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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天开始,霍梵音变的很冷。
待调查一番,证实周周死亡,他彻底沉寂。
往后,他去的地方只有两个,周济所在医院,家。
一年后,腊月寒冬,过年。
喧闹的人声,震耳的鞭炮声,霍梵音一个人站在暗夜中。
聂舒从他身后靠近,“梵音啊!进去吃年夜饭。”
她唇角微紧,手掌不动声色攥成拳,“周周死了,爸爸妈妈是活的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她走了一年多,妈妈没有一天不担心,求你了,别压抑自己,行吗?”
霍蔓站在不远处,听到这番话,哽咽着,“哥,嫂子死了,你再怎么伤心,她也活不了……”
霍梵音怔怔道,“要是我一开始抓住她,今天,她会坐在这……”
霍蔓心头一紧,“她的死和你无关,你愧疚,你难过,都于事无补,你还很年轻,还有很远,很远……”
霍梵音阻了她话头,“还有很远,很远,我就能看见她了。”
这话一出,霍蔓忙不迭哭出声,“哥,难道我们一家人加起来都不能让你快乐?我知道你爱她,可是,她真的死了啊。”
霍梵音手指不可自制颤了下。
聂舒吸了吸鼻子,拉着霍蔓,“蔓蔓,我们先回家,让哥哥一个人待一会。”
餐桌边,霍继都单臂卡着桌角,“没劝动?”
聂舒摇头,抹开泪。
霍继都斟酌道,“当初你走了,我也是那状态,霍家一窝痴情种,现在你能了解我当时那心情?”
听他开玩笑,聂舒没好气,“梵音和你不一样。”
霍继都唇线紧抿,“当然不一样,我做事,光明正大,霍梵音阴测测,他骨子里那种贵恶的本性放出来,莉莉啊,我们肯定收拾不了。”
聂舒偏过脸看他,眼瞳冰冷,“我这个做妈的解决不了,你这个做爹的,必须解决!”
霍继都淡淡缓着气,“不是我不想解决,我啊,从未了解过霍梵音。”
话落,霍继都在聂舒的瞪视下往外走。
视线内,霍梵音倚着圆柱,淡着唇抽烟,单薄烟雾蔓出,他紧接着第二口。
“梵音!”
霍梵音抖了抖烟灰,又深吸一口,抬眸,“爸!”
他敛着瞳仁,暗沉沉,雅贵静观。
仿佛,霍继都来自另一个世界。
霍继都有些无可奈何。
霍梵音丢掉烟头,脚尖踩上去,仔细碾着,却未碾灭。
霍继都凝看几秒,眸子锐利,深不见底。
“梵音啊,爱情的过程是享受,逝去的爱只能祭奠,人这一生,什么都说不准,但你得知道,活着就得有所顾忌,你伤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霍梵音并未应他,站定身形,不知在想什么。
霍继都察言观色,识相地不再说话。
良久,霍梵音才开口,“我明天去趟西藏,你求红绳的那位高僧不是很灵?”
霍继都稍有踌躇,眸底浮出暗色,“你去做什么?”
少顷,霍梵音空洞道,“把她骨灰罐送去西藏,让地藏菩萨守护。”
而后,两人一片沉默。
第二天一早,舅舅过来。
霍梵音一身黑色羊绒大衣,从里往外走,“舅舅?”
舅舅捺下心绪,点头应承,“走吧,我陪你去西藏。”
从北京飞至拉萨,霍梵音抱着骨灰罐前往霍继都曾经求红绳的寺庙。
刚到山脚,一位行僧谆谆劝诫,“施主,请虔诚,地藏菩萨发愿,在恶世中把你心中所念救赎。”
霍梵音点头。
行僧双手合十,小跑着往阶梯上方。
霍梵音脱掉鞋子,脱掉袜子,光脚踩在冰渣上。
舅舅懵了,“梵音,这肯定会感冒,虔诚不需要这样。”
霍梵音挽一抹淡笑,“她是我心中的妻子,有什么不能?舅舅,你在这等。”
言毕,他虔诚躬身,合十双手,膝盖下压,着地,磕了第一个头,起身,拿骨灰罐,抱至第二个阶梯,再次躬身,再次合十,再次磕头……
舅舅压着心底酸楚,眼眶泛红,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横挡双眸,闷声哭泣。
因为低温,霍梵音脚掌很快泛红,全是雪水。
他口中不断念叨:愿菩萨拯救这五浊恶世,愿周周祥和平安。
一字一句,全是从心底挖出的爱。
所有的渴望,所有的希冀,全放诸在这。
不知跪拜多久,舅舅往上走,“骨灰罐是你唯一的念想了。”
跪拜至顶端,霍梵音双膝痛麻不已。
由于台阶未经打磨,奇石不平,他膝盖处布料也已跪烂。
不远处,一个僧侣往外迎接,双手合十,视线落骨灰罐上,“众生啊,贪、嗔、痴、和无明都很重,施主,你这份执念使得所求皆得圆满。”
霍梵音怔愣道,“大师?”
僧侣微微一哂,接过骨灰罐,‘砰’的一声摔碎在地。
骨灰随风而飘零。
霍梵音猝不及防去抓,然,什么也未抓住。
顿时,他怄红了眸。
僧侣波澜不惊道,“我和你父亲渊源颇深,从你父亲那拿到你与周周的生辰八字,算了周周一卦,震上坎下,雷水解,有转机。”
舅舅率先问出,“什么意思?”
僧侣淡淡道,“雷水解上一卦是水山蹇……九死一生。”
霍梵音凝眉,“九死一生?”
僧侣不咸不淡,“一切看造化,施主,你该释怀,一切崇山峻岭,万物都在地上,释怀方可放手,菩萨会慈度她,脱离罪苦。”
霍梵音眼瞳幽深,“脱离罪苦?”他仰头望着天空,默念,“周周!”
僧侣若有所思,“回去吧,放下这段孽,我们会为她超度。”
说罢,他便告辞,未再多言。
留下行僧捡骨灰罐。
收拾妥毕,行僧递给霍梵音一条红绳,“施主,这是‘凡静大师’交代小僧给您的,说是有朝一日,您用的着……佛门重地,少一些痴念,嗔念,等待缘机。”
霍梵音心里一堵——缘机?他这辈子根本不想再等其他女人。
但他不能辩解,更不可能和一个打破周周骨灰罐的高僧相对。
从西藏回北京,霍梵音开始发烧。
这股热潮以迅雷之姿席卷霍梵音整个身躯。
送霍梵音去医院,聂舒很快赶过来,与舅舅坐在病房沙发上。
聂舒瞥一眼霍梵音静的疲惫,“钊厌,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能做什么代替他受罪啊?我真的不想他这样……”
怕吵醒霍梵音,聂舒只得捂着唇。
舅舅轻吁一口气,“他从山脚一路跪上去,那位曾经给姐夫红绳的高僧又给了梵音一条红绳,还说了些莫名微妙的话,诸如九死一生……我不懂卦象,有些难解。”
聂舒摇头,“他这样,钊厌,我真的怕。”
舅舅捏着她的手,“还有我们,我们不会让他出事的。”
门在这一刻被推开,丁美妍携着宋阮芝进来。
聂舒唇边展开一韵浅笑,“你们来了。”
口吻无所谓得宛若空气。
丁美妍有些尴尬,“梵音有没有事?”
聂舒闷了几秒,答道,“去了一趟西藏,发烧了。”
丁美妍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话。
宋阮芝却在一瞬间泣出声,“阿姨,您怎么怪我,都行,但您和我妈这么多年好友,不能这样,她心里难受,而且我爱梵音……我知道当初我闹自杀冲动了些,这么久,您心里依旧有梗,我很抱歉,您不要再这样了,行嘛?”
聂舒垂着眼帘,淡声,“软芝,阿姨没有怪你,也没有怪你母亲,只是,这两年,我一颗心都在梵音身上,我生怕他出事,抱歉,我没有心情再应对别的。”
宋阮芝沉了沉气,继而道,“真的很抱歉。”
聂舒站起来,抱着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梵音心里也不好受,他失去最爱,而你,也失去了……”
宋阮芝埋在她怀里哭,“阿姨,我爱梵音,我不会放弃的,无论等多久,我都可以。”
聂舒摇摇头,“软芝,听阿姨的话,放手吧,你等不起。”
宋阮芝只是哭,不再回应。
两天后,霍梵音出院。
只是,他性格突然变了,两年中的阴鸷不复存在。
人,还是那个人,英俊,还是那么英俊,丝毫不减。
有些东西,却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开始,两个舅舅,左禾舅都很担心,后来,见他没出什么大岔子,都随着。
能玩,总比心如死灰好。
进入军政圈前的堕落被他再次纳入囊中。
只是,现在的霍梵音成熟了,沉淀了。
他用冷贵吸引着女人,却总杵在一边观望。
这后两年中,唯一未变的是照顾周济。
当周济记不清楚事,他会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讲解。
周济经常问,“我的周周怎么还没回来?”
霍梵音会回答他,“她前段时间去玩了。”
这时,周济会点点头,深信不疑,“奥,要是她打电话回来,你去接一下。”
霍梵音看着周济浮肿的脚,替他按捏,“我给她点了一盏灯,她会回来的。”
那盏灯,叫长明灯。
一瞬间,霍梵音陷入恍惚,周周,我给你点了一盏灯,你能找到我吗?能找到,回家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