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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秋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了码头上,这边早已经挤满了人。码头的工人、巡捕房的人以及国民党警备处的人都在这儿,好像报社也来人了,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摄影师和一个记者。
整个码头被围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不下上千人,这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最强势庞大的围观人群。
码头的打捞船正在江面上打捞,褚峰也在船上面,一只脚踩在船舷上,十分从容地指挥着水手在江面上捞人。
他穿了一件黑色粗布对襟衫,里面衬了件白色的褂子,配上那黑色裤子和布靴,十分出众。即使被风吹乱了头发,瞧着还是那样赏心悦目。
岸边上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听说是东洋人的船翻了,上面载的都是日本人,活该啊,真是苍天有眼。”
“你们说,会不会是在南京服罪的那个田中佐野啊?”
“谁晓得呢,等会儿褚堂主把人弄过来就知道了,这些混蛋小日本鬼子,早就应该死绝了。”
难道真是田中佐野他们的船翻了,刚服罪回国途中就出意外,那也太巧合了。我盯着打捞船上神态从容的褚峰,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事儿一样,很不以为然。
不一会儿,宽爷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陈四新和秦振南,三人一路走,一路还在聊着什么。我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于是转头准备离开,却被宽爷叫住了。
“夕夕,过来!”
我迟疑了下,还是转过头,硬着头皮朝他们走了过去,讪笑着打招呼,“宽爷,陈四爷,秦董事长好,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们了,真巧!”
他们三个人都不太待见我,尤其是秦振南,上次在秦家用餐时揍了秦书月,不久前又敲了他一笔竹杠,这新仇旧恨的,怕是难以消除。
秦振南很不屑地哼了声,没理我,把头转向了一边,一副跟我拒绝往来的样子。
陈四新瞄了眼我,阴笑道,“洛夕,听说你本事不小啊,把乐百汇的红玫瑰都给害死了,可有此事?”
“什么?红玫瑰小姐死了?陈四爷这是道听途说吧?我跟她不过一面之缘,样子都记不住怎么会害死她呢?”我装着很惊愕的样子道。
陈四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宽爷,又道,“听人说,乐百汇那把大火就是你烧的?”
“你可别吓我了陈四爷,我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能力啊?你们的歌舞厅里都戒备森严,没有你们的仰仗我哪里进得去,是不是?”
“伶牙俐齿,天生就是一婊子相。”边上的秦振南轻哼了声,十分厌恶地看我眼,转到了一边去。
这个没教养的老东西,嘴怎么这样恶毒。说我天生一副婊子相,这不就是在指桑骂槐吗?秦承炎都说我和娘长得一模一样,我娘又惹到他哪里了?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也莫可奈何,这样的人我能惹得起么?
宽爷笑了笑道,“好了夕夕,别生气了,对了,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咱们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宽爷?”我狐疑地走到了一边问道。
“你去给阿峰说说,如果他愿意交出那幅帛画,我可以承诺在百年之后让他继任我这总舵主之位,如何?”
“……这?”
想不到凌艳秋居然这么快就给宽爷下蛊了,他应该是听进去了,并且还信以为真了。我有些窃喜,但脸上还是装着很茫然的样子,很不解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满眼唾弃道,“就是说,他给我帛画,我就号令下去往后由他接任我的位置,懂了吗?”
“噢,我不晓得峰哥哥是不是有帛画了,回头我给他说说嘛。”
“夕夕,女孩子太鬼了不好哦,会给自己召来杀身之祸的。”
宽爷意味深长地笑笑,朝着秦振南走了过去。我也跟着转头看去,却发现那老东西在阴森森盯着我,眼神特别不怀好意。他似乎,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厌恶我。
就这会儿,打捞船已经靠岸了,巡捕房的人把围观的人群推开,让了一条道出来。警备处的人已经送来了裹尸袋,抬上来一个就装一个,最后密密麻麻的排了一排,总共十三个人。
我只认得其中一个:田中佐野!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肿胀了,模样十分难看。但我很确定就是他,他哪怕化成灰我都认得。
这一刻,我心头那块沉重的石头才彻底粉碎,终于可以让妈妈安息了。
褚峰跳下了打捞船,快步流星地往这边走了过来,围观的人不晓得是慑于他身上那股肃杀的气场还是怎么,都自觉地让开了些。
他走到我面前无言地揉了揉我头发,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鼻头微微一酸,眼睛就有些涩涩的了。原来我们俩心里这结都没解开,看到田中佐野死去,这才真正释怀。
很快,都城市长在秦承炎的陪同下也过来了,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五官平平,戴着金边眼镜,穿着一身体面的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
他走到田中佐野的尸体边看了许久,那神情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活在田中佐野阴影下的傀儡,徒有市长的虚名。
秦承炎走到褚峰身边,两人意味深长地交汇了一个眼神,问他,“全都在这儿?”
“一个不少!”
“龙一,全部抬走!”
“是!”
而后,秦承炎走到人群前面,环视了一眼人群才道,“很遗憾,田中大佐和其下属在归国的途中不幸遇难,我代表都城最高军事指挥官对此表示哀悼,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妥善保存田中大佐和其下属的遗体做最后交接。下面,请我们的方市长讲话。”
方市长推了推金边眼镜,走到人群前十分沉痛地叹了一声,才抑扬顿挫地开始说了起来,“这一次目睹了田中大佐的遗体,本人感到十分哀痛……”
他讲话完全是滔滔不绝的,中间都不带歇一口气的,讲的也都是官场话,听着有对日方谄媚之嫌。
人群中的记者在迅速地做笔录,还拍了照。我大抵明白秦承炎他们的意思,田中佐野的死因肯定无从考究,但这戏是要做足的。眼下两国关系本就势同水火,他估计也不想节外生枝。
我正观望着,褚峰走到我身边拉起了我的手,轻声道,“洛儿,我们看看百合去,把这消息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