露出来的那小径眼红,那里可不能走,指不定蹦出什么妖兽,一口将你们吃了呢。”
县子硕当即老实了:“原来如此,那好吧,鱼姑娘你千万仔细找准路了,别碰上那劳什子的什么妖兽,在这天藤上我们的战斗力比在地面可不同,万一不敌,跌落下天藤不死也要摔伤啊。”
可,上官云珠并不这样想:“鱼姑娘,你攀登前不是说,天亮之前,这天藤不会吸引妖兽来吗?何况,我们一个也不曾见过什么妖兽,如何确定这里就有,就凭这天藤这样巨大?”
鱼火客头也不回道:“怎么没有,实话告诉你们,刚才走上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后头有重重黑影,不知道是什么怪物,所以,走这艰难的道,也是为了甩开后面那些东西,别啰嗦了,安安心心走路吧,很快就能爬过这一段的,前面兴许好走些。”
她摇摇头,不理后面两个拖油瓶了,不多时,她踏步踩上了一个稍宽敞的“平面”,她停下脚步对身后道:“我们在这歇歇吧。”
后面两人如临大赦,简直要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鱼火客在“平面”上走开,举火把细细一看,发现这只是粗大藤条折进去的一个藤条阔面。也只有丈许宽大,但比起前头难以下脚的那些藤条缝隙之径,这里已算是“豪华”的休憩之地了。
上官云珠站在藤条阔面,俯身将火把一晃,去照看藤条下面的景观:“哇,好高!”他感慨道。
“我看看!”鱼火客凑上前去瞧。
上官云珠连忙制止她:“千万别!”
“怎么了?”
“你……你不是怕高吗?我记得,你在百骨祭乘坐飞鸢时,吓得都昏厥过去了,现在又那样,可不是凭白找罪受么?”
鱼火客哭笑不得,原来他竟然将她在飞鸢上昏厥误会成她恐高了,她笑一声道:“你想多了!”
便不再理他,继续俯身去查看藤条下的景观,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上来十来丈高度,下面黑黝黝一片,依稀可见藤条底端那连接着的深坑湖面,蓝光一片,在暗夜里,好像一块浑圆的宝石。最诡异的是,这“浑圆宝石”乃是“镶嵌”在湖心小筑四周的青石地面之中,湖心小筑之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浩瀚湖面,白茫茫一片,在夜的星光下,呈现一种极深的寂寥。
上官云珠怎也想不明白,这鱼火客明明恐高的,怎的现下又不怕了?难道,当初她在百骨祭是故意装昏睡,揩他油?他回想当初,她抱着他脖颈那迷迷糊糊的样子,怎也不像装出来的啊。想这些,让他脑袋猜得生疼,参不透,他索性不想了,继续去看周围。举着火把,他走进藤条阔面靠近藤条的交接之处,上面,藤条依然延伸入夜空,不知还有多高,不知要延伸出去多远,看得他直叹气。
鱼火客实看不得他纨绔公子的娇滴滴样,逗他道:“别叹气了,后面还要狠狠累一段路呢,好了,休息够了,我们继续出发。”
“啊,就走?”
“你要在这睡吗?”她取笑他。
县子硕忙拉住上官云珠:“动身吧上官兄,我来扶你。”
上官云珠推开他,淡淡道:“我自己能走。”
鱼火客暗笑一声,不理他们,扭身,又寻了藤条侧面一个缝隙,看见一个窄窄的坡道可以继续攀登,她当即抓着周围散乱的枝蔓,一跃蹦了上去,率先行在了前面。
可,刚一跳上去,她立马回身又退回藤条阔面,举手一挡身后要跟着她一起攀爬来的上官云珠和县子硕二人,她口中急急一声喊:“先别爬,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