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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后, 祝小拾私底下找唐中将询问了能不能让霍去病留在人间的问题。
唐中将事先就猜到她可能是要提这个, 但听她说出来,还是叹了口气:“从私心来说,我也希望霍将军能留在这儿。”
“那就让他留下呗!”祝小拾锁眉道,“腓腓、文妖还有小人国都留下了,他是民族英雄, 留下不是很正常嘛?”
唐中将摇摇头:“在这方面的申请流程上, 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是妖物的个人意愿。之前那些都是自己主动想留下的,才好提出申请, 霍将军他……”唐中将顿声沉吟了会儿, 又道,“我很意外他一直没提过这件事, 他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祝小拾就说:“那我去问问呗?”
唐中将迟疑道:“这怎么问?”
“就直接问啊, 不然呢?”祝小拾说,结果唐中将明显局促地搓起了手:“这个……不合适吧。祝小姐你看, 霍将军从前好歹官居大司马,咱们要发这种邀请, 按道理要找和他身份相当的人对接更合适……”
祝小拾:“……”这样吗?
她被唐中将的话搞得有些纠结。
从妖务部上下、乃至她师兄侯阿柒的态度,她都能感觉到大家对这位英雄的敬畏。可她自己……也不知是神经太大条还是历史学得太差, 对霍去病虽然也很崇拜, 但始终不太有他们的那种敬畏。而且她还觉得,霍去病这么个潇洒不羁的画风和她的脾性是差不多的,他应该也喜欢过得自在, 未必多么在乎别人对他是不是恭敬。
于是,在开口询问霍去病想不想留下这种问题上,她按照唐中将的思路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凭直觉直接去问了霍去病。
彼时霍去病正叼着根辣条和侯阿柒学一个妖物探测仪的用法,祝小拾从后头一拍他肩头:“哎,将军!”
侯阿柒下意识地瞪她,霍去病转过头来倒一笑:“干嘛?”
“我问你个事儿啊。”祝小拾按捺着要问大事的紧张,姿势随意地倚在桌边,“你想留在人间不?”
霍去病转着金属钮的手一顿,没说话。
“想不想?”祝小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看你英年早逝……千百年来大家都觉得很遗憾,你留在这儿享受享受人生呗?找找美食打打游戏,体验体验新科技带来的乐趣,好不好?”
“哎……这主意好啊!”侯阿柒及时搭腔,观察着霍去病的神色说,“将军我跟您说,现在的华夏大地可有的玩了。我老家甘肃的,兰州那儿有您的像、天水有飞将军李广的像,大家都对你们……”
霍去病在此时忽地抬头:“不了,我办完事随处走走,就回去。”
他的口气生硬极了,生硬得完全不像祝小拾所熟悉的那个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的少年。这种口气里似乎带着一些怨恼,让祝小拾愣了愣,接着她试探说:“那如果……是个和您军衔差不多的将军来邀请您留下呢?”
霍去病眉心微锁:“什么?”
“如果是个和您军衔差不多的将军来邀请您留下呢?这事儿有的谈吗?”祝小拾望着他,开诚布公道,“您要是觉得需要找级别更高的人来谈,您就直说好了。我呢,就是随便问问,算是代表部分民众的意愿吧。”
“……”霍去病沉默了会儿,伸手拿起桌上的半包辣条递给她吃,然后继续摆弄罗盘,“跟那些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留在这儿。”
“将军不喜欢这里吗?”
“我喜欢。”霍去病笑了一声,目光又投回她面上,“所以我不想留在这儿。”
“……”
气氛变得怪怪的,好似还有很多问题可以让人探究,但又让人说不出话。
祝小拾在这种氛围里木了一会儿后转身走出了他的帐篷,霍去病闲闲地将手里的罗盘指针又转了几个圈,终于往帐帘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说就当她是代表部分民众的意愿……
他相信这是真的。从他接触到的人来看,在这片华夏大地上,一定真的有相当比例的人想让他留下,享受人生。
可这对他来说……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些两千年后的人阐述那些复杂的感受。
相比之下,让他看完这个精彩的世界后躺回墓里、继续让世人缅怀,一定是对的。
搜捕中行说的计划会从次日开始,当天晚上,被霍去病的答案搞得有些打蔫的祝小拾又一次钻进了楚潇的帐篷。
楚潇一边把她搂在怀里摸头一边笑:“咱们总在军营里……那什么,真的不太合适啊小拾。”说着手已经摸到了她的后腰。
“……”祝小拾从黑暗里一瞪他,伏在他胸口叹气,“你说,怎么才能让霍将军留下呢?”
“我觉得,尊重他的个人意愿吧。”楚潇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安抚性地在她耳边吻了吻,“他们这些能站在世界之巅的人,有些想法必定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们如果逼着他留下,那……”
“可是他自己也承认自己喜欢这里啊。”祝小拾扁扁嘴,“我觉得这里头有事儿,但又不知道怎么问他合适。你也能看出来吧,他明明对什么都新鲜,如果能留下过日子多好啊。说真的,我觉得今人的幸福跟千百年的每一位英雄都分不开,真是特别想让他享受一下这些成果!”
“嗯……”楚潇噙着笑,又亲了亲她,接着,她在漆黑中听到他也一声叹,“其实我也早问过他想不想留下,但他当时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我想……他可能是有些别的考虑吧,也跟你一样没好追问。”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祝小拾一边回应着他的吻,一边还在三心二意地继续琢磨,“或者说,我作为一个华夏大地上的子民,是不是应该为民族英雄做点什么?”
“嗯?”楚潇的眉心不快地跳了一下,转瞬间,手抓进了她的T恤领口,“你如果觉得该做点什么,那我肯定帮你。分得这么清楚就是你不对了。”
祝小拾在他的话中瞳孔骤然一缩,下一秒,她赶来抓他的手还没握下,“呲啦——”一声脆响撞入耳膜。
“啊啊啊啊啊你特么能不能好好脱!!!”祝小拾咆哮出声。
以后她绝对不买三百块钱以上的衣服!!!
第二天清晨,妖务部上下集结,从外貌上和普通人类看不出差别的霍去病也打算一起参与搜捕,至于一看就是俑的八千秦兵,就只好先在军营歇着了。
他们于是唱了首老秦人的战歌给众人打气,作为还礼,妖务部里十几个中国籍的小哥出来虎着嗓子唱了首《为了谁》。
然后二百余人便散向周边各处,在中行说可能出没的地方进行排查。其中绝大部分是在国境线内,也有几十人要去外蒙。
这些地方主要包括黑市、管理松散的集市、古董交易市场、赌场还有地下钱庄。
因为按照之前的事情来看,中行说已经开始谋求人类的帮助了,一次暗杀未成,很有可能还有下一次。所以,他有很大概率在继续搜寻人类货币,用于雇人帮忙。
祝小拾、楚潇和霍去病去的是一处规模很大的古董交易市场,事实证明市场里以人类身份出现的各类妖物着实不少,从走入市场开始,他们手里的罗盘都在不停地转。
祝小拾后来就戴上了七师兄给她的妖视镜,看出二百岁的是个白鼠妖、唐朝的是柳树妖,还有的东汉末年的,是个枇杷妖。
但一时半会儿还没见到西汉的。
三个人边是观察罗盘边是四下张望,试图找到形迹可疑的人。可在市场里足足逛了两圈,都没什么收获。
看来是不在这儿,不然霍去病穿着一身西汉的铠甲这么显眼,中行说看见了,要么逃走要么带人杀来,总会有点反应。
三人便拿出地图看了看,准备去附近的下一个待查地点。
“呲——”祝小拾耳中连接无线通讯设备的耳机突然传来一阵噪声,她脚下一顿,示意楚潇和霍去病安静。
耳机中电流的声音滑了一阵,过了片刻,逐渐清晰:“中将?唐中将!”
迪恩慌张的声音令祝小拾一凛。
“附近的农商银行发生暴力冲突,二组和三组正往那边赶。疑为阴兵出没,请求秦兵支援!”
“卧槽!”祝小拾惊吸着冷气大骂出声,目光在地图上一划,找到农商银行的位置,拔腿便跑。
“小拾?!”楚潇拔腿追她,霍去病也旋即跟上。祝小拾边奔边喊:“他们抢银行去了!离这儿三条街,你们俩要是快的话先去!”
“好!”霍去病应话的同时,注意到集市门口商家拴着的几匹马。他情急之下正想抢马来用,被楚潇伸手一拽衣领。
楚潇接着将祝小拾也拽住,喝了一声“闭眼”,下一秒蹬地跃起。
市场里被这奇景引来一片骚动,人们纷纷掏手机拍照发朋友圈,但往往还没打开相机,飞起的人就已不见踪影了。
与此同时,三条街外。
一场小规模的屠杀之后,银行外已经没有人敢围观。门前的地上满是鲜血,几具附近居民和特警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几乎都没有阖眼,就像千百年前亡于敌军弯刀下的冤魂们。
银行中,大堂经理的身体在慢慢失去温度,鲜血从他颈部的刀口汩汩地流出来。几个银行的工作人员在弯刀的寒光下,瑟瑟缩缩地打开金库,将纸钞装袋。
在经济情况不错的今天,抢银行的事很少见了。在抢银行的同时带走几十条人命的亡命徒,对大多数人来说更是闻所未闻。
他们将两只钱袋都装满,然后合力将钱袋往大堂里抬。大堂等候区的金属椅上坐着个悠哉哉的男人,他穿着和那几个迟弯刀的人差不多的衣服,但头上扎着类似于中国古代男子一般的单髻,略显沧桑的脸上不见丝毫胡须,举手投足间莫名地有点娘气,同时又阴狠十足。
工作人员们哆哆嗦嗦地将钱袋放下,几个拿弯刀的怪人上前大致看了一眼,转向那个坐着的中年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
中年男人轻轻一笑,接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颈间比划着,那么一划。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感受到了杀意!
强烈地求生欲令他们不管不顾地向四面冲去,但很快,那些手持弯刀的人便犹如梦魇一样迅速赶上,将他们抓回扔在地上,接着扬起弯刀。
——千分之一秒间,三道身影破窗而入!
“铛!”楚潇手臂化形扛住一刀,又扬腿将旁边的匈奴人掀翻在地。
“咔——”祝小拾两张符咒在手,硬生生将裹挟疾风直劈而下的一刀夹在掌间。符与刀相触转而腾起青烟,她趁那匈奴人发愣,一头把他撞开。
唯一对阴兵有杀伤力的霍去病则更直接,他提剑将刀挡开,旋即噗地一剑,将阴兵身体刺穿。
四周唰然一静,余下的十几个匈奴人迅速集结到一起。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也有些懵,站起身往后退了退:“什么人——”
竟然是现代汉语。
霍去病打量着他,蔑然一笑:“你是中行说?”
周围鸦雀无声。
四个死里逃生的工作人员被寻求强者庇护的生物本能驱动着,蹭着地,一点点往霍去病身后躲。
霍去病则执着剑,一步步向中行说走去。
在还有三五步时,一众匈奴人好像突然回了神,齐齐拔刀出鞘。
那唰音在大堂里一荡,一片肃杀起刹那腾起。
霍去病停了脚,他淡泊地抬眼,看了看中行说,目光又一次划过那十几个匈奴人:“诸位,老对手了。”
一些最近一直在阴兵中盛传的传言顿时袭上他们的心头,连知情的中行说都不禁面色一白。
然后,他们逃无可逃地听着眼前的年轻人,慢条斯理地淡声道:“在下,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
如同两千年前一样。在场的每个匈奴人听到这个名号,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中行说强定住神,上前质问道:“将军!都过了两千多年了,你不在墓里安享供奉,跑来凑什么热闹!”
霍去病呵地笑了一声,信手抽了张旁边柜台上放着的纸巾,低眼去擦剑上沾着的黑血。
他边擦边朝中行说歪了歪头:“我愿意什么时候再用打匈奴解个闷,还用跟你个汉奸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