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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打在安小意身上,还往衣领里钻,衣裙湿透了,裹紧了她,夏日里落了个透心凉。
可她顾不上这些,她在雨中狂奔,脚后飞起高高的水花,她的眼睛看不太清马路,却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小网吧。
欧若韦电话讲了一半,就被安小意的“疯狂”吓的原地跳脚,骂了一声就追出去。
“安小意!你给我回来!”
疯了,疯了!他妹子压抑了八年,终于大发了!
安小意压根儿听不见,一意孤行的闯了红灯,和过往车辆侧身而过,一门心思找死,登时要了欧若韦半条命。
这时,就听一阵急促而刺耳的声音,轮胎粗鲁的摩擦地面,从街口斜插进来一辆面包车,水花被轮胎嚣张的卷起,车头正对着安小意。
欧若韦被来往车辆拦在路中央,远远的就见那来者不善的面包车已经蹿到安小意跟前,倏地一个急刹,还没停稳,车门就“呼啦”一下开了,跳下来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安小意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
为首的男人一抬手,几人就训练有素的包上来。
“安小意?”
安小意这才开始觉得冷,浑身打颤,理智一下子回炉了,本能告诉她,这个时候装傻才是上策。
“谁是安小意?”
为首的男人一愣,指向面包车:“那你认识他吗?”
安小意顺着看过去,正见到面包车里一个战战兢兢的身影,竟是王川。
这下,她什么都明白了,“杀人放火金腰带,铺桥修路无尸骸”,财不能外露,何况外露的还是一颗摇钱树。
安小意决定把“装傻”演到底:“谁啊,不认识。”
男人见状只好放行:“哦,认错人了。”
安小意暗自松气,转身就走,这时再一抬头,目光正好对着那家网吧,屋檐下哪还有什么黑衣男人?
她还真是鬼迷心窍了。
与此同时,男人手机一响,他翻开一看,进来一张大合照,照片里王川身边隔两个人的地方,正坐着眉开眼笑的安小意。
男人登时大喝:“靠,带走!”
安小意拔腿要跑,却被几个壮汉架住,她拼命挣扎,拳打脚踢,全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很快就被掠上车。
……
安小意上了车,见人就咬,只恨自己的指甲不够长,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逃出去!
车外,欧若韦已经奔过马路,却离车尾还有一段距离,眼瞅着那面包车油门踩实,救人无望,却不知怎的,车速竟突然慢下来。
那驾驶员八成是被驴踢了,车子开的七扭八歪,吓得在路旁躲雨的行人东躲西藏。
原来是安小意豁出去了,一逮着空子就腾出一只手,从后面一把扣向驾驶员的脸,指甲虽不长,可是要弄瞎眼珠子还是够用的。
这姑奶奶大概电影看多了,还脑补了一出歹徒劫财不够还要先奸后杀,杀完再奸的大戏。再说社会新闻里都讲了,像她这种情况,只要等开过了收费站驶上国道,随便找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抛尸,一宿的功夫凶徒就能逃到外省。
王川也是一脸懵逼,原本就是个待宰的羔羊,见安小意撕咬扭打,连裙子翻上大腿都顾不上遮,还拨冗对他吼了一句:“还傻愣着干嘛!”
安小意单方面将王川划为自己一头的,王川愣了几秒,才被这声狮子吼的热血沸腾,也不知先打谁后打谁,总之就是要一起造反。
本就不大的车厢瞬间成了摔跤场,所有壮汉都有点措手不及,他们本来就想要钱,没想要命,更不想被人要了命,还手也不敢太用力,先护好自己的要害才是真章,还不能“嗷”叫的太大声,跌份。
摔跤场烩成一锅粥,幸好安小意目标明确,她就是要下车,百忙之中不忘扣住车门,用力一拉,大巴掌回身一扇,刚好拍得要拦住她的壮汉眼冒金星。
然而,就在她就着缓慢下来的车速飞身一跃时,车子也不凑巧的发出“咣当”一声。
车身剧烈震荡,所有人都成了筛盘里的沙子。
在车头撞进一家小卖店之前,安小意已经被甩上大马路,一路颠簸翻滚,朝后面正急忙刹停的私家轿车滚去……
整个车祸现场真是鸡飞狗跳。
被殃及的小卖店店主用了半生心血置办的产业,就被一辆面包车捣毁了,店主险些来不及躲,正垫着脚尖贴在角落,和驾驶座里的龇牙咧嘴的司机大眼瞪小眼。
雨渐渐停了,围观群众也缩小了包围圈,少数几个看到全过程的正在拿手机报警。人生意外无处不在,谁能想到只是躲雨的功夫,一个看上去青春正貌的女孩就成了奄奄一息的破布娃娃。
“破布娃娃”安小意正掩在一辆私家轿车的底盘下——她这辈子没觉得这么疼过,经过一阵颠簸翻滚,浑身的细皮嫩肉遭到蹂|躏,手臂和腿粉碎性似的疼,黏腻湿热的液体从身上流出来,那个量让她心里一惊,身上更是透心的冷,却一点声都吭不出来。
这时,脸色灰败的欧若韦急奔而来,小心翼翼的将她从车底挖出来,双臂颤抖的捧着,整个人快要厥过去。
隐约间,安小意听到欧若韦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她这师兄在大厨房待久了,气沉丹田一声吼,绕梁三日抖三抖的本事在业界也算是一哥。
“小意,小意……”
安小意浑身一颤,仿佛回光返照似的眯开一道缝,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师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接着就两眼一抹黑。
欧若韦吓得魂不附体,结实的身躯抖成了筛糠,直到这时有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茫然地抬起头,听到那人说:“先生,我是医生!”
欧若韦又立刻“活”了,连忙放开快要被他勒成麻花的安小意,按照那人的指示让她平躺在地。
医生简单的检查了一遍,又做了简单的心肺复苏,末了却愁眉不展。
这时,从面包车上跌跌撞撞下来几个壮汉。
为首的那个脸上像是刷了一层白漆,忙不迭的爬过来,跪地恳求:“求求您,千万要把她救过来啊!”
“碾压”了安小意的轿车司机,自下车后就傻成了石膏像。
可欧若韦根本顾不得这些,他心里“咯噔、咯噔”的快要喊停了,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
救护车自车队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现场,车门一开,训练有素的下来几名救护员,三下五除二的救治安小意。
“心跳没了!”
“脉搏也没了!”
听着这些话,欧若韦木了,傻了,呆了,残了,直到一个救护员蹲在他面前,嘴唇在动,也不知说了什么鬼话。
“你是死者家属吗?”
死者?什么死者?谁死了!
欧若韦一把推开救护员,七手八脚的爬到安小意跟前,抓着她的肩膀摇晃:“安小意,安小意!”
救护员立刻将他架开,欧若韦挣扎了几下,“呜哇”一声哭了,然后就缠住救护人员,求他们再给救救!
救护员:“我们已经尽力了。”
……
安小意真是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样专注了,过去这些年缺的觉像是要一次补个干净,她被一股力道深深拽着,脑子昏沉,眼皮沉重,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只是觉得还不够,还要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直到外界的杂音不识相的响起:“安小意,小意!”
还有人在哭,听着扎心。
安小意一个都不想搭理,她的梦里难得一片晴明,只有洁白的世界,天和地仿佛融成一体,广阔无际的白。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挂在云上,像是浮在水上,浑身都是暖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之间那些白一股脑的向同一个方向飞去,很快就都被吸入一个黑洞,整个世界都成了掀开白幕的深渊,黑漆漆的渗人。
接着,安小意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哭的惊天动地,声嘶力竭。
安小意回头一看,见到黑暗中一个冷冰冰的床榻,四周围了一圈男男女女,床榻上面鼓起一块,盖了一块白布,下面鼓起的像是一个人。
大家哭的都很卖力,其中一个女孩更是几度晕厥,身体软绵的往下滑,幸好她男朋友一直托着她。
到最后,女孩连声都哭不出来了,眼睛肿的只剩下一道缝。
安小意走过去,盯着她看了好几眼,这才肯定这个五官扭曲走样的女孩是乔麦。
安小意觉得奇怪:“乔麦,乔麦!”
乔麦根本不理她,专心的哭。
安小意又看看其它人,大部分都是Demon的员工,还有少数几个是老同学,而且脸上的眼泪都是真的,不是做戏,想来这白布下面盖着的是个熟人。
安小意又挨个问了一圈,愣是没人搭理她,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一句:“到底是谁死了!”
回应她的,却是角落里突如其来的一声呜咽。
那声音又低又沉又压抑,安小意转头一看,正是将脸埋在手里,肩膀颤抖的欧若韦——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别说捂着脸,就是化成灰,她也能找出哪一堆是他的。
“若韦哥?”
安小意心里一惊,连忙上前,欧若韦也刚好放下手,露出手心里的东西,晶亮的晃人眼。
安小意登时傻了,这不是欧若韦送给她的傻白甜标准款发卡吗?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已经手脚并用的飞奔到那张床榻前,将白布一掀,露出一个女孩的脸,刚好和她每天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安小意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手脚,感觉还是热的,可当她再一抬头,那病床,那白布,那些同事,还有乔麦和欧若韦,竟然敢都不见了!
人呢?!
安小意连忙爬起来,慌不择路的向前追,跑了很久也不见一个鬼影。
她跌跪在地,缓了缓神,眼眶渐渐热了。
突然间,她又想起那些朋友和同仁,有的交浅言深,有的桑荫未移,她虽然要先走一步,临到最后,还是希望这么多关系户里能有一人,让她“留”下……
可惜她爸安博尔人到中年才迎来叛逆期,离家出走八年不归,也不知会不会跑回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有奶就是娘的安大勺,不知将来的主人能不能欣赏它的美,给它染一次毛,总不能一生都是黑白照片。
想到这里,安小意一时心酸涌上头,刚从喉咙里涌出一声悲切,就听到“咚”的一声巨响——熟悉而骇人。
安小意猝不及防,一把捂住心口,死了的人又被吓死一次。
再一回头,就看到了八年前那场车祸……
一家三口毫无生气的躺在冒着白烟的轿车里,树上蝉鸣沙沙,夏日的风热的腻人,整个路口一个行人都没有。
唯有她,站在黑暗里,和那个烈日炎炎的车祸现场生生隔成两个世界。
她不假思索,连忙跑上前。
只是那路口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急速向后撤,无论她如何卖力,和那个路口始终保持一样的距离。
安小意急坏了,直到空气里突然传来一声响指。
她倏地停下脚步,汗毛矗立,迅速转身,直勾勾的瞪着那一身黑衣黑裤,仿佛和这黑暗的世界融为一体的男人。
低沉的脚步声,生人勿近的气质,他不紧不慢的越过她身边,走出黑暗,迈进路口,直到在小轿车前站定,微微俯身……
安小意不顾一切,用尽下辈子吃奶的力气,朝那个男人飞奔过去。
男人直起身,慢条斯理的抬手——“叭”!
又是那声响指。
与此同时,天外掉下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啊,她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