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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伟立刻连滚带爬地把香给他送去了过去。
一大把黑色的线香,包在一个铁皮盒子里,被关伟手忙脚乱拿出来的时候撒了一地。
要再拾起来,哪儿还来得及?就在这么短短一眨眼的功夫,那道涂抹在屋子四周的犀角粉圈整个儿冒起烟来,紧跟着变了颜色,墨染到了似的发黑变潮,恶臭四溢。
“狗日的!”见状刘华狠狠咒骂了声。随后一把丢开手里预备好了的打火机,他摇摇牙将刚才包扎在手掌上的绷带一把扯开,朝手掌的伤口上用力挤去。
挤出一大团血,他迅速将它们涂到地上,在那些线香边涂出一行血字:唵嘛呢叭弥吽。最后一笔刚涂完,那些线香突然间嘶的声无火自燃了起来,于此同时那张悬挂在我面前的脸猛朝后一缩,仿佛对那升腾而起的香雾带着种强烈的戒备,他目光一转,冷冷朝着香雾燃起的方向看了一眼。
香立刻就灭了。
就在刚刚还像浇了汽油一样烧得灼烈的那一大堆香,转眼全部熄灭,只留冉冉一丝白烟,在这突然间寂静下来的屋子里,在刘华那双瞪得几乎要爆出血丝来的眼睛前,轻轻一阵缭绕。随后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子给撕碎了,即便香气也没有留下半点,瞬间同白烟一起被满室的黑雾吞噬得干干净净。
这当口头顶一股冷风袭过。
匆匆抬头一瞥间,我大吃一惊,因为我瞅见那本悬挂在房梁上的老头突然一下子滑落了下来,瘦削身影真如一条蛇,卷着长长发辫一路而下,无声无息朝着刘华直扑了过去!
当心!我想这么大声提醒刘华。
但没等开口,本一直瞪大眼睛发着呆的刘华突地从地上直跳而起,一把抓起地上的枪对着我头顶上方嘭的声就射了过去。巨大枪声登时震得我两耳轰鸣两眼发花,一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下意识抱头朝下一缩,还以为他已经瞧见那个正扑向他的老头了,岂料他在开完那枪后一把将那散弹枪从手里丢开,再抽出腰间的自动手枪,疯了似的朝着天花板各个方向一圈扫射。
边射边退,边将手心里还未干枯的血朝自己身上抹,抹的依旧是‘唵嘛呢叭弥吽’这几个字。当最后一发子弹射完时,人已经跑到了大门边上,眼见他转身便要开门,关伟急傻眼了,忙不迭一下扑了过去,用力抓住他胳膊大叫:“华哥!华哥你这是干吗啊华哥!别他妈开门啊!!”
“快走!这地方留不得!”刘华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猛起一脚朝门板上踹去。门板应声倒地,他嘭的声将那把放空了的枪丢进了屋里,“快走!”然后铁青着脸朝屋里的我们一声大吼:“快他妈跟我走!!”
吼罢,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他转身头也不回就朝外奔了出去。饶是关伟在他身后急叫,他充耳不闻,关伟见状略一迟疑,便也立即拾起地上的枪和包跟着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苦笑着朝我大喊:“快走!华哥说留不得就留不得!快跟着一起走!走啊!”
我看着他俩一前一后急跑出去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不想跟着一起逃,而是此刻的我根本完全没有方法也完全来不及让他们俩知道,就在他们刚刚跑出大门外那道矮墙的时候,那始终紧贴在刘华身后如影随形着的老头,突然咧嘴一笑张开了口,一口咬在了刘华后脖颈上。
血立刻从伤口留了出来,迅速流过领口,滑向了他刚才抹在身上那些字的地方。
而对此刘华和关伟全都没有任何察觉。
就在我刚刚喊出‘刘华你身后有东西’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早已在围墙外不见了踪影,只有沙沙一阵脚步声在雪地里由近而远,急得我使劲跺了跺脚。情急下正想追出去,冷不防突然身旁一只手伸出,对着我轻轻一挡。
毫无防备间我被一下子绊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意识到刚才那一下是阿贵出的手,我立刻爬起来急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对着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身形一闪一下子到了那扇洞开着的房门前,手朝着门口那片空气一指一划,便见空气中一团黑气噗的声喷射而出,随后轰然一声闷响,一团巨大的长满了粗黑长毛的东西凌空出现在门口处,伸长了粗壮的脖子,朝阿贵猛发出电锯般一声刺耳的咆哮!
随即当头一爪,朝着他脸上直挥了过去。
但没等那些尖锐的长爪靠近,阿贵身子一闪已然到了它身后,手再度对着空气轻轻一划,只见那头巨大动物原本在门前拉长的身影,突然猛地一缩,像是被高压电猛地击中了似的,令全身一阵痉挛。
这令它骤地暴怒起来,猛一甩头瞪大两只磷光闪烁的眼睛,它豁地调转目标朝着我的方向一伸脖子,像是想要一口将我的头咬进它肚里去。
但没等它那张散发着浓腥的嘴挨近我,就听咔的声脆响,它的腰突然间朝下一沉,整个身体顷刻就像是突然被裂成了两段似的瘫了下去。
瘫倒在地上时,它勉强抬头再次朝我瞪了一眼。
那双眼里的磷光不见了,取而代之两颗大而幽深的黑洞,带着层雾蒙蒙的感觉,空荡荡紧盯着我,盯得我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随后那双眼消失了,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连那巨大又充满了长毛的黑色身体也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块半人高的黑色木板,很厚,上面泛着层金属的光泽,看起来极为坚硬。
这块坚硬厚重的木板上极其清晰地豁开着一条深邃的裂口,几乎将它一分为二。
“……这是什么……”见状我不由呆呆问了句。
阿贵依旧没有回答。
低头看着那块木板,似乎在想着什么,随后伸腿过去朝那木板上慢慢踢了一下。
木板轰隆声响,被他踢得朝前挪动了半分,隐约似乎底下压着样黑咕隆咚的什么,我正要凑近了去看,他一伸腿,再次朝那木板上踢了一脚。
这次用了比刚才多得多的力道,所以那木板霍的下就朝前滑开了,一下子露出下面一道黑幽幽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个洞,一个被刚才那头动物在痛苦挣扎时用爪子刨出来的洞。
而之所以能被它用爪子刨开,那是因为原来这房子的地面是做了夹层的。
看似青砖铺地,实则青砖下面竟然是个空空的隔层。
而这隔层下面又究竟是派什么用的?
没等我继续探头往那洞里看,忽然地面微微一晃,紧跟着眼前突然一点光都没有了。
就像是有谁突然将密室的灯给熄了一样。
但此时此刻是白天,有着虽然不强烈,但好歹还算能够普照进窗子的阳光的白天。
即便是刚才关闭了所有的门窗,总还是能有那么一点点光线透得进来。可此时突然间一点点光都没有了,突如其来如此浓重的黑暗,带着突如其来一片仿若坟地般的死寂,令我所有动作乃至思维一下子凝固住了,只下意识朝边上摸索,试图摸到墙壁,但边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阿贵!”当即我压低嗓子急促叫了声。
随后我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
用力朝前一拽,我立时无法控制地朝前跌撞了过去。
一路踉跄,没走两步脚下突地一空,整个人立即朝下沉去。
凭感觉是沉进了刚才所看到的那只洞里。很深的一口洞,因为往下坠时,我感觉自己坠了很久。
十秒?
还是几十秒?
根本没能去数,只头脑一片混乱地一下子朝里陷了进去,其余一切都无法细想。直到整个人被一双手稳稳接住,我脑子里依旧乱得一团糟,连此刻究竟陷入了一个怎样的处境之中也完全感觉不到。
“呵,宝珠……”随后我听见耳边响起了阿贵的话音。
话音带着笑,可是真见鬼……在这种见鬼的境地里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见鬼……真见鬼……我真想看看他此时的表情,可他近在咫尺,但是我一点也看不到他的样子,也完全听不见他的心跳和呼吸声。只有他的说话声和抱着我的那种感觉是真实存在的,这让我不禁循着那话音伸手慢慢朝他摸了过去,一边心神不定地问了声:“阿贵……这是什么地方……地窖么?”
“似乎是个地窖。”
“……深不深?”
“不清楚,似乎很深。”
“出得去么??”
“不知道。”
“为什么一下子一点光都没了……”
“不知道。”
“呵……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这会儿只剩下我跟你两个人了。”
这句话出口,我心跳突地咯噔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到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听上去有那么一点奇怪。
奇怪在什么地方?我却形容不出来,只下意识立即收回了手,僵硬着身子一阵挣扎,从他抱着我的那双手里挣脱到了地上。
脚踏到地面,轻轻吐了口气,随后轻轻朝后退,尽量不让他感觉到地朝后退。
“宝珠?”这时听见他再度开口。
我的腿不自禁颤了颤。
默不作声轻吸了口气,提着僵硬的双腿转过身,我朝着后面的地方慢慢摸索,想摸到什么坚固的东西可以让我稍微自由地移动一下。可是后面空落落的,我什么也够不到。
“宝珠?”这时听见他再次叫了我一声。
我不得不回答:“嗯。”
“你怎么了,心跳这么快。”
我呼吸窒了窒。
是了,这么一块静到可怕的地方,我听不见一丝他的心跳,可是自己的心跳却清晰得跟击鼓似的,想藏也藏不了。
当下苦笑了声,我咽了咽干燥的嗓子,答了声:“有点害怕,这鬼地方让我像个瞎子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么?”
心脏再度咯噔了一下,我反问:“什么话?”
他笑笑:“没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嘶的声响,一道光亮划破黑暗照进了我眼里,也映亮了离我不到两步远那道身影。
原来阿贵带着刚才被刘华丢弃了的那只打火机。
有了光亮,心里便稍微定了定,因为我终于能看清对方的脸和神情了,这比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胡思乱想要来得安心许多。
当即抬头朝周围环顾了一圈,发觉这果真是个地窖。
一处应该是早在当初盖起这些房子的时候,就被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建造好了的地窖,纵然蛛网遍布,灰尘密集,却同时又有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因为里头柜子,家具,坛坛罐罐……一应生活用品似乎都俱全,仿佛只要稍微打扫一下,就能在里头居住下来似的。
啪!
正继续打量着四周,并抬头估算着刚才那洞口究竟离我俩有多少距离的时候,打火机灭了,登时再度陷入一片黑暗,我立即回头朝阿贵方向伸了伸手,问他:“怎么了??”
“手滑,熄了。”
“再点上吧,看看我们能不能找根蜡烛什么的。”
他没吭声。
沉默了一阵,我不知道他沉默了有多久,在我看来似乎很久,因为那段时间我再度有些慌乱起来,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慌乱。
“阿贵,”于是我再度开口:“怎么了,点不亮了??”
“好像是。”
“可是我听不见你点火的声音……”
“是么?”他话音里再次透出丝笑意,这我开始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阿贵……把它点上好吗?”
他没回答,但我听见他在黑暗中朝前走了两步。
所以我立刻也朝后退了两步,然后继续叫他:“阿贵??”
啪!
一声轻响,那点小小的火苗终于再度从他手中亮了起来。
我不由长出一口气,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用那点火光照着我,看了看我:“你脸色很难看。”
“你吓到我了。”
“是么?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用力吸着气,用力按着自己跳得剧烈的心脏:“找个东西点上它吧,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出不去。”他的回答叫我突地一愣:
“为什么……”
“因为刘华估计错了一件事,对于刚才那东西,清晨是它们最弱的时候。一过午时,我们则最好乖乖找个地方藏着不要动。过会儿就要到午时了,我们先在这里待着,挨过黄昏,也许可以试着找找出路。“
他说着这番话时,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是在想着什么,从刚才开始我就察觉到了,他想得有些出神。
所以当看到我举着那把从关伟包里偷偷藏出来的枪,颤抖着指住他时,他不禁微微怔了怔:“你这是做什么,宝珠?”
我摸索着打开了抢的保险栓,再次朝他指了指:“我受够我们这些没有意义的谈话了。”
“是么?所以……你这是要朝我开枪么?”
“那得看你到底跟走尸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闻言他再度一怔。
“赶尸人,走尸人,操纵尸体的,尸王……我不管你们叫什么,我只知道你们都跟尸体打交道,都能把尸体像活人一样操纵。之前刘华问你,为什么千里迢迢上这里来找几具腐尸。他所不知道的是,你们这些人本来就是靠操纵腐尸过活的,没点年头的你们根本还就看不上眼。”
“是么?”
“你别再装了!真以为我刚才没看出来你能瞧见那个老头么!”
“什么老头?”
“那个梳着头很长很长的白色辫子的,脑门上长满了茧的老头!”
“呵……你凭什么说我瞧见他了?”
“你的眼神!”
“那你为什么之前没有当面点穿我?”
“我……”我语塞。
“因为你怕了?”
淡淡丢下这句话,在见我依旧不吭声,他笑了笑,再道:
“怕我跟他是一伙儿的,所以眼睁睁看着他破了刘华他们布下的犀角粉,眼睁睁看着他跟在刘华他们身后追出去,而袖手旁观……宝珠,你非常害怕这一点,不是么?”
“够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没等他把话说完,我用力把枪朝他身上一顶,厉声对他道。
他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枪,再朝我看了眼:“想做什么?”
“是的!故意听任刘华他们往危险里跑,故意把我拖进这个地窖,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你想知道?”
“没错!”
“我怕我说了实话,你听后会更加害怕。”
“快说!”
他沉默了阵,然后点点头:“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关于慈禧用那蟠龙九鼎,所镇压着的那些人,他们的首领是谁么?”
“记得,那个叫载静的人。”
他微眯了下眼:“能不能再说一边他的名字,宝珠?”
“载静。”
“其实他更喜欢别人叫他静王爷的。”
“这跟我们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么??”
“呵……好吧,我告诉你。我之所以故意听任刘华他们往危险里跑,故意把你拖进这个地窖,那是为了……”
话还未说完,忽然冷冷一阵风从地窖中卷过,倏的下熄灭了他手中的打火机,亦让我一惊之下不由自主扣动了扳机。
呯!
一声巨响过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登时枪脱手落地,我连着朝后倒退数步,在黑暗里匆匆叫了声:“阿贵!”
没人回答我。
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无尽的寂静,层层叠叠在我身周压迫了过来。
还有风。
一股冰冷细微的风,仿佛有生命般忽而盘旋在我头顶,忽而盘旋在我脚下……
“嘶……”风里隐约传来一阵奇怪的喘息声。
似有若无,却听得我全身一阵发毛,当即转过身拔腿就想跑,可是四周一团漆黑,我能跑到哪里去??
“嘶……”就在我迟疑着的当口,那喘息声再度传来,近得仿佛就在耳畔。“阿贵!!”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正要在那喘息声霍然逼近的当口继续再叫第二声,突然一只手牢牢捂住了我的嘴。
然后一道没有心跳的身躯无声无息贴在了我的后背上,靠近我耳边,轻轻说了句:“嘘,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