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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差点吐出来。
男人听见我反胃的声音,回头瞥了我一眼,然后捏了捏空袋子,斜过头问我:“你希望我吃它,还是吃你。”
声音沙哑得厉害,好像声带被撕裂了似的。
这声音让我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半天才从发硬的喉咙里挤出点声音,朝他边上那道舱门指了指:“你……如果饿了,可以从那儿出去,找吃的……”
“出去?”他听后朝我笑了下,牙齿粘着暗红色的浆液,丝丝缕缕,让我忍不住再次一阵反胃。“我被困在这儿至今,穷尽一切方式也没找到出去的方法,你叫我怎么出去。倒是你……”说到这里,他丢开手里的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个停顿,摇摇晃晃朝着我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你怎么进来的,这鬼地方结界强的很,你是……你……”话没说完,他突然停顿下来,眼睛微微眯起,低下头仔细朝我打量了一眼。
“原来是你。”过了会儿他瞳孔微微一缩,道。
惊惶一度让我忘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副赤口裸的身体,因为他那双目光也好像蛇的眼睛一样,盯得人不由自主也一动不动朝他看。
看着看着,我发觉他那双瞳孔上好像蒙了层膜一样的东西。
黏糊糊一层,虽然透明,但让他仔细看东西的时候显得有点吃力。所以看多了几眼后,我总感觉那双眼睛有种随时会落下来危险,便正要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突然意识到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正把他的手朝我慢慢伸过来。
我急忙再次往后退。
直到背碰着了身后的帷幔,匆匆转身一把将它拉开,试图朝里面跑去,但一眼看到里头的景象,不由立刻站定脚步,只觉得后背心猛一阵发冷,一时不知究竟是该进还是该退。
我本以为狐狸和铘就在里面。
但错了。
那里面的确是间后舱,但里头一个人影也没有,且是个巨大的黑窟窿,因为里面原本跟前舱一样的摆设全都被腐蚀了,锈迹遍布,无论椅子还是地板,明明很多东西都是不容易生锈或被腐蚀的,却全都变形腐化,在不大的空间内扭曲凹陷,形成一团窟窿般的状态。
那些锈甚至直达地板以下,致使整条走道上全是坑洞,洞内充斥着嘶嘶作响的交流电声。但跟前舱一样,依旧不见任何一具尸体,除了弥漫在空气中那股交杂着铁锈味的浓浓腐臭。
“呵呵……”呆站了片刻后,听见身后响起那男人的笑声,沙哑得像刀子在钢锉上锉:“你看上去很吃惊,宝珠。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再次吃了一惊。
迅速回头朝他看了一眼,却见到他原本直立着的身子突然一阵扭曲,然后眼睛用力睁大,直愣愣看着我,似乎我脸上长着样多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过了片刻,他头一低一把将自己的脸捂住,使劲揉了几下,随后从指缝里发出阵野兽一样的咆哮声:“把灯关掉……快把这些该死的灯给我关掉!!”
我没有理他。
趁着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自己脸上,且身子因某种痛苦歪斜到一边的时候,我急忙用着最快的速度穿过走道,径直朝着我刚才进来的那道舱门外冲了过去。几步跑到那道舱门前,正要出去,脚步却再次硬生生顿住。
因为我发现我刚才进来时所经过的一切地方全都不见了……
那条狭窄的过道,那具空姐的尸体,那道通往飞机外的悬梯……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跟我身后那个被帷幔阻隔着的后舱内一模一样的环境,这情形让我腿一阵发软,想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空让自己高高举起的拳头在舱门边缘用力砸了一下。
我想我明白这男人刚才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他被困在这儿至今,穷尽一切方式也没找到出去的方法,原来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看来所谓八相恶狱,不仅作用在这驾飞机的外面,也包括它的里面。
但为什么狐狸和铘都没有提到这一点?
还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一点?
想到这里,忽听见身后那男人轻轻吸了口气,对我道:“早跟你说过,这地方结界强得很,你想走?能往哪里走。””话音恢复了原先说话时的平静,却也立时让我想起了他刚才叫出我名字时让我产生的困惑。
当即回过头,我问他:“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他笑了笑,把手慢慢从他脸上移了开来:“不记得我了是么,我是leo,leonolson,斯祁靛的孪生哥哥。”
“leo……”我木然重复着他的名字,看着他那双眼睛手心里慢慢捏出一层汗。
原来是他。
那个曾经差点截掉我一只脚的变态男人的哥哥;同时,也是我近来碰到过的一些奇怪的人所提到的那个男人。
也难怪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有一种熟悉感,因为靛的葬礼上我跟他见过面。那时的他就给我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到后来,碰到的一些人,跟我提到他的名字,就更加深了我的这种不安。
但我从没想过再次见到他会是在这种境况下;也完全没想到,他竟会变成这么一副样子。
赤身裸口体,并且像条蛇一样在地板上爬行,甚至还像只食腐动物一样眉头也不皱一下就把那种恶心的东西喝得一干二净……难道是因为他被关在这个地方整整两周之久,而飞机里除了这些腐烂的东西,就再无其它东西可以充饥的关系么?
但是,那个冰箱里明明有着其它看起来还不是那么糟糕的含防腐剂的食物的,不是么。
“怎么不说话了。”沉思间听见他问我。我正要回答,却见到两行细细的血从他眼睛那层膜后面渗了出来。
“我吓到你了是么。”边说他边试着朝我笑了笑,但脸上因着剧痛而扭曲的表情却无法掩盖。
“你的眼睛怎么了。”于是我问他。
他循着我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手心里的血,出了片刻神:“这里特别亮,你没有发觉么,宝珠。”
我看了看从舷窗外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光线,没有回答。
“这光好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眼睛里,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我摇摇头。
“呵,”他便没再说什么,身子朝下一滑慢慢滑到了座椅的空隙处,又朝里面最暗的地方钻了钻:“太亮了,有点忍受不了,你能想点办法么,宝珠。”
我迟疑了下,看他确实没有故意夸张的样子,就把附近舷窗上的遮光板拉了几扇下去,然后从一旁座椅上抽下一副椅套,朝他扔了过去:“你畏光么?”
“畏光?”他拾起椅套挡在自己眼前,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朝里靠了靠:“我只知道这该死的光,弄得我脑子里好像在烧似的。”说完,扯下套丢到一边,轻轻吸了口气:“没用,还是很亮,很……”刚说到这里,突然他从空隙中极为突兀地直立了起来,面部神情急剧扭曲,一边用力捂住自己的胃,一边迅速往冰箱处跑去。
但才刚跑出两步,张嘴就吐了起来,吐出一滩漆黑色的水,隐隐还能见到几条虫子在里面蠕动。
吐完后他抹了把嘴继续往前走,到冰箱前跪下,匆匆抓出两袋子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暗红色液体,用嘴迅速撕开,没头没脑朝着嘴里倒了进去。狠命地倒,一直倒完最后一滴,才如释重负地垂下了手。
再转过头时,神情已无半点刚才的急迫和狰狞,甚至连眼睛里的血也消失了,他背靠着舱壁坐到地板上,用那双恢复了明澈的蔚蓝色眼睛看着我,然后朝我笑了笑:“失礼了,刚才。”
“你喝的是什么。”嘴唇动了半天,我才把这句话问出口。
“你认为呢。”
“看起来像血浆……”
“是的,没错。”
“……你也是血族的人么……”
“不是。”
“那你怎么要喝血。”
他摇摇头,伸手将他边上那道舷窗上的遮光板轻轻合上:“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你觉得我弟弟到底是人还是妖怪。”他反问。
我沉默片刻,坦白道:“妖怪化了的人。”
“妖怪化了的人?”一句话,听得他大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满嘴的血浆,这笑看起来应还是很赏心悦目的。“不如说他是个变态更直接点,宝珠。不过即便如此,在亲人眼里,他仍是罪不至死的,因为他之所以会变成那种样子,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我的关系。”
“你?”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孪生兄弟,有时候容易出现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体产生出极致压力的状况。”
“你是说,你的存在给靛产生了极致的压力。”
“看,一个从出生起就是家族继承人,另一个,则从出生起就过继给了别人、并被冠以别人的姓。所以,虽然仍属于家族的一份子,那种排斥感却是早已生成,并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急剧扩张的。”
“所以他从小就和父母关系不和,连说话都需要通过别人来传达是么。”
“没错。”
“我不懂了。同是父母生的,为什么要这样区别地对待?就因为他是你弟弟么。”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是被诅咒的。”
“诅咒?因为他的性格么?”
“不是。”
“那是什么……”
“nolson家族是妖,”说出这句话时,他眼里那抹安静的蓝色跳跃出一线妖娆的光:“但可惜,他却没有半点妖的基因,他是一件失败品,失败注定了他日后扭曲而变态的命运。”
“失败品。”听到这里我无法控制地冷笑了声:“知道么,leo,你在说着这三个字的时候,就跟他当初看着我的脚,目光灼灼地谈着他那具用尸体拼凑而出的完美品时一样。一模一样。”
“你的表情变得好难看,”他笑吟吟看着我,修长的手指在脸上轻轻做了个比划:“完美主义,这大概是他从我们家族所继承到的唯一一点基因。”
“你的话比你刚才吃进去的那些东西更让我觉得恶心。”
“是么。”闻言他低头笑了笑,手朝地上轻轻一撑站了起来。
相当高的个子,以至一旦站起,我不得不仰头才能看清他眼里的神情。但他眼里什么样的神情也没有,淡淡的,像一片被冻结了的死水:“但你想过没有,宝珠,为什么我宁愿选择吃那些**得连蛆都滋生出来的死血,也不愿对着你鲜嫩多汁的大动脉来上一口?”
我原想沉默,但仍忍不住开口道:“因为你把我咬死了的话,就没法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了。”
“呵……好自信的话。”话音刚落,他手指对着我轻轻一弹,我立刻身不由己朝后退了过去。
跌跌撞撞直退到身后那道帷幔处,穿过帷幔,感觉到一股冰冷夹杂着腐臭迅速朝我背上飞扑了过来。这时我终于不再倒退,也立时伸出手一把牢牢抓住了身旁的椅背,以免自己一不小心继续朝后跌去。
这么做是因为我清楚知晓,如果身后那片黑窟窿是八相恶狱所产生的,那么一旦跌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leo从我眼里瞬间闪过的惊恐中读出了我对这一点的了然。
因此微微一笑,手指轻轻一勾,我立刻又不由自主朝他靠近了过去。
一路走到刚才我所站的位置,便不再继续往前走,因为他将手垂了下去。随后抬起头重新看向我,那双瞳孔内有一线细血慢慢渗出,随着他目光的闪动滑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抬起手指将这道血慢慢抹了去。随后轻轻吸了口气,微笑着,一字一句对我道:“我不吃你,是因为你这个人比那些死血更叫我感到恶心,宝珠。”
“因为我害死了你的弟弟是么。”
“你带走了他唯一的爱的感觉,也带走了我在这个家族里唯一的爱。”
“别说得好像你有多爱他似的,leo!你如此爱着他,所以放任他在毒品和种种变态的做法里沉沦下去么?!你如此爱着他,所以听任那些无辜的人被他一次又一次杀害并肢解吗?!你这他妈的叫做什么爱啊?!”
“啪!”
话音未落,他闪身而至,狠狠朝我脸上扇了一巴掌:
“人活至多不过百年时间,区区那点命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活该被这道结界锁住!活该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该……”
最后一句话怎么也无法从口中说出,因为他手指一下子扣紧了我的脖子,一瞬间几乎将我的喉咙捏得粉碎。
然后他张开嘴一口朝我脖子上突突跳动的动脉咬了下去。
却就在这同时,他的脖子也被一只手给紧紧扣住了。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
比他更为有力地钳制在他的脖子上,指甲根根暴涨而出,如利剑般刺破了他的皮肤。
眼见leo那双原本蔚蓝的瞳孔因此而迅速染上一层猩红的色泽,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甲的手突然伸出,将它一把轻轻按住:
“住手,你会杀了他。”
“是么。”我身后响起狐狸的话音,离得如此之近,好像他始终就在那地方站着。
随后他将手松了开来。
没等移开,另一只手从我身后蓦地伸出,一把搭在leo的手腕上,伴着咔的声脆响,他将那只仍扣紧在我脖子上的手,生生从leo的腕骨上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