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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的统计和汇报让竹生知道, 那天她和她的人真的很幸运。因为敌军足足有八百人。
她得知这个数字的时候沉默了一下。不难想象倘若当日直挺挺的撞上去,一百人在八百人手里能过几个回合?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举城相托”这种夸张的事情众人接受起来毫无障碍了——前任朝城守便是云游至此,一番长谈折服了前前城守,被“举城相托”了。
这是文化的差异。当日竹生在范深的授意之下顺从民意接过了那印信,到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这事儿戏。相对于法律和规章制度, 这里的人更信奉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竹生的幸运,对澎城的百姓来说则是不幸。虽则竹生和她的人来的及时, 百姓亦有死伤, 更有房屋烧毁。幸得当日竹生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救火,百姓事后得知, 对新城守亦感激不尽。
范深无恙,澎城入手。待得第二日一切乱象皆平息, 竹生便遣了几人骑着快马回坞堡给翎娘和阿城报信。
几日之后,这几人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高管事。
“岷山的盐场已经失了。”高管事道。“附近村人也都逃散了。”
范深道:“我们的人可有死伤?”
高管事道:“倒没有, 只是没弄到盐。”他发愁,堡里的盐也撑不了多久了。
竹生问:“盐场有多少敌兵?”
高管事道:“王小满偷偷爬过去看了,约莫一二百人。”
竹生使人审了俘虏,证实确实盐场留有守兵二百人。
这是必得夺回的。否则不光高家堡, 连澎城都要没有盐吃了。
澎城一战后, 清点人数, 高家堡一百村兵只折了四人, 都是被捅了心口、抹了咽喉, 当场便死了的。其余的, 受了重伤,便有同伴掩护,立即饮下药水。
回春丹稀释成药水,效力大减,并不能肉骨生肌,却也能立即止血,恢复些许体力。纵然如此,已经被众人惊为神药。小伤轻易不用,格外珍惜。
澎城守军没有竹生的仙丹药水加持,运气就没这么好了。这些守军都是本地人,都有家小在此,城破之时,只能死战不退。三百守军最后剩下不到二百人。
竹生和范深商量后,留下五十堡兵给他,带了五十堡兵,五十守军,和七刀奔赴岷山盐场。
这一次,五十守军也分配到了药水。澎城之战时,不少受伤的守军便见识过这神药了,此时水囊挂在腰间,便格外安心。
岷山盐场的丰军虽是他们的两倍,但竹生等人却是偷袭。七刀于这种事格外擅长,他带着人偷偷潜入,在盐场的水缸里投下了一颗“泻药”磨碎成的药粉。果然一餐饭食之后,丰军便开始立竿见影的跑茅房。
竹生等人以格外少的代价收回了岷山盐场。留下几十人,其余的人绑着俘虏,折返澎城。
路上,阿牛还称赞竹生那泻药见效快。竹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旃云峰出品的冰露雪梅丹,用一颗便少一颗。被当成泻药用,便是竹生,都觉得肉痛。
待他们带着俘虏带着盐回到澎城,却看到一进城门的广场上,乌泱泱的集着许多人。
众人见到他们,纷纷让开路。
“城守回来了!”
“竹生姑娘回来了!”
待看到俘虏和拉回来的盐,百姓爆发出了欢呼声。许多人家盐罐已经见底,城中还在售的盐,价格已经高到不能承受。
竹生翻身下马,看到广场上范深和几名属官都在。中间空地上,绑着一串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怎么回事?”竹生问。
范深道:“已经查明,便是这两家开了城门。”
澎城虽小,也有高墙。城守闭了城门,据城死守,这八百丰兵原也奈何不了他们。
孰料那丰军将领十分狡猾,使兵士在城墙下叫阵,言道丰军大军已是压境,待大军带着攻城器械前来之时,便是城灭之时。澎城此时不降,待城破时便要屠城。
城中一时人心惶惶,朝城守斩了几个散布流言之人,才镇压下来。不料两家互为姻亲的大户,傍晚时给城门守兵送饭送肉,却在饭菜中下了迷药。
彼时丰军假作撤退,实则悄悄埋伏,就等这等一心逃离此处之人从里面开门。
待门开了,悄无声息的便杀了上去。这些人吓得肝胆俱裂,幸运的是这些丰军为了抢门,无暇顾及他们,他们便丢下车子,四散逃了。
过了几日,他们探头探脑,发现澎城已定,城墙上的守兵依然是熟面孔,又大着胆子摸回来了。
正巧澎城人已经从俘虏口中问出了城开的缘由,正在缉拿他们。这些人一偷偷摸回来,立即被人发现。叫众人绑了送官。
寻常百姓自不会觉得倘若城不破,丰军不分散,竹生的人来了,极可能以卵击石,全军覆没。他们只觉得若不是这些人,等竹生来了,围自可解,也就不必死人了。
恨意自然都落在了这两家人身上,叫嚷着要这两家人偿命。
竹生听罢,扫视一圈。那两家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绳索捆成一串,瑟缩着看着她。
她目光扫过来,其中一家的家主忽然扑起,连带得跟他拴在一起的儿子们都猝不及防滚到在地。
七刀在竹生身侧,已经闪电般拔刀,架在了那人颈上,只待竹生发话。
那家主哭喊哀求道:“姑娘饶命!我等知错了!我等该死!我愿将家产奉上赎罪!求姑娘饶命啊!”
身周一时静了下来。
新城守身手惊人,许多人都见识过。但她终究是个年轻女子,性情如何,处事手段如何,澎城的人,都还不了解。
特别是城中属官,以后都要她手下做事,比百姓更想知道新城守做事是什么风格。
竹生却唤来城中掌管刑法的属官:“此人按律当如何?”
刑官道:“叛国通敌,当夷三族。”
竹生道:“自私逃生,虽致城池失守,却也非通敌。当如何?”
刑官道:“可减一等。十岁以上男子斩首,家眷财产罚没充公。”
竹生道:“既然有律可依,依律而行即可。”
她顿了顿,道:“立斩!”
七刀闻言,钢刀便毫不迟疑的挥落,那家主一颗大好头颅便滚落地上。两家人见状,都瘫倒在地。
围观百姓沉默一瞬,忽然爆发出欢呼。属官们亦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知她武功高,就怕她有妇人之仁,没有最好。
范深微笑。
七刀已给竹生牵过马来,两人翻身上马。女子英姿飒爽,少年挺拔彪悍。
范深将这里的事交给刑官,亦上马一同离去。
百姓们交头接耳。
“看不出,年纪轻轻,不是那等耳根软的。”
“那是你没见过城守杀人的样子!”
“你看到了?”
“嘿!我何止看到!我还冲上去帮忙了!”
“……吹!接着吹!”
路上,范深问起岷山之事,七刀简略说了。
他口才原本就便给,只是在竹生跟前常被她压制着,便显得话少了。
范深听到盐场已经拿回,且无人伤亡,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
他们现在的问题就是少人缺物。物资短缺倒也罢了,青壮兵丁死一个少一个。统共就这么几百个,死不起。
“我这里也有个好消息。”范深笑道。
“哦?”竹生看他。
范深道:“府库里有铁。”
竹生的眼睛就亮了。
范深道:“两千斤。”
两千斤不多,却很够他们打造些武器了。高家堡的堡兵,终于能摆脱竹枪、竹弩的局面了。
范深道:“还有一百套皮甲。”
他叹道:“朝兄早知天下将乱,他已经尽力了。”
待回到府中,洗漱休整过,再在议事厅碰头,再无旁人,竹生才问:“丰军所说大军逼境,是真是假?”
范深道:“已审过俘虏,丰军大军是朝着涪城去的。那里乃是边城重镇,有大军驻守。丰军若胜,邯国便等同打开了大门,只会一路向东推进。”
他展开舆图,指着两处城池道:“赫明、安州才是他们的目标。这二镇一旦拿下,邯国腹地再无屏障。”
“我们呢?澎城在哪?”竹生问。
她的目光随着范深道手指划过舆图,最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
在两国边境,位置偏僻,而且显然不在丰国的行军路线上。
“这倒不错。”她说。
“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少,兵太少。”范深说,“竹生,我们必须增兵。”
增兵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当一个自然人还是一个农民的时候,他从事生产,可以产出粮食。可当他被征为兵丁的时候,他就反过来成为纯消耗粮食的存在。
“先把守兵补满。堡兵维持原有人数不动。”竹生道,“建立预备役编制,农闲时必须参加训练,若无战则维持生活,若有战则上战场。”
“至于人口……”她说,“不是在打仗吗?流民必定激增。把他们拐回来就是了。”
“这个事情让七刀去干,他最善于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