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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些都是大人送往金陵的聘礼。】
田湛不得不承认青城的观察力无比的惊人,总能看到藏在背后的细枝末节。
他眉眼深邃,叫人一眼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仿佛根本看不到底,那好看且修长的五指在饭桌上依次敲击着,发出极为规律的声浪:“我想知道任何事,并不难。”
青城听着田湛几乎是偷工减料的回答,却是没有反驳的理由,他说的没错,锦衣卫没有查不到的事。
“可.....我.....”青城支吾了几声,总觉得这次是坑大了,就好像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推她下水的人,就是田湛。可这人反倒是一派正义,青城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已经五天了,卷宗看完了么?”田湛背靠圆椅,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生无可恋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饭,“今晚去我书房,你我......需要好好商榷一些萧家的案子。”
青城:“!!!”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已经凌迟田湛千百遍了。
田湛非常有耐心的等着青城吃完,她知道他在等自己,故意细嚼慢咽,吃了一碗后,又要了一碗,最后撑的不行了,只能阴着脸跟他去书房,好在青城知道看在萧家的面子上,他应该不会将自己如何了。
有了这个认知,青城对田湛愈发的放松了警惕,至于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件事,她与他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了,她心里无愧,更是没觉得哪里不妥。
田湛一眼扫过,就知道桌案上的卷宗被人重新翻过一遍,明知这小女子是心不甘情不愿,他却依旧心悦。
总算......今后的路非他一人了。
如今将她强行困在身边,总有一种犒劳自己的感觉。
“大人不让朝廷的人插手,是担心当年诬陷萧家的人仍在庙堂上?还是你担心的是陛下?我这几日的确细细看一遍有关萧家的卷宗,可我什么异样也没瞧出来。”青城直言,搬了把椅子,自己坐在了田湛对面,二人之间隔着一方桌案,和一盏烛火,还有几寸昏黄的烛光。
已经入秋了,就连光线也变得温和,没有盛夏时的灼烫了。
田湛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失望,别说是青城了,他自己一开始有权力接触到萧家案子的卷宗时,不知道熬夜看了多少个夜晚,没有漏洞.....没有半分漏洞,除了针对萧家的证据不足之外,也无法排除当年萧家卖国的事实。
而且那场大火来势汹汹,早就烧毁了原来存在萧家京宅的所有一切,连同他的外祖父!
田湛喉结滚动,随意挑了两本卷宗,他一人,青城一本,“再看一遍!”他不服,七年的蛰伏,他就不信什么也查不到。
他本不欲娶妻的,可萧家只剩下他一条血脉了,传宗接代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原以为娶了花家女,与她生了孩子,便是对祖宗的交代,可如今这人就在眼前,他却迟疑了。
如果萧家还是蒙冤,他甚至不愿意去迫害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让她嫁给一个没有温度的男人。
萧家一日不翻案,他一日不能如正常男人一样,和自己的妻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她这样热切,狡黠,纯真的女子......他不知道娶了她,是不是害她。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想放她走,听到她屡次逃婚,甚至至今还想逃,他便心中有气,恨不能立刻就将她压在桌案上,告诉她什么叫做夫唱妇随,什么叫做夫纲!
想舍,却不欲舍。
青城为了早日离京,在田湛不在府上的这阵子已经仔仔细细翻阅了卷宗,除了她所怀疑的一些细节,根本没有明面上的线索。
她一抬头就看见田湛的俊颜沉浸在一片暖光之中,到了此刻才发现,这人的年纪算不上大,但眉头无时不刻都是皱着的。
“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她小心试探。
田湛没有抬眸,只是嗯了一声。
青城道:“当初萧老将军领兵在外,朝廷却迟迟收不到救助信,而且朝廷发下去的撤兵诏书,萧家军也没有收到。所以问题只能出在两个地方。第一,是朝廷有人暗中掌控,而且这人必定位高权重,极有可能是先帝的心腹,这第二呢......萧家军内部恐怖也有细作,而且这人能够接触到萧老将军,在军中应该有一定的声望,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这些人不知道还在不在?”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田湛没有说话,青城知道她能想到的事,田湛肯定也知道。
无论结果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令人愤恨的。
但也不排除萧家当初的确做了出卖朝廷的事,不过这一点,只是在青城心头掠过,她不会当着田湛的面说出来,她发现田湛似乎对萧家的事格外关注。甚至远在宁二公子的案子之上。
田湛终于没忍住,抬起头来:“你又在想什么?”
青城直言:“想你啊。”
田湛闻言,竟彻底失了语。有种微妙的情绪缠绕着他。
青城补充道:“我在想大人当真是个值得结交的君子,先是为了宁二公子爬山涉水将我从金陵带过来,现在又为了萧家的案子案劳犊行,我实在是佩服呢。”
田湛只是微愣几息,便不再说话了,很快屋子里只剩下翻阅卷宗的声音,这些东西青城看了几遍,而他呢......又何止是几遍。
待夜深人静,田湛合上手头卷宗的最后一页时,发现对面而坐的这人已经睡着了,一张算不得圆润的脸愣是压在桌案上,唇鼻也挤变了行,样子有点滑稽。
田湛揉了揉眉心,起身后站在她身侧看了一会青城不太文雅的睡姿,他却也没觉得哪里不好看。
大掌置于她的后背,想了想还是没有叫醒她。
第二日,青城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晓月宅,屋内的大小美人们挨个站在外面伺候着。
要知道,姑娘已经不止第一次被田大人抱回来了,这之后大人还留恋在床榻不舍离去,一个人待了片刻才离开,这对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对旁人的宠爱了。
“姑娘,您醒啦,大人在前院会客,让您醒了也过去一趟。”慕菲恭敬道。
他会客,她为何要露面?
青城问:“可知大人见的是谁?”
慕菲回道:“是前阵子刚放出来的宁家二公子,也不知道宁家大公子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疯癫了,现如今宁二公子怕是要继承世子之位了。”
宁世子疯了?
算是报应了吧。
青城洗漱一番,随意用了一盏清粥就往前院去,在半道遇见胡管家正吩咐小厮家丁归置着院里的东西,大大小小的木箱子,足足百余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田湛是要逃难去呢。
“胡叔早,您在忙什么呢?”
胡管家发现少夫人总是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心,正好与少主孤冷的性子可以互补,他笑眯眯的道:“姑娘,这些都是大人要送往金陵的聘礼。”
青城闻言,心里像是被什么扯动了一下,微微酸胀,谈不上多难受,但也不好过。
是了,田湛有未婚妻,聘礼都要送出去了,那婚期是不远了,看来就算萧家的案子翻不了案,她在这里也住不长,到时候真正的萧夫人就该进门了。
“姑娘?”胡管家看她失神,也猜中了几分,想来姑娘对少主还说有情分的,也不知道少主要瞒少夫人到什么时候,他都看不下去了。
青城回过神,一双大眼立刻恢复笑盈盈的,仿佛方才的一切惆怅从未出现过,“哦,那要恭喜田大人了,我正好要去前院,胡叔,您忙吧。”
胡管家现在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恨不能今晚就让少主和少夫人成婚,明年这个时候就该有小少爷或者小小姐了。
*
青城到了前厅,见到了宁二公子,他面容虽依旧清瘦,但已经不似在牢里那般憔悴了。估计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场牢狱之灾了吧。
宁二公子将她视作恩人,一见着她就要拜谢,却被青城制止:“都是田大人的功劳,与我无关。”态度略显生硬。
宁二公子只能作罢,却又命身边的小厮送上了大礼:“姑娘,这个你可一定要收下,否则在下必会寝食难安。”
好吧,为了让别人心安,她就收下吧,没有人会讨厌钱财。她没想到宁二公子还很识时务,旁的不送,直接送了金元宝,看着一托盘金灿灿的元宝,她心道:这下盘缠是有着落了。
却在这时,田湛那独有的自带高冷功能的嗓音响起,“来人,替姑娘将东西收好。”
不一会就有锦衣卫上前,当着青城的面将金元宝搬离了厅堂。
青城:“...........”好想打人,怎么办?!
宁二公子察觉到田湛与青城的都是面色凝郁,他也不便再待下去,没有逗留多久,便借故离开了田府。
田湛今日没有出府,他有意叫青城去书房,她心里不知道堵了什么气,就是不依,“不舒服,今日不去!”
“你不需要做什么,听我说话就行。”他不容反抗的握着她的手,就往书房的方向去走,他力气大,武功又远在她身上,青城用光了所有力气,在府上下人看来,也不过是她使了小性子,对大人欲/情故纵。
胡管家瞧见了,笑的合不拢嘴,不管怎么看少夫人都是最适合少主的人。
书房门被田湛反手合上,青城胸口陡然间增了委屈:“我自己会走,你放开!你我都是各自要成亲的人了,请你不要拉拉扯扯。”
田湛到了此刻才明白她今天一直绷着脸的缘故,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点心疼。他拉着她坐下,这之后方道:“不是还没成亲么?而且你也不愿意嫁给萧五郎。”他轻笑,“我昨夜将当年与萧家案子有关的人都列了出来,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值得关注的地方。”
这人难得口吻客气。
他这一笑,愣是哄的她微微动容。
青城面上却不显:“你画下来就是了,我不想听。”
田湛在昨夜早就做好这一切,从桌案上拿了一张画满人物关系的澄庆堂的纸给她看,“当年与萧家敌对的政客,还有萧老将军身边的心腹都在这上面了,你慢慢看,我今日有的是时间等你。”言罢,他便在青城对面坐下,还是像昨晚那样的位置关系,他落座后,很快就阖眸养神了。
青城咬了咬唇,只能强迫自己疏离一下她并不熟悉的人际关系。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台上只剩下拇指长的蜡烛,青城揉了揉眼睛:“喂!你到底要不要听了!”
田湛幽幽真开眼,那冷幽的眸子仿佛天生因权势而生,只一眼,就叫人心头生畏,青城不去看他的眼睛,“那个萧景是谁?也是萧家的子孙?”
提及此人,田湛冷峻的眉宇明显锁的更深了,“是萧老将军的嗣子,原本是萧家故交之子,因其家中突变,就被萧老将军收养了,怎么?他有问题?”
田湛也这么认为过,所以才有那件事的发生。
青城点头:“萧家当年举族被判流徒,就算萧景并非萧家血骨,可他既然改了姓,也算是萧家人了,先帝没有理由豁免他,更没有理由还升了他的职,不过这人为何七年前就失踪了?”
田湛收敛了自己可怕的眸光,语气很淡:“我杀的。”
青城:“......他可是朝廷命官,官至从三品兵部右侍郎,你.....你这是杀头的大罪!”
青城的嗓音在夜色中微颤,田湛心情略显复杂,“你也觉得我很可怕么?”
青城突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田湛与萧家有私交,为了萧家翻案,四处奔波也是实属正常,可随意杀人?他有证据么?他似乎对萧景极为仇视,不像是仅仅为了申冤,而是复仇?
“你.....你到底是谁?”青城大眼睁的老大,她颤颤的问。
女子的第六感总是很准,她终于是察觉到了。
可田湛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又问:“除了萧景之外,还有谁有嫌疑?”
青城的确觉得此刻的他有些可怕,“我猜.....应该是几年前陪着圣驾,在秋猎时被熊咬死的李千,曾为先帝御前侍中的李公公?他当真是被熊咬死的?”虽说田湛提供给她的信息上是这么写的,可是她怎么就无法相信呢。
田湛竟没有隐瞒:“如你所想,是我杀的。”
青城:“......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田湛没有露出任何冷硬的表情,随着一股夜风自窗棂吹了进来,案台的烛火忽然灭了一刻,却又起死回生的再度微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