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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腾再度醒来之时,还有些迷糊,却仿佛听到有人在大声争执。
一个冰冷阴沉的声音道:“我既奉命随侍门主左右,无论老祖在或不在,他身边之人我自然是要好生照看的……岂可容他人随便处置?”
“谢琮,不要以为你服侍过门主几天就能拿主意了,我告诉你,门主不在,自然是我这掌事说了算!这什么服侍的还不如一个血奴来得有用,没得浪费我血戮门的米粮,哼,莫不是你起了什么歪心思……嘿嘿……”
先前那声音越发阴得滴水:“哼,蓝掌事,容我提点你一句,这血戮门中,自然是老祖身份最尊,一切以老祖心意为上,那日你不在,不只谢某一人,这许多弟子皆是在场的,老祖曾令我等备下那许多珍稀灵物皆是为夫人一人!况且,现下夫人体内生生之气不绝,显是有孕在身!”
不待那蓝姓掌事斥责谢姓弟子口中那“夫人”的称呼,最后那一个消息已在众弟子中炸开。
“什么?!”
“怎么可能!那分明是个男修……”
“老祖乃血戮*修为最高者……你这分明是胡说!”
七八个声音登时吵嚷不休,先前说话那谢姓弟子语气中却尽是笃定确切:“若是不信,尔等皆可上前一探,只是我话说在前面,这可是老祖的人,嘿嘿,若是他老人家回来……”
此言一出,阖场俱寂,血戮老祖在一众弟子间积威甚重,这谢姓弟子一番话中赤.裸裸的威胁,哪怕血戮老祖人不知在何处,竟是无人敢驳。
好半晌,才有人低声道:“数月前,老祖确是往合欢宗掳了些东西回来……呃……”
然后立时有悄声回应:“当真?!”
“当日,不只我,王师兄、韩师兄皆在当场……”
“这……”
“咳,确有此事。”
传闻那合欢宗专精男女之道,修真界无出其右者,有些独到之处……也是应有之义。
“真是合欢宗?难怪……”
这血戮*修炼之初就要炼化己身一身精血,怎么可能还有后裔……不过既然有合欢宗秘术在其中,倒是难说。
“……”
一些心腹弟子却是知道血戮老祖自与萧辰交手之后在血戮*一事上的心结,只猜测莫不是那位新夫人的体质正合那合欢宗未知的隐秘心法之要,可助精血之气凝结,另辟蹊径之处对血戮之法有益?能让修习血戮之法的修士拥有后裔,此中蹊跷便值得好生研究一二。
如果真是这般,那这位夫人的去处可真需要好好思量一番了。在场无数修行血戮*的弟子心中更打起了算盘。
“咳咳,既然如此,如何处置夫人一事上,谢琮你也无此资格自专,我等需返回乱心海再做商议。”
“蓝掌事,恕谢某不能苟同,老祖近年大计皆在这西荒之地,虽则现下行踪未明,我等如何能轻易改弦易张?若是我等离去,这血奴供应便要断绝,其余倒还好说,若是影响了老祖大计,他老人家怪罪下来,谢某人微言轻,却是承担不起,蓝掌事您敢担当?”
“谢琮!你不必张口闭口皆言老祖!这西荒之地分明已不甚安稳,早有弟子报说有正派修士出没,夫人留在此地如何能行?!更何况还有孕在身如何能冒这般大险!”
杜子腾睁开眼,正好见到一个打扮得稀奇古怪、浑身布满血色纹路的修士怒目朝他指来。
杜子腾:……
“有孕在身”?
“夫人”!
这他娘的难道说的都是小爷?!
这等字眼直接将杜子腾砸得头晕眼花,我了你个大擦!小爷只是睡了一觉,难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之事?!
杜子腾突然伸手向自己双腿之间一捏,然后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鸡蛋俱全。
早听闻修真界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传闻,杜子腾生怕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的是自己,如今这样看来,小爷零件完整,没发生什么匪夷所思之事真是太好了!想必那什么怀孕的夫人是另有其人了,杜子腾一脸笑逐颜开,那笑容刺目他却全不自知。
于是,这满屋子在整个修真界看来俱是牛鬼蛇神一般的邪门修士皆是看着那位躺在床上的“夫人”做出这般奔放不羁的动作之后,竟还这般欢天喜地,纵然是放荡不拘的邪门修士也是一时缄默目瞪口呆,如被正派修士割了舌头一般,竟是一片死寂。
杜子腾看着眼前这堆打扮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邪门歪道的修士,不由皱眉,他之前只记得自己身在一口大锅中被乱炖,借着那破烂柴禾之威分明冲出了大锅,怎么……却还是在邪门组织掌控之下?
等等,后来他好像记得是那破柴禾上传来一种沛然无可抵挡的冲击,他才晕过去的,心神一动间,杜子腾沟通小木棍,却是半点回应也无,大惊之下,杜子腾还来不及采取什么更多的举动。
那叫谢琮的弟子已是上前道:“夫人,既然身体不适还请保重一二。”
杜子腾转头看去,这谢琮竟是生了一张瘦长到脱形的蛇脸,倒三角的眼睛宛如渗着冰一般,合着那阴沉的语声竟如爬行动物阴森自背后蜿蜒爬过,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这种冰寒的威胁竟是叫杜子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待其他血戮门人说些什么,谢琮已是挥手朝身后两个看起来怯懦愚笨的侍女挥手道:“还不服侍夫人下去休息!”
本是哭笑不得的境地,杜子腾却莫名感觉到一种灭顶的威胁,而且,他心中沉重,丹田中小木棍全无联系,他周身衣物竟是悉然不见——他的所有符箓都在储物袋中。
没有资本反抗的情形下,杜子腾是极识实务的,立即顺从地由这两名看起来完全不像侍女、更像是被胁迫而来的要哭不哭的女孩还有两个一样阴沉着的脸的血瞳修士“服侍”着离开。
但他分明感觉到身后那一双双或是贪婪、或是噬血、或是愤怒的目光舔舐在背上,随着他转身离去在背后发出切切嘈嘈之声,直叫他汗透重衫,不敢轻易行差踏错。
一路走来,杜子腾不动声色将一切尽皆纳入眼底,这个地方灵气匮乏,楼宇也全无灵气,简直比他当日所在的仙缘镇还不如,可从刚刚那说话之人的威胁来看,好像杀人也只家常事……这堆牛鬼蛇神到底什么来头?
杜子腾一脸沉静地坐在另一处房间中时,仔细地梳理着手中线索,刚刚他不小心听到的对话里,开始他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称谓搞得头晕眼花,现在回想起来,线条却是渐渐拼凑起来。
杜子腾朝身边两个战战兢兢的侍女和善地问道:“这里是‘血路门’?”
那两个少女却是紧张得牙齿打战,连与杜子腾目光对视也不敢,又哪里能回答他的问题。
杜子腾目光一扫之下也是皱眉,这两个少女脚步沉重气息浑浊——分明是两个凡人,而且还是对修真界一无所知,被吓得有些傻了的凡人,这些邪门行事也太不讲究。
他扬声朝门外两个负责看守的弟子道:“喂!门外的!你们谁听到我的问题吱一声啊!”
自然无人会搭理。
“不吱我当你们都是死人啦!”
“喂,你们为什么叫我夫人啊!小爷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别装死,我知道你们在门外!”
“还那什么有孕在身,简直笑死人了,你们‘血路门’的人都是瞎子吗?!”
……
然而,任由杜子腾喊得声音沙哑,门外也是寂然如初,两个侍女只恨不得自己是两根木桩子,门外两个守卫的弟子就当自己是两根木桩子,杜子腾这单簧自然也无法唱下去。
杜子腾此时心中纠结,这血戮门千辛万苦将他抓到手里,最开始是要清炖,现在又要叫他什么夫人将他看守起来?不过,至少不用在那锅子里待着……杜子腾自我安慰道。
还有他们口口声声的那什么老祖……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杜子腾在此百思不解,不甘地起身朝门外走去,两个侍女眼神中惊恐欲绝,杜子腾却是不想跟两个凡人一般见识,依旧迈步准备推门而出。
然后门不必他推,竟是无风自开,一张蛇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对上那双阴恻恻的三角眼,杜子腾挤出一个笑容:“我问话一直没人回答,我出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好?”然后他假惺惺地朝左右守卫的血瞳弟子一看:“啊,你们还在啊……”
那阴得仿佛可凝物成冰的声音道:“听好了,我等是乱心海第一门血戮门,夫人你是我门老祖的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千万要做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如若不然……嘿!”
杜子腾未及嘴贫,便见眼前一花,一个血瞳弟子不知如何动手,竟是将一个少女抓在了手中,那少女惊恐地踢打尖叫,那声音尖利至极又恐惧至极,那血瞳弟子却仿佛手中提的是只徒然踢打的的鸡一般,神色间全然不动。
然后,杜子腾眼睁睁地看着那弟子露出一口森白牙齿狠狠咬在少女细弱颈项之上,少女踢打却发用力,却全然不能阻挡体内生命随着鲜血流逝,那踢打嘶嚎初时还强健有力,渐渐那踢打已经变成抽搐,嘶嚎也化为气管中空洞的气声。
更恐怖的是,那光滑皮肤竟转眼之间干枯如老妪,一头青丝也是渐渐雪白,待到最后那血瞳弟子面无表情抬起头来露出血腥唇齿时,他手中那具干瘪成一小团的皮囊被他随手一扔,像块裹着破布的小小肉干咕噜噜滚到一旁。
杜子腾后颈寒毛已经全部竖了起来,这两个守卫弟子的血色眼眸仿佛不知满足一般直勾勾地朝他看来,而那小小肉干终于停止了滚动,落到角落里无数肉干之中。
这一刻,杜子腾终于明白,一直以为他从没放在眼中的剑派弟子口口声声所说的“降妖除魔”是何等的有必要,但他不敢说,不敢动。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方才这邪魔说得清楚明白。
谢琮的三角眼中看着杜子腾老老实实的样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细声细气一脸和善地朝另一边吓得软倒在地的另一个侍女道:“好好服侍夫人,要是夫人再有不妥,后果……你知道了?”
可怜那女孩吓得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知道知道知道了……”
在谢琮冰冷的审视与研判中,杜子腾脸色阴沉再次坐回桌前,已经不指望再能通过捣乱得知什么信息了,这些血瞳弟子噬血之处叫他想起耿华那异常的举动,想来他必是从这血戮门得到的邪门功法。
而现在,他完全不知道,除了能够贡献一点精血之外,这些邪门弟子让他假充一个“夫人”又强要说他“有孕在身”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杜子腾切切实实认为他们这是指鹿为马,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有孕在身,问题是对方这般宣称背后到底是何目的?
无知无觉的小木棍依旧静静缩在主人丹田中,不时吞吐生生之气,杜子腾亦浑然不觉。
门外,谢琮眼不动身不抬,那门竟是自动无风而动,自己合上了,将他阴恻恻的双目隔绝于外,透过这两扇门板,谢琮眼中看到的不是杜子腾一身血肉,而是一个巨大的、诱使血戮老祖甘冒奇险不惜牺牲全门积攒数十年血奴、不惜与所谓的正派修士频频交易也要到手的诱惑和疑惑,是一个能够借着激发出全血戮门上下的贪婪继而驾驭统率的好由头。
那日按老祖吩咐布置下仪式,慑于血戮老祖积威,纵然心中对这所谓仪式千万个好奇贪婪,谢琮也绝不敢表露,后来那仪式地动山摇夹着恐怖气息的阵仗他也确确实实庆幸自己不在当场。
作为血戮老祖亲*待守在外场、无事不得入内的随侍弟子,谢琮无疑是十分精明的,那恐怖的阵仗过去三日,老祖却半点气息全无,他大着胆子呼唤几声没有应答便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入内,里面却狼籍一片,血迹、斗法的痕迹处处皆是,老祖却不见影踪,只留下这抓来进行仪式却气息可疑如同有孕的小修士昏倒在地。
谢琮根本不敢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何威能之下,才能将好好一座石洞弄得山体碎裂,几乎崩塌。
他只知道,那所谓的仪式之中,只有杜子腾与老祖二人,甚至他还敢大胆揣测,只怕这仪式之后老祖已然不测,否则,以他的性情,自己这般大胆处置这小子,只怕早将自己吸成人干又或是炼成血奴了。
可这么狂妄的揣测,全门上下只有他一人知晓,更妙的是,之前为了保证炼制血奴的材料充足,血戮门一半弟子悉数来到了这西荒大地,一直由他这里传达老祖之令。
这等再过美妙不过的时机,一旦错过,只怕是天理不容罢?
至于那蓝掌事?彼此修为皆在筑基,那老家伙早已止步多年,自己却借着这西荒行事之机在老祖身侧多有点拨照拂……
谢琮嘴边勾起一个诡异的笑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