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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贾母和王夫人, 元春宫中又迎来了皇帝陛下。看着面前神情疏淡的男人, 贾元春只觉得心累。一个个的换着人上门,她觉得累了只想休息好不好?
因为感到疲倦了, 贾元春也就没有打起精神来迎接皇帝陛下,显得有些懒懒散散的。看着慵懒斜坐在西窗下的丽人,皇帝也没有生气,自顾自拿起茶盅来抿了一口, 笑道:“婕仪累了么?”
知道你还问……贾元春懒洋洋的瞥了皇帝一眼, 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娇懒的笑意:“陛下真是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很普通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之意。更难得的是,本人却还没有这个自觉。也因此, 皇帝的眼神顿时便变得深邃起来了。
这女子身上, 仿佛藏着许多秘密。并且,风情也越来越动人了。叫他如何能够不喜欢……原本完全没有被他看在眼中的人,如今在他心里的分量,却是越来越重了。甚至,不惜为她更改棋局。但如今看来,这一切, 都还是值得的。
美人易得,佳人却难觅。
有的人美则美矣,却是个木头美人。行动间无半点风情, 眼波流转间丝毫勾不起别人的占有欲情/欲等等各种欲望。就像是, 对着一只精美的花瓶一般, 欣赏一下外表,也就可以了。而有的美人呢,则是行动间风情万种,眼神里像是带着钩子,勾得人心痒难耐。但瞧上一眼,各种欲望,一下子就翻腾上来了。如今的贾元春,正是属于第二种。
宫中从来不缺乏美人,缺的是能够令帝王心动的人。
贾元春从来没有想过什么以真心换真情那一套根本不可靠的法子,对于帝王来讲,真心什么的,估计他压根就不相信。而且贾元春自己,也没法子对一个凡人动什么真心。从根本上来讲,她自己都还不懂感情为何物呢!或许爱上一个人的外表只是肤浅的动情,可是若是一直持续下去呢?到了那个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喜欢的是她的外貌,还是她这个人了。就像有的谎言一直重复下去,也就成了真理一样。
此时此刻,贾元春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懒懒坐在窗下。一身半旧的秋香色家常衣裙被朱红色椅靠椅垫映衬着,却是十分的清雅醒目。很普通的一套衣裳被她一穿,立时就显出不普通来了。就连裙摆上绣着的折枝花卉,看上去都变得鲜活起来。然而花朵再美,也比不上人美。一盏四季美人图宫灯搁在旁边梅花式小几子之上,暖暖的橙黄色灯光照着她白玉一般的脸庞,一半露于人前一半藏在阴影中,顿时给她添了几分神秘之感,美得有些不真实。一只宛若无骨的玉腕柔柔搁在扶手上,像是用最柔润洁白的玉石雕塑而成的一般。帝王缓缓迈步走过去,将手指搁在她手腕上戴着的茉莉花纹三色玉镯之上,说道:“这镯子你戴着好看,也只配你戴。”
这只手镯是前些日子茜香国进贡来的,三个颜色的玉石,也叫做福禄寿玉石。这只手镯的颜色分别是瓷白淡绿和浅紫三个颜色,配合得十分雅致清爽。一枝茉莉花盘旋在镯子上面,淡绿的一部分雕成了花枝花叶,瓷白和浅紫的部分雕琢成了花瓣和花蕊,雕工大气而精致,一看而知出自大家之手。
听了皇帝的话,贾元春似笑非笑的抬眼瞥了他一眼,伸手拨弄了一下茉莉花镯子,哑哑的说道:“陛下这么说,叫其他姐妹们听了,心里怎么想?”慵懒微哑的嗓音,像是随意伸出去拨动琴弦的手,乱了人的心绪。
皇帝在贾元春身旁坐下,拥着她的肩膀笑道:“管她们怎么想,我只要你欢喜,就行了。”如今他在贾元春跟前,几乎很少称朕了。
听了这话,贾元春送给身旁男人一个带着感激和爱意的眼波,心里却在冷笑。据她所知,与这只手镯一同进贡而来的还有一盒更加珍贵难得的粉红和粉紫色的珍珠,正摆在淑妃宫中呢!所以男人一时情动说出来的话,听听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当真。若是当真了,难免会伤心。敌不动我不动,方是正理。
两人拥在贵妃榻上低语了半晌,待到宫灯的光亮逐渐暗淡下去之后,皇帝便在贾元春耳边说道:“夜深了,卿卿与我安置了罢……”
贾元春任由皇帝将自己抱起步向寝房,低垂睫毛,掩下眼底无聊的情绪,只差打个哈欠表示自己实在感到不耐烦了。墙上两个人的身影,看似融为一体相亲相爱,其实距离依旧遥远着呢。
帝王的真爱,是世间最不可求的奢侈品。只有传闻,未曾亲见。难怪后世有文学家曾书,集/权主/义国家的君王,是没有权力要求爱情和友情的。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无奈。正所谓,高处不胜寒。
次日清晨皇帝起身离开之前,特地吩咐宫女不要吵醒婕仪,让婕仪好好歇息。这话恰好叫过来打探情形的史容华听见了,心里顿时像是喝下去了一大碗加了黄连的醋,又酸又苦。这贾元春,与自己一样出身四大家族,却怎么比自己运气好了这么多呢?让人只要一想起,便生出许多的不服气来。她却不愿意承认,这并非缘与运气,而是因为各人的资质不同。以她的外貌和头脑,能在容华这个位置上终老一生,就算是命好了。倘若不小心卷进宫廷斗争中去的话,那后果,真不是她可以承担的。身上无宠,皇帝连你的模样都不记得了,哪里还会在乎你的生死?别说你那四大家族的背景了,腐朽不堪尸位素餐的所谓勋贵们,是皇帝心里最为厌恶的存在。这个身份只能减分,不能加分。君不见从前的贾元春,被利用个彻底之后,便香消玉殒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道理大家都懂,却还是忍不住幻想,自己能是例外的那一个。可这世间,又哪里能有那么多的例外呢?
朝着屋子里面觑了觑,史韵蓉正要趔趄着脚儿朝里面走,便被一个小宫女含笑拦住了:“容华,我们婕仪还未起身呢,请待会儿再来吧。”
史韵蓉笑道:“元春妹妹真是懒得很,瞧这日头都快上中天了,也该起身了。我去叫一叫她——”说着便不管不顾,就要往里面闯去。照道理说现在贾元春位份比她高,她不应该叫她妹妹了。可史韵蓉仗着自己进宫早,年岁又比元春大,便一直还是叫元春妹妹。些许小节,元春并不在意,也就随她去了。如此一来,反叫史韵蓉觉得元春脾性好,是个好欺负的,就有些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见史韵蓉如此大胆,小宫女急了,连忙张开双臂牢牢挡住对方的去路,声音也大了起来:“容华,我们婕仪尚未起身妆容不整,你此时进去,真的不大合适!”她一着急,声音便显得有些尖利起来。听上去,有些个不够礼貌的意思。
要换了是贾元春身旁得用的大宫女抱琴或者芝兰这些人,拦了也就拦了,史韵蓉不会做什么。可现在挡在她面前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史韵蓉便觉得自己被轻视了,顿时脸色便紫胀起来。她抬起戴着金镶碎宝石指甲套儿的手来,朝着这小宫女脸上扇去,嘴里还说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跟我说话,这就是你们主子的教养吗?”
却听啪的一声响,小宫女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白皙的皮肤顿时红了起来,还被尖利的指甲套挂了几道血痕。这小宫女年岁还小,一进宫就被分到了元春这里,没有受过什么大委屈的,当下便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也并不跪下请罪。见此情景,史韵蓉下不来台,心中更加生气,怒道:“你还不给我跪下,什么时候跪得我气消了,你才能起身,听见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面便传来了几声鼓掌声,贾元春懒懒散散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容华好大的威风,我的奴婢,多亏你教训了——”
门上挂着的桃红色百子缂丝撒花软帘被掀起,贾元春身上披着件白狐大氅,散着发髻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看见她身上那没有一丝杂色,雪白厚实的大氅,史韵蓉的心里,更加不忿起来。这样好的氅衣,她就连一件都没有,只有些灰鼠银鼠的。而贾元春呢,却能随随便便毫不在意的披在身上,一点也不在乎其珍贵的模样。皇帝陛下,也未免太过偏心了吧?同是四大家族的人,他怎么能厚此薄彼呢?贾元春的位份,也只不过比自己高一点点而已。自己进宫的年头,可比她久多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