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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自动随机防盗章, 72小时自动解除。  冲禹不以为忤, 还笑眯眯的摸他们的头,问他们有没有认真修炼。童子们争先恐后的表功,一个个都说自己修炼得最勤奋最认真。冲禹哈哈大笑, 掏出一只玉瓶递给其中一个:“拿去分吧。”

    小娃娃们一阵欢呼,道了谢, 骑着白鹤飞跑了。

    杨五看得嘴角微翘。

    远处又有一队玄衣劲装的英武青年, 踏着飞剑, 衣袂飘飘, 队形整齐的飞了过来。活脱脱便像是刚才那列白鹤的人形版,直直的朝着飞舟飞来。

    “真人!您回来啦!”为首的青年欢喜的叫道,控制住速度, 与飞舟并行。

    “小柯。”冲禹道。“怎地是你。”

    青年英气勃勃,声音宏亮:“今年师侄领了巡山执事。”

    “甚好。”冲禹道, “掌门可好。”

    “掌门闭关尚未有消息。”

    “冲昕师弟如何?”

    “道君安好。冲琳真人每旬往炼阳峰一次。真人且放心。”

    冲禹点点头,微微松了口气, 又询问起他不在的这两年,宗门中都有些什么大事。小柯便仔细回忆, 认真作答。只是间或往冲禹身后瞟去一眼。

    适才便看到了那少女,周身一丝灵气也无,显然只是个凡女。真人不是给冲昕道君寻解药去了吗?怎地带回个姑娘?若说是半路收的新徒儿,还没开始修炼, 这年纪未免有些大了。若说是外面收的炉鼎……青年小小的纠结了一下。

    这……未免有点太黑了……

    他跟了飞舟一路, 及至再没什么可向冲禹汇报了的, 冲禹也没有给他引见那少女。抬眼看看前面,讶然道:“直接便去炼阳峰吗?”

    “两年了。”冲禹点点头,道:“你自去忙吧。”

    小柯躬身一揖,脚踩飞剑,领着他这一队黑衣执事去巡山了。

    从冲禹问起门中事,杨五便退后了几步,转过身去,走到船头的另一侧舷边看风景。及至小柯离去,听得冲禹唤她,才转过身来。

    “那便是冲昕师弟的炼阳峰。”冲禹说。

    杨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座苍翠的山峰映入了眼帘。这,便是她以后要待的地方吗?

    飞舟驶近山腰上部,可以看到一片开阔平地,紧贴山壁,有宫殿式的飞檐斗拱,朱漆大门洞开,身姿婀娜的美貌侍女垂手恭立。

    待飞舟悬于地面半尺之地,冲禹带着杨五下了船,侍女上前行礼道:“见过真人。”

    “师弟呢?”冲禹问。

    “道君接了真人的传音符,本想出迎,谁料刚刚发作了一回,此刻正在浸冰寒池。”侍女峨眉微锁,看了杨五一眼。

    冲禹一听,对杨五说了句“跟我来”,便大步走进门去。杨五脚步微顿,随即跟了上去。进了大门才知道,怪不得依着山壁而建,原来进了门,里面便是山洞了。

    一进去便是一处空间极大的山洞,干燥、温暖,非但不憋闷,反而觉得比外面空气还清新几分。岩壁干燥光滑,嵌着许多明玉,散发柔和的光芒,映得山洞里亮堂堂的。洞中有一架巨型玉屏,玉屏前有台,台上有主位、几案,台下两侧分列着对称的客席和几案,这里像是用来会客的地方。

    冲禹道:“你在这里等。”说完,便匆匆绕到玉屏后消失了。想来是玉屏后还有通道。

    杨五目光落在平整光滑的地面上,静立了片刻。倏地转头看去。

    侍女偷窥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来,有一瞬慌乱 ,随即却下巴微扬,定定的看着杨五。杨五并不回避,静静的看回去。过了片刻,侍女先移开了目光。杨五微微一笑,转回头去,继续欣赏暗青色的岩石地面和泛着莹润光泽的玉屏。

    怪不得冲禹一路都在嫌她黑。刚才远远的看着,觉得是个美貌的侍女。这会离近了再看,才发现她相貌五官,都只不过是平平而已,不过因为皮肤白皙,所以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很好。

    她又想起刚才在飞舟上看到的那些人,童子也好,妇人也好,就连那队黑衣执事,都生得白白净净的。冲禹这三绺长须的大叔,也是面白如玉。说不得,她这身健康漂亮的蜜色肌肤,搞不好在这里反倒成了另类。

    冲禹口中那个十分挑剔的“冲昕师弟”,不知道见了她又是什么感想。

    杨五漫不经心的想着。忽然一个低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蓉,带她进来。”

    杨五抬头,面前只有空阔的山洞,巨型玉屏。那声音听起来却仿佛人就在你身侧,嘴唇就贴在你耳边。大约,是什么传声的神通吧。毕竟这是一个宇宙法则与她的世界大相径庭的地方,杨五已经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习惯了这些不符合物理定律的神奇能力。

    叫苏蓉的侍女道:“随我来。”走在前面引路。杨五抬脚跟在后面。

    玉屏后面不仅果然有条通道,还非常宽阔。一路走来,洞壁上都嵌着明玉,光线明亮却柔和。通道很长,还有许多岔路。杨五目前没有逃跑的打算,也不忙着记路,反倒有闲情欣赏这奇异的山洞。待走过一段走廊,前面忽然开阔起来。杨五眼前一亮。

    开阔的山洞中,竟然有一片碧绿水潭。一束淡金色的光垂直打落,正好将碧潭中心一块拱出水面的岩石拢住。石上一丝尘土也没有,却自岩石中生出一丛碧绿的翠竹,在淡淡金光中微微摇曳。

    杨五忍不住在潭边停住脚步,抬头向上看去。原来洞顶像个倒扣的漏斗,斜向最高处,能看见巴掌大的一块蓝天。原来那淡金光束是自洞口垂落的阳光。

    年轻时候看过的那些仙侠小说忽然被从记忆中翻了出来,杨五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哦……原来,这就是“洞府”。

    苏蓉听见身后没了脚步声,回头探看,蹙眉道:“姑娘,真人和道君在等我们呢。”

    杨五“哦”了一声,重又迈开脚步。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她目前还无力改变。那么,作为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起码这里的环境很是不错。在上辈子,她都没悲春伤秋过,会苦中作乐、能在逆境中发现美好事物,总比自怨自艾、苦大仇深的要过得轻松些。

    一路上,像碧潭一样,顶上开了“天窗”的还不止一处。每一处有自然光线垂照的地方,都生着奇异美丽的植物。虽然这洞府里空气清新,但杨五的心理作用,还是让她在看到这些阳光的时候,感到舒服了一些。

    她随着苏蓉又走了一段路,感觉已经深入到山腹深处。到了一处高阔的洞口,一直疾走的苏蓉忽然减慢了步速,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截雪白脖颈,腰肢轻摆,袅袅婷婷的走了进去。杨五跟在她身后。

    “道君,人带到了。”她向着某个方向垂首道。

    杨五一走进洞里,就感觉寒意逼人。扫了一眼洞中全景,十分宽阔,正面的岩壁上,开满了美丽的蓝色莲花。仔细看,却发现那些莲花竟不是植物,而是晶体,每一片花瓣,都是薄薄的蓝色晶片。这洞顶也开有天井,淡金阳光垂落下来,投落成一个圆形的光斑。光束中却没有生长什么奇异的植物,而是一整块长方形的白玉。淡淡的白雾在白玉周围不断生成,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这些一眼便扫过,杨五随即便看向另一侧,苏蓉正对着那边行礼。

    却是一个汤池,人高的小瀑布从垒积的石块上冲下。年轻男人的身体在白色的水流中隐约可见,肌肉结实,腰身劲窄,就是……太白了。

    好笑的是,杨五站在后面,能清楚的看到苏蓉原本雪白的脖颈,都变得粉红起来。

    冲禹笼着袖子站在池边,见到她来,原本紧锁的眉头才放开,露出一丝轻松。对苏蓉随意的挥挥手,冲着水流下的男子道:“师弟,以后有杨姬在,必会无事了。”

    杨姬?

    是说她吗?

    杨五抬眼,正好看到转过身来要退出去的苏蓉投过来一瞥——恍然大悟的、轻蔑的一瞥。若说适才在入门的大洞中,两个人的目光相接,是年轻女子间平等的暗暗较劲。那么此时,苏蓉再看她的眼神,就已经变成了充满鄙夷,高高在上的了。

    这变化是因为她被唤作“杨姬”。

    “姬”啊……

    她明白了。

    在水流下面冲刷身体的男子忽然动了,转身走出水瀑。杨五和他的目光也就对接了那么一瞬。年轻男子长腿一抬,哗啦一声,便从汤池里出来了。他赤着上身,下身倒穿着裤子。待他站直身体,杨五觉得仿佛有一阵清风从他身上拂过似的的,肌肉上的水滴,湿漉漉的裤子,瞬间都干燥了。

    ……真方便。

    这是个高挑瘦削的年轻男人。之前看背影,杨五觉得他皮肤太白了。以她的审美来说,男人肌肉结实,小麦肤色,是最性感漂亮的。但当她看到这年轻男子的面孔时,深觉得小麦色的肌肤也许真的不适合他。

    陌上谁家少年?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模糊界限的男子一伸手,一旁衣架上搭着的白色衣袍便乘风般飘了过来。少年……或者青年,也未套入衣袖,只将衣袍随意的披上,看着冲禹道:“可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吗?”

    冲禹捋着胡须想了又想,道:“差不多都交待你了。切记一开始要控制好,莫要太猛,尚不知她能承受多少。待你们试过了,将情况说与我,我和冲琳再合计着看如何调整。”

    他说“差不多都交待了”,却又絮絮的念叨了一大堆,什么周天啊,什么经脉啊。杨五听不懂,便安静的站在那儿,目光落在地上。耳中听着,在冲禹碎碎的念叨中,这位道号冲昕的道君间或会回以“嗯”,“好”,“是”,“晓得了”……

    待冲禹说得痛快了,才想起杨五。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自家师弟。一个肤色健康充满活力,一个白皙如羊脂玉,称得上最佳肤色差。只可惜,白如玉的那个是师弟。

    他摸摸鼻子,道:“小五来自山野,黑了点,人不错。你好好待她。”

    最后一句大约是让冲昕有些意外,于是杨五很荣幸的被年轻的道君看了第二眼。

    冲禹又对杨五说:“小五,以后听我师弟的话,莫要害怕。”他顿了顿,语气随意的道:“我昨日跟你说的话,要记得。”

    杨五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记住了。”

    冲禹就对冲昕道:“那我就回去了。两年不在,也不知道那群小崽子有没有把我的丹房炸了。”

    “我送师兄。”冲昕道。

    两个人就从杨五身边走过。能听到他们在洞口推让。

    “行了,别送了,尽快开始吧。记得告诉我效果。”

    “劳师兄为我奔波受累,多谢了。”

    “谢倒不用,你那株赤霄草成熟时,记得一定喊我,你们可千万别瞎采啊,那个要很小心……”

    “嗯嗯,一定。”

    两个人的声音渐轻……

    杨五的目光一直散落在地上,直到有白色的袍角在她的余光中飘过,停在她身前。头顶便为一只手掌覆住。

    仙人抚我顶,第三次了。

    杨五闭上眼,并没有抱什么期望。人总是期盼奇迹,奇迹又哪有那么容易就发生。或者,哪那么容易就降临在你身上。

    “果然一窍不通。"她听见这个叫作冲昕的人呢喃道。视野里那片袍角便甩动了一下,飘离了她目光所及的范围。

    他喊了一声“苏蓉”,音量不算多大,但片刻之后,苏蓉就袅袅的走进来了。

    年轻的道君吩咐他的侍女:“这是杨姬,以后会在我身边。你带她去安置。”

    苏蓉犹豫了一下,请示道:“要安置在洞府里吗?”

    冲昕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半山没有空房了吗?”

    苏蓉道:“有的。”

    冲昕便道:“随她挑一间,随便哪里。”

    反正不会是洞府里——杨五旁听着,已经懂了。她抬起眼,冲昕已经转过身,朝着那方白玉走去,只留给她一个后背。苏蓉则道:“随我来。”

    对用后背对着你的人,不用讲礼貌。杨五正好把行礼都省了,直接跟着苏蓉离开了。

    看着拉着大妮儿和其他人的车消失在视野里,站在的村口的父母们或者嚎啕大哭,或者悄悄抹泪,当然也有那掂着铜钱面露笑容的。

    五妮儿的娘回到家就倒在炕上了,脸埋在被子里呜呜的哭。二郎、三郎和四妮儿吓得不敢吭声,他们的爹则蹲在门槛上一声不吭。五妮儿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整个人藏在阴影中。

    她听见她娘在这种时候,在哭泣中还在念叨“仙人”。是的,仙人。这个词她后来听到许多人提过许多次。

    要是仙人来了就好了。

    要是仙人能舍张求雨符就好了。

    要是仙人能来给变出水就好了。

    仙人怎么还不来?

    仙人好几年没来了。

    她只当这是村人的愚昧迷信,在耳畔转过,便随风散去。可现在,她的娘在这种时候,还呜咽着提起“仙人”。

    她哭泣道:“仙人怎么不来了!仙人要是来了,选中大妮儿去当仙人,大妮儿就不用……就不用……”在困苦中,在绝望中,这个女人指望着“仙人”的降临和慈悲。

    这是多么的愚昧和……弱小啊。

    杨五妮儿垂下眼眸。她看着自己的手。她已经快七岁了,随着年纪增长和坚持不懈的练习,虽然还是比普通的孩子稍差一些,但她对身体的掌控比自己以前已经强了很多。但,依然是这么的弱小啊。

    在这个家面临的困境中,她毫无用处。她甚至不能像四妮儿那样跟着爹娘去山林寻找食物,因为会拖累大家的速度。

    杨五妮儿深深的明白,在这个家里,她只是个会消耗粮食的累赘。她什么都做不了。看着大妮儿流着泪被塞上车,看着那车越行越远,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的感觉,似曾相识。

    杨五妮儿不知道为何,深恨这样的自己。

    大妮儿走了,爹娘打发了四妮儿和她一个屋睡。她半夜起来尿尿,听见了隔壁爹娘压低声音的交谈。房子太过简陋,中间虽然有墙,顶上却是通的。

    “小五看起来是好不了……”男人说,“大家都说她是傻的。”

    女人轻轻的嗯了一声,男人接着说:“今天老叔劝我,这样的傻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养不活……”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女人似乎才恍然明白男人的意思,惊道:“你、你啥意思?”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的说:“老叔劝我说,不如……”他后面的话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大约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反应,当他们自己都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是错的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降低音量。

    五妮儿就听见她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下:“不行!”她随后“唔唔”了两声,似是被丈夫捂住了嘴。

    他说:“你小声点儿!”

    她便压抑的、呜呜的哭起来,就像下午大妮儿跟着人牙子走后那样。那之后两个人的声音便低到听不清了,五妮儿听了片刻,放弃了。回到自己的炕上仰面躺着,望着黑黢黢的房顶,沉默。

    第二天,她的娘破天荒的给她盛了比两个哥哥还多的食物。

    “吃吧。”她说。说完,就转过头去抹眼睛。

    当她的爹跟她说,要带她去山里挖山货的时候,杨五妮儿什么也没说,乖顺的牵着她爹的手,任他领着进了山。回头的时候,看见了她娘哭倒在门边……

    她以往没跟大人进过山,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外的山脚下,和农田的最边缘。严格的讲,这等于就是没离开过村子。

    但虽然如此,她依然能察觉到,她爹带她进山的路线,格外的曲折,甚至几处是绕了圈子的。最后,他把她带到了即便是他们挖山货都不会到这么远的深山里。

    他对她说:“你在这儿等爹,爹去挖点东西。”他说这话的声音是颤抖的,他的手也是颤抖的,他不敢看她目光木讷的眼睛。

    杨五妮儿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放开了他的手。男人便朝远处走去,一步三回头,眼中有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