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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扭曲空间中的缝隙钻过去, 四肢百骸都是被碾碎重黏的剧痛感, 那件青色长衫虽然华贵无匹,但的确不适宜行动。
一落地, 殷昧就将不能动弹的楚封瓷放下来,用光剑割破那寸缕寸金的长衫袍角。顺便把楚封瓷身上的配饰, 发上的发冠也全都取了下来,无情地扔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那些配饰大多是玉质的,被这么一摔,磕掉了边角,与地上灰尘混做一堆,很是暴遣天物。
楚封瓷神智还是清醒的,他静静看着殷昧,唇边含笑, 若不是因为那点漆黑眸里的怒火,恐怕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恼怒。
“你这么一摔, 要赔我不少钱。”
听见楚封瓷说的是这么一句话, 殷昧不知为何还松了一口气:“我赔给你。”
楚封瓷:“……”
殷昧看着楚封瓷, 目光复杂,眼底掺杂了许多让楚封瓷难以理解的情绪:“为什么不把那个东西交给皇太子……为什么背叛主人?”
“那是你们的主人, ”楚封瓷侧了侧头, 没了头冠束缚的青丝散在脸颊边, 少年笑意凉薄, 满是嘲讽:“不是我的。”
殷昧的手紧紧握着, 青筋暴起,他听见自己用无比耐心的声音询问,像是有什么陌生的灵魂在操控身体:“你喜欢上他了?”
楚封瓷不言。
……看来殷昧不知道自己曾经和第五的往事,或者说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总之面对敌人,当然是说的越少越好。
这样的沉默在殷昧眼中当然就是默认。
因为莫名疯狂的怒意,殷昧的手指有些颤抖,却还是坚定地、缓慢地攀上了楚封瓷的脸颊。
黑发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迫于不能行动的缘故无法躲开。
“啪”的一声,让人觉得皮肉发麻的声响。
……
一个少年似乎埋伏已久,却无人注意到他。他出现在了殷昧旁边,将他的手打掉后,才笑眯眯抱起楚封瓷,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用力的凶狠:“接下来就是由我来护送啦,殷先生,不麻烦的话先滚吧。”
殷昧表情阴鸷,情绪显然陷入一个极不正常的状态,他看向那人,反唇相讥:“乐正重,你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又比我高贵多少。”
楚封瓷听到这个名字一怔,瞥向那少年,果然很眼熟。乐正重五官没怎么变,只是气质大改,第一眼反而认不出。
比起落在他手上,楚封瓷其实更愿意是殷昧带着他,毕竟他与殷昧还做过一段时间关系和谐的同僚,与乐正重……也就只剩捅肾之痛了。
他记忆苏醒之时,是被魔族“救”起的,当然和“杀死”他的乐正重脱不了干系,但真正面见这两方的联系时,楚封瓷还是不免有些心疼乐正前辈。
……这都是什么糟心弟弟啊。
乐正重相貌看上去还是一团孩气,实则心狠手辣无比,捅人专捅软肋,笑容荡漾:“要是让魔王大人知道你觊觎他的人,恐怕殷先生就要连我这条丧家之狗都不如了。”
楚封瓷:“……”
两人剑拔弩张,简直是相看两厌,恨不得把对方捅死。楚封瓷在一旁装尸体,顺便心底暗暗为他们呐喊:可以打起来了,男人不要怂就是干啊。
可惜在两人打起来之前,殷昧突然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他用手捂住了心脏处,手脚不住地抽搐着,看上去像犯了什么急病,简直要将乐正重看笑了。
他踢了踢半跪在地上的殷昧,言语中无不嘲讽:“这是把我当小姑娘骗了?这招用起来我比你还熟。”
下一刻,乐正重全身僵住。那几乎是属于身体的应激反应,连脖子后面软软的绒毛都立了起来,一道寒气抵在他的后颈,背后是男人冰冷的声音:“动一下,就杀了你。”
乐正重毫不怀疑他脆弱的脖子,在往后轻轻一靠的过程中,就会轻易的被那道寒气切开新鲜的裂口。
也丝毫不会犹豫,男人口中话语的真实性。
他对自己是再狠心不过的了。
乐正重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锁骨里,像是熄了气焰的猫咪,别提有多乖巧:“……禹哥。”
“还有脸叫我禹哥?”
这句话似乎只是平淡的陈述句,乐正禹也没等待乐正重的回答。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转到捂着心脏痛苦不堪的殷昧身上,目光像是锋利的刀刃,扫过的同时,让半跪在地下的男人更感觉到窒息般的痛苦,眼神恍惚,舌尖沁出了腥味。
“即便是丧家之犬,也不看看他原本是谁养的。”高高在上的乐正禹这么说道,漫不经心地将手上的袖子卷上去一些,以免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弄脏了衣服。
他手上的寒剑收了起来,极富有技巧性的往前一点,乐正重便支撑不住自己瘫软的双脚,同样趴在地上,与殷昧双目相对。
殷昧:“……”
乐正重:“……”
都是Lv萌新何必互相伤害。
等收拾完那两个菜鸡互啄的,乐正禹才才施施然转向楚封瓷,虽然面上还维持着孤高的高手风范,能吓得地上那两个冷汗直流,但眼睛里的“求夸奖”简直要溢出来——
原本还十分感动的楚封瓷唇角微微一抽,勉强地夸道:“……乐正前辈今天两米八。”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乐正禹连忙摆手,手上环绕的锁链似的虚操按键随着动作摆动。
乐正禹心满意足地靠近了一些,对着楚封瓷问道:“不能动?”
楚封瓷点了点头,提起:“乐正前辈怎么来了?”
乐正禹动作顿了一下,音调依旧平静无波,但细听便能察觉出其中有些低落的意味:“这几天我一直追着那倒霉弟弟——总之在你结婚之前,要把他押来给你赔罪。乐正家子弟做下去的事,自然也要由乐正家的人来终结。”
他抬起头笑了一下:“也算是弥补,二十年前的那个遗憾了。”
楚封瓷突然便觉不知怎么安慰乐正禹,在他心中那纯粹是与乐正重之间的纠葛,但乐正前辈却因为血脉的缘故,一力承担下来。
他的童年有太多不愉快的记忆,亲情是比友谊更难奢望的东西,因此也无法理解,亲人之间的关系,又是怎样无法斩断的羁绊。
这种时刻,只要安心接受别人的好意就好了。
黑发的少年温柔的垂下眼睛,应了一声:“嗯。”
在一旁被牢牢压制的乐正重却是心中五味陈杂……他被乐正禹亲手从族谱中划去,自然以为和乐正家关系两断,乐正禹恨他入骨,却没想到,那个向来无情的乐正家继承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边解释,乐正禹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他的虚操按键中探出许多极细的精神丝,在楚封瓷手边环绕成许多圈,像是藤蔓一般生根发芽着,越分越多,最终浅浅探进楚封瓷皮肤里。
乐正禹的神色这才有些难看了:“谁这么缺德,这种操作我那废柴弟弟做不出来……你身上被下了虚操印记,封住了四肢行动,要解开虽然简单,但太粗暴会损害资质,有的磨了。”
殷昧在剧痛之中,犹能缓过气来,吐出一口血沫,冷笑道:“那是魔王大人让我下的印记,你以为靠你能够解开吗?”
乐正禹根本没搭理殷昧。
准确来说,除了刚出现时的那一击,他之后都是很自然的将殷昧当做不存在的透明人。
轻轻松松把楚封瓷抱起,乐正禹说道:“我不擅长这种精细操控,兵团中能轻易驱除的也就是队长和第五了。”说到这里,乐正反而打起了些精神:“我带你去找队长解开。”
“好。”都已经答应完了,楚封瓷才觉得有些不对,低声问道:“……为什么不找第五?”
乐正禹磨牙,唇角却是往上挑着,看起来是个有些诡异的笑容:“连你都守不住,要第五何用,我们还是私奔吧,第五涉远不敢追杀我到兵团总部。”
楚封瓷:“……=口=”
等等,这剧情走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现在不应该是合力压倒敌人的时机吗?
乐正禹这句话半真半假,他也是被那张婚礼请柬打击的魂不守舍,连着追查乐正重的效率都受到了影响,今日才逮到行迹,顺便还救下了被劫持的楚封瓷——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本来就觉得楚楚成婚的年龄实在是太早了,既然第五涉远自己守不住,这也就不算劫亲啦。
乐正禹喜滋滋的催眠自己。
正准备将楚封瓷带走,却突然有凌冽杀意传来,所踏的空间处全都扭曲崩塌,逾千吨的重量能轻易将人碾碎。
乐正禹身形移动,抱着楚封瓷落在别的站立点,接踵而来的袭击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在交锋数个回合后,手臂终是被划出浅浅一道血痕,一点鲜红落在地上。
攻击略停。
乐正禹眼睛极亮,战意被调动至最高点:“是个对手。”
那人的身影这才显出形来,是个极年轻的男人,五官看不出什么出挑处,只静静站立,身后杀意四起。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乐正禹身上,焦点里一直都倒映出那个青色长袍,黑发如瀑的身影。
乐正禹嘴角微抽,撇过头去。
……妈蛋他还以为是第五涉远来找他麻烦了。
那人显然没有因为乐正禹的评价高兴起来,转身对着被打趴下的两人说,轻飘飘道:“废物。”
殷昧和乐正重冷汗直流,咬着牙不发出一声声响。
乐正禹便不太高兴了,你在我面前骂我弟弟是废物,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骂完那两个字,来人转向楚封瓷,语气又是很温和的了,甚至还带着几分诱哄:“楚楚,回来吧,我不会怪你的。”
楚封瓷:“……”
神经病啊。
楚封瓷看他一眼,果然是自己的那位“救命恩人”,连搭理不想搭理,直接闭上了眼睛。
那人目光倏地冷下来:“你都想起来了?”
他向前轻轻踏一步,简直像是患了某种焦躁症的患者:“你还记不记得我,在这之前,我们见过,”脸颊微微抽搐,那人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表情,仿佛是某个一无所有的人在哀悼些什么:“我叫齐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为了你,你感不感动?”
乐正禹简直被雷得腿都软了,心想哪来的神经病患者,武力值还高,和这种人交了几招还没把他打趴下简直是造孽啊。
楚封瓷向来是个薄情寡性的人,齐天这个名字在他脑中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但他又怎么会是那种照顾考虑他人想法的小可爱,睁开眼睛,定定看了齐天一眼,然后皱着眉似乎是在回想的样子,却只留下毫无情绪起伏的回应:“这个名字倒是挺大众的,或许曾经听过吧。”
不是讽刺胜似讽刺。
简直别提有多狠了——
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今后再见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乐正禹在旁边跟着冷笑一声。
齐天怔住了,看着青色袍子的美人,半眯着眼,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
那是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
齐天脸上光滑平整的皮肤开始蔓延起黑气,将原本正常的肤色一点点染成深黑,他步步向前走着,全身上下发出诡异的“咯吱”响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大身形,像是某种逐渐苏醒的怪物。
背部破开,在肌肉的蠕动下,两只巨大的骨翼张出,遮天蔽日。
乐正禹怔了怔,脸色严肃起来。怪不得这人身上没有关于魔族的臭味,却让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原来是魔族里的皇者,不论是那巨大的骨翼,还是扑面而来的腥气都鲜明显示着这一点——
早知道就先逃了。
乐正禹皱着眉想。
和这种魔族硬肛本来就是难事,何况旁边还有无法动弹的楚楚和自己的倒霉弟弟。
心念一转,战斗本能已为乐正禹规划好最佳的行动道路。
只是之前那遮天蔽日的黑暗果然不是错觉,四周草木皆尽消失,旁边化为虚无,而那无尽的黑暗还在延伸着,即便乐正禹尽力奔逃,却也始终达不到那光明处。
他的声音还是一派轻松,对着楚封瓷说道:“楚楚,这下有些棘手了,我们被困在魔域了。”
“嗯。”楚封瓷轻轻应了一声,那里面安抚的意味让乐正禹焦躁的心情也平复下来。
何须惧战。
齐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危险无处不在的蛰伏在暗处,而楚封瓷和乐正禹正是那围墙中的困兽。
“你逃的掉吗?”
乐正禹朗笑一声:“我何须逃。”
他放下楚封瓷,用一半的精神力编织防御罩,确保能让楚封瓷在这黑暗之中安然无恙,然后用安抚的声音道:“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转身便扎进黑暗之中。
这是属于高手的对决。
虽然乐正禹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能让他认真起来的战斗,又怎么可能像是口中说的那般轻松——
只要等他回来就好了。
对不起啊,乐正前辈,我向来不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黑发少年在防御罩中,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楚封瓷的手微微颤动,极艰难的活动了一下手指,像是久卧病床的病人,终于从漫长的昏厥中恢复了意识。
乐正禹当时用虚操术帮他化解了一部分虚操封印,但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小点,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楚封瓷也是个虚操师,这点缺口就像千里堤坝上松动了一小块石子,洪水倾泻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黑暗中,楚封瓷黑色的眸子泛着奇异的光泽。他低头细细打量自己的身体,胸膛心脏处,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封印符文。
用精神力不断重刷经脉,符文上鲜红的图纹开始淡去,最后只剩一个模糊的印子。
楚封瓷脸色有些苍白,口中满是血腥锈味。但是身体被束缚的沉重感减轻不少,他终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目光落在虚空的黑暗中。
无声无息,像是漂泊无根的鬼魂。
活动了一下四肢,手腕上的虚操器严阵以待着,但这样的身体状态在高强度战斗中根本无法派上用场——
楚封瓷正苦恼,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那件青色长衫华美无匹,实则有着暗袋,用来楚封瓷在紧张时摸出几颗糖吃。
但这次带的却不是糖。
透明色的方状物体,包裹着一枝颜色新鲜的绿芽,散发着甜香的气息。
那是陆慈唐拿给楚封瓷,让他在危机时刻用的“药”,可以暂时隔绝所有虚操术对他的作用和影响。
现在就是危机时刻了。
楚封瓷取出三颗“方糖”,含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