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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怜南率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因为他觉得冷绪的视线带着灼人的热度,实在是叫他无法再承受了。
他小声道:“抱歉。”
冷绪亦移开了视线,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快起来吧。”
他帮忙扶他,他的手握在江怜南的腰上,能感受到他不盈一握的腰线。
江怜南被他有力的大手一扶,立刻翻身坐回了马车的软凳上。不知为何,他被冷绪碰过的地方感觉热热的,有些酥软,他忍不住看向冷绪的手。
那手白如越窑瓷,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实在是好看极了。
冷绪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以为他觉得不适,便将手从他的腰上撤了回来。
江怜南心中便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两人谁也不说话,好一阵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帝陵到了。
“陛下,帝陵到了。”外头传来秦三的声音。
“朕知道了。”冷绪应了一声,又回头对江怜南说,“等朕和几位王爷郡王进去,你再出来,你可以出去走走,但不要乱走,明白了吗?”
江怜南乖巧地点点头:“明白了。”
说着,又把一旁的红底金龙的披风递给他:“外头风大,陛下把披风穿上吧。”
冷绪看了一眼,又看向他,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还要朕自己动手穿?”
江怜南朝他皱了皱鼻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可还是动手给他穿披风:“好吧,谁叫我说过,能服侍你穿衣脱鞋呢?”
冷绪望着他,见他一脸认真地帮自己系披风的带子,垂下的眼睑上蝴蝶翅膀一样美丽的睫毛微微颤动,投影在白皙的脸上,显得他极是乖巧。
“唉,这个带子怎么这样长,都系不好了!”江怜南自言自语似的埋怨道。
冷绪伸手捏他的下巴:“自个儿手笨便罢了,还怨带子长。”
江怜南嘿嘿笑了笑,末了说:“好啦!”
冷绪低头看了看……真是丑不忍睹。
外面的秦三生怕误了祭奠的时辰,一直在外焦急地等候,正思忖着要不要催促一下皇帝,就看皇帝掀开帘子弯腰出来了——
皇帝穿着披风,可领口的带子系得歪歪扭扭的,简直不忍直视。
他立刻想到:大约是里头那一位祖宗的“杰作”罢。
“走吧!”
冷绪的命令打断了秦三的遐想,他连忙跟了上去。
众人亦都跟进祖庙去祭祀了。
江怜南仔细听着外头的声音,只等到声音渐渐没了,这才掀起帘子,打量外头的景色。
帝陵造得非常雄伟巍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块巨大的牌坊,上书“帝陵”二字,由其向北延伸的是一条宽阔的石路,两边是石人石马以及石翁仲,石路的尽头,便是祭庙了。如今祭庙外都是侍卫,还有浩浩荡荡的人群,都是跟去祭奠的。
江怜南坐着打量了一会儿,就要下车去走走——他被马车颠簸了这么久,也累极了。
可他刚下马车,一个身穿黑衣腰间佩着剑的侍卫便走了过来,他穿得与冷绪身边的随身侍卫一样,但眉宇间有股英气,不像是一般侍卫,他单膝跪地,道:
“公子若想出去走走,请让微臣跟随伺候。”
江怜南仔细想了想,然后说:“我好像认得你,你是御前侍卫林琅。”
那人便低头道:“微臣正是林琅。”
“是陛下让你跟着我的吗?”江怜南问道。
“陛下让微臣来保护公子的安全。”林琅亦并不隐瞒。
江怜南点了点头:“那你便跟着吧。”
“是。”
两人便一前一后往外走。江怜南并没有进帝陵,因为他知道,既然冷绪没有带他进去,那就是不让他进去的。
他心中有些微的失落,因为他本以为冷绪会让他进去的,可惜并没有。
不过也没有关系,他这样安慰自己,毕竟自己名义上并算不得什么皇子皇孙,一个外人,进去做什么?更何况,他对先皇、先皇后又没有半分感情,进去祭拜什么呢?
他往帝陵外的一条小路走着,那是一条上山的道路,一路上可看见柳枝绿意盎然,杜鹃红得胜火,春天的气息十分浓郁。
他一路走,思绪就忍不住翩飞回了黄粱一梦中。
当时有人告诉他,他是昭宗皇帝第二任皇后,也就是小薛后的孩子,若没有被送出宫,应当是皇帝的嫡子,再加上当时薛家如日中天,因此,他是极其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但是,当时的德妃,也就是如今的赵太后怕她产下皇子与冷绪争夺太子之位,因此暗中买通小薛后身边的宫女,将襁褓中的他送出了宫,转而换成了一个死婴,又加重了某味催产药的剂量,使得小薛后生下他之后失血过多而亡。
他听后,当然很生气,很愤怒——赵太后不仅害得他失去了皇子甚至太子之位,更是害死他母亲的凶手,他却差点在她儿子制造的安乐窝中乐不思蜀,变成一个废物……
但是他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当时的自己相当糊涂,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小薛后的贴身宫女怎么会被收买?原因正是因为小薛后为人不仁的缘故,乃至众叛亲离。更何况,小薛后也曾多次欲暗害冷绪,只不过当时的冷绪养在皇帝身边,她无法得手罢了!
这种为了皇位的权力倾轧你来我往,谁是谁非,谁能分辨?
他若没有被送出宫,反而生长在宫中,以小薛后的为人,还说不定把他养成什么样子呢!
……
这样想着,他愈发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做冷绪的侍读吧!
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得挺远的了,便转身往回走,才走了一段路,就见逸郡王冷绎正从下边缓缓走上来。
他穿着一身郡王的正服,比寻常的穿着打扮正式得多,却令他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分俊美高贵。见江怜南下来,他微微笑着,道:“怎么就下来了?走了一路,可有什么收获?”
江怜南高兴地叫了他一声:“逸郡王安好!”又说,“我正想折一枝杜鹃回去呢,逸郡王觉得,哪一枝最好看?”
冷绎望了一眼山间的杜鹃,感慨似的口中道:“‘归心千古终难白,啼血万山都是红’……”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江怜南,眼角含笑道,“小南儿,方才我九皇叔见到你跟着来,甚是不悦呢。”
“啊?”江怜南抬头疑惑地看向他,“你是说祈安王爷?”
“嗯。”冷绎点点头,“他大约以为你是我皇兄的娈宠,故而生气吧,他是最正直固执的,看不惯那些狎玩娈童的人。”
江怜南在心中想,你知道什么啊,以祈安王爷与冷绪的关系,定是知道我是小薛后的儿子,却跟着来祭奠,这才不高兴的,才不是什么娈宠的关系呢!
不过说起来,到底什么是娈宠?
他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郡王,到底什么是娈宠啊?”
冷绎看向他,忍不住被他那渴求的眼神逗笑了,道:“你连这也不知道?”
江怜南立刻皱起鼻子:“你不告诉我我当然不知道啦!不过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冷绎觉得他单纯得可爱,笑得愈发灿烂,连桃花眼也弯了起来,只是眼中带着些不怀好意:“‘娈宠’么,便是伺候男人的呀!”
江怜南愈发疑惑:“伺候男人?是说伺候读书伺候起居的?”
冷绎哈哈大笑,忍不住走近他身边,低声道:“此‘伺候’非彼‘伺候’也,娈宠只在床上伺候……”
江怜南闻言,低低地“啊”地叫了一声,随即立刻满脸通红!
他虽不知人事,可黄粱梦中毕竟活到了十八岁,怎么可能不懂床笫之事……那么,冷绪那日所说的“枕边人”……
大约也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冷绪他也把自己看做“娈宠”?
他的小脸白了白,随即又红起来,最后顶着大红脸看向冷绎,十分不好意思开口。
冷绎笑得越发得逞,看他那不断变化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逗他道:“怎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江怜南十分艰难地开口,问道:“那……‘枕边人’也是娈宠的意思吗?”
冷绎愣了愣,随即道:“非也,同衾共枕是为‘枕边人’,多指妻子正室,而非娈宠。”
“啊——”江怜南原先还有些发白的脸上立刻烧了起来——
妻子正室!
“我是陛下的枕边人……”
他一想到自己曾经亲口说过这话,立刻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自己到底是有多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