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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蓁从“墨斋”出来后,便一言不发地把紫檀匣子丢给邵阳。
邵阳心有余悸地抱着匣子,原本想说什么,但因为有前车之鉴,愣是一个字都没敢吭。上好的紫檀盒子搁在副驾驶座上,让他开车都有些心惊胆颤,生怕一不小心就给磕了。
车子没有绕进那条梧桐小道,而是行驶在秦蓁第一次去傅家走过的那条路,而路的尽头的是傅家大门。
傅家主宅内,已经坐了不少男男女女,家宴还没正式开始,大家互相交谈甚欢,并没有人注意到秦蓁的来到。她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傅恒初并不在场时,蓦地有些后悔,她不该来得这般早的。
“你就是秦蓁?”身后,突然有道淡淡的声音响起,语气像极了傅恒初。
秦蓁却知道不是傅恒初,因为来人声音虽淡,但是女人的音质却很明显。
她回头朝身后年纪不过四十上下气质从容的女人,颔首客气地唤了声:“小姑。”
傅云打量了眼秦蓁,眼底微诧,“你知道我是谁?”
秦蓁点了点头,“在爷爷的书房,见过一次您的照片。”
傅云闻言抿了抿唇,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几分审度的意味。好歹这份审度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傅恒初的恰时出现,他挡在秦蓁面前,示意邵阳把紫檀匣子递给傅云,“看看?”
傅云打开匣子看了一眼便合上,噙着薄笑望向他,意有所指地说:“二十余年,第一次见你如此殷勤。”
“那是您回来得少。”傅恒初神色自若地答:“画是蓁蓁带回来的,我不过是假花献佛而已。”
傅云闻言视线越过他在秦蓁脸上流连了一圈,挑了挑眉,“不介绍?”
傅恒初说:“回国之前您难道没有调查过?我知道得恐怕还不及您知道得多。”
“你还说,你这混账,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通知小姑一声吗?”傅云低斥了傅恒初一句后,突然笑脸盈盈地看向秦蓁,“蓁蓁,这混账平常没少欺负你吧?”
秦蓁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她几秒后,垂眸询问般看着傅恒初:什么情况?
傅恒初轻轻拢住她的手,不咸不淡地解释说:“她就这样。”
傅云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我就这样?”
傅恒初空闲的那只手无奈地抬起按了按太阳穴,“我的姑奶奶,我知道错了行不行?”
秦蓁何曾见他如此低声下气过,不由多看了傅云几眼。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眼画匣子,说:“蓁蓁,你跟我把画拿到我房间吧。”
得到傅恒初的确认后,秦蓁这才从邵阳手里接过匣子。
……
傅云住的“揽月”也是单独的院落,与小院不同的是,“揽月”是主宅建筑群的一隅。傅家建筑中西结合,“揽月”属于中式的那部分,建筑风格十分雅致,亭台楼阁,湖水点缀,十分符合傅云的气质。
“揽月”中有一间画室,墙上挂得的画多以水墨画为主,想来是主人的偏爱。
秦蓁在傅云的指引下,把手中紫檀盒子放进壁格中,而她发现,壁格里还有几个相同的紫檀盒子,显然与她手里的这个出处一致。
傅云见状,说:“恒初知道我喜欢画,我一回国,他就会去墨斋带一幅回来,所以壁格里的盒子数量,也等同于我回国的次数。”
壁格里有八个相同的紫檀盒,傅云出国二十余载,回国的次数显然不算多。
傅云看着她,说:“二十年前,我自愿出国,为的是能让恒初留在傅家。”
秦蓁讶异,她知道傅云把自己单独叫来,必然是有话要说,她没有出声,选择了沉默,等待傅云再次开口。
傅云笑了笑,目光忽地变得有些悠远,“哪个男人年轻时没有点风流韵事,老爷子亦不例外,傅恒初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大哥,其实是个私生子,可他却比任何人都要优秀……”
她说到此处的时候,指尖摩挲过墙上的挂画,眼底有些道不明的情绪,“大概是天妒英才的缘故吧,恒初五岁的时候,大哥遭遇了一场车祸,为了护住同在车上的恒初,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气息全无,恒初的腿亦是在那时候瘸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恒初被接进傅家,我把大哥的骨灰葬进傅家祖坟后,自愿出国打理海外生意,条件是换恒初在傅家安稳成长,没想到,这一过就是二十余年了。”
秦蓁心里一紧,刘姐曾经提过傅恒初并非天生残疾,原来竟是这样惨烈的意外吗?
傅云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久久没有话语传来。
秦蓁看了她一眼,放轻脚步转身刚打算离开,却听见傅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爱恒初,对不对?”
她的脚步蓦地一窒。
傅云走到她面前,目光已经恢复一片澄净,仿佛刚才的万千情绪只是秦蓁的错觉,“若是爱,听到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的表现不应该如此坦然。”
秦蓁沉默不答,只是指甲不知何时陷入了掌心,有些疼。
傅云了然,她瞥了眼壁格里的画匣子,“恒初说这画是你取的,那你必然知道这画是谁画的吧?”
秦蓁松了手指,迎向她的目光,开口:“知道。”
“你不适合他。”
短短几个小时内,秦蓁已经从两个人口中听到她不适合傅恒初这句话,不过这次在傅云面前,她一句都没有反驳。因为对方的目光太透彻,比起傅恒初,又多了几分狡黠世故,争辩只会自取其辱。
“秦蓁,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最后,傅云如此说。
……
家宴比秦蓁想象要顺利很多,虽然傅家人员众多,但在傅恒初和傅云姑侄的帮助下,她尚且能应付。
人群散了之后,他们也回了小院。
主宅和小院距离不近,但傅恒初却起了好兴致,说要走路回去。
他起了兴致,却苦了秦蓁,雨虽说已经停了,但傅家草木多,大雨把花圃里的泥土冲了出来,路上还没来得及冲刷干净,她推着傅恒初艰难行走,后者倒好,想到什么便与她说上两句,秦蓁有一搭没一搭得应着,到底也是应付过来了。
二人快行至小院的时候,傅恒初突然说:“小姑明天就要回美国了。”
秦蓁一顿,“这么快?”
傅恒初抬头示意她停下来,偏头问:“她刚才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秦蓁握着轮椅的手紧了紧,才回答:“讲了一些往事……有关于爸爸的。”
闻言,傅恒初的眸色深了深,湛黑的眸子在夜色没有以往的冷厉,其间隐藏的那抹黯然让人有些心疼。
父亲为救自己丧命,无论是谁,怕是都不会容易释怀吧?
秦蓁绕到他面前蹲下,把披在他腿上的毛毯拉好,犹豫了片刻,才问:“小姑跟爸爸是什么关系?”
傅恒初问:“看出来了?”
“如果单纯是妹妹思念亡故的哥哥,不应该是那种情绪。”傅云的表现,在她看来,更像对恋人的思念。而且,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提及傅恒初的母亲。
“小姑在认识爸爸很久后,才知道他是自己的哥哥。”傅恒初望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回答异常得认真。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说明一切。
秦蓁没有再问,而是起身看着他说:“外面冷,我推你回去吧。”
傅恒初点了点头。
她推着傅恒初往小院走去,凝神看着不远处摇曳的灯火,脑中缓缓响起傅云说的话。
她一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心底却莫名地眷恋了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