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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府不是西域奸细,和他有牵连朝中重臣也并不是西域奸细。可他们在做的事情,你当西域奸细,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跪在地上的安知府将头深深的埋进膝盖,不管别人怎么震惊,怎么控诉他始终一言不发。
不为别的,只因为乔安在离开蜀州的时候,特意交给了三皇子一本亲手整理的手札。上面记录的是安知府‘按典用刑’的手法和依据,以及他自己整理出来的,足以令人精神崩溃却又不留痕迹的医学手法。
三皇子拿到这本手札的时候问他:“想凭着这个,扳倒根基深厚的一方知府?”
乔安抿唇一笑,亮闪闪的眼中是比夜空还纯粹的黑:“扳倒知府是政敌的事,肃清朝政是朝廷的事,惩治蛀虫是代君巡查的殿下的事。在下不过草民,只想替心爱的人要个公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长身玉立,浅浅一笑:“在下相信,这个手札能帮上殿下的忙。至少在审讯一事上,它能让你无往不利。”
三皇子翻开手札,仔细看着上面的字句。他看都的不仅仅是乔安对律法的熟悉,对刑罚的变通,对粗浅医学知识的深度应用。
更多的,是深深的爱,是对爱人无限的保护和宠溺。
他想要用在安知府身上的手段,全都是安知府曾加注在杨桃身上的苦难。他在用行动告诉安知府:我乔安护着的人,你没资格动。倘若你硬要动,必然会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同时,他也在告诉三皇子:我早就看穿了你的计划,并在暗中为你准备好你所需要的部分证据。我是草民,但也有智慧和勇气,容不得旁人随意轻贱。
三皇子吩咐暗夜用了手札上的法子,于是安知府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敢反抗,不敢辩驳,他早就经历了各种绝望,也早就已经认命。之所以如今还活着,也不过是想通过周县令给京中传回去信,让太子殿下早作准备,以便保全安家在朝中的势力。
杨桃适时的替翠香翻案:“虽说最后定性为疑罪从无,可翠香分明枉死,绝不该背负奸细的嫌疑。”
“当初在知府府中查验茶盏,余毒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毒死健壮的老鼠。这只能说明……”
“说明那毒是我儿子安知远的后抹上去的!”安知府突然抬头,他眼睛发红,却又目光涣散。他循着声音看向杨桃,眼神却穿过她的肩膀,散在了虚空之上。
“还有什么好问的,还有什么好审的?我所有的罪名不都已经罗列好了,你们需要的所有证据,不都早就掌握在了手中?”
“我行贿受贿,数额巨大;我贪赃枉法,判过无数冤假错案;我结党营私,一手遮天,几乎就是蜀州的土皇帝;我儿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纵容包庇从来不曾责备。
你们说的所有罪我都认,我都认了你们还耽搁什么?我堂堂一州知府,你们谁都没能耐立马要我性命。
所以,还耽搁什么?盼着我去死的你们还耽搁什么,押我进京受审,让大理寺定我罪名,让圣上在判我处斩的宗卷上御笔朱批!”
他以为自己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却没想到出口的话犹如蚊蝇,只足够在场的人勉强听清而已。
昔日不可一世,权霸一方的知府大人,落魄得连说话都没了气势!
吼完这些,他无限愤恨的瞪向杨桃,这个毁了他儿子又毁了他的低贱女人:“在你去蜀州的路上,就该将你碎尸万段,你个贱人!”
他恨她,若不是她,他儿子还是意气风发的公子哥;要不是她,没人会发现抹在那茶盏上的毒来自西域;要不是她,他轻松就能让乔家和赵家闭嘴,他便还是高高在上,跺一跺脚地都跟着抖三抖的蜀州知府。
哦,不对,还有乔安!
他愤恨的眼神又死死盯住了乔安:这个毛还没长全的男人,居然能给他设套;让他误以为他和杨桃不足挂齿;让他轻易就将自己的把柄递了出去……
安知府这一辈子遇到过多少对手,多少劲敌,却没想到最后竟败在这两个连和他说话都没有资格的贱民手里。
他恨!
“我安家但有子孙,便与你等势不两立!”
安知府恶狠狠地瞪着杨桃和乔安,那模样,就跟要生吃了他们一般。
杨桃轻轻的看过去,那轻轻的一瞥就如偶遇了一粒尘埃:“一般情况下,人在放这种狠话的时候,都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自己本身,对恨透了的人无计可施,无能为力!”
她表情和煦,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这话听在安知府的耳中,却有如惊雷当头,劈得他神魂俱裂!
既然人证物证俱全,安知府又什么罪都肯定认,那这案子当真没什么好审的了。
眼看着要结案归京,安知府却又替周县令开脱:“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指使的,周县令不过奉命行事,没必要进京受审。”
他保住他,便是为太子保住了在蜀州的根基。立下这一功,太子也该知道安家忠心。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知道所有内情,又能快速和京中联系上的人。周县令的根基和地位很适合。他相信自己保住了他的性命、前程,周县令也一定肯投桃报李,在救下安家势力一事上出力。
周县令做的大部分坏事其实都能往安知府身上推,从而减轻责罚。
可这一件除外。
秦夫子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没多时李宇和杨春晓就从围观人群中走了出来。
两人端正的个三皇子行了礼,而后一同状告周县令意图干涉朝政、动摇国本。
李宇从怀中拿出了当初张谦写给他的排练过程:“这是周县令指使草民污蔑秦夫子的证据,中间涉及上次轰动全国的大殿辨礼。牵涉的朝中大员有二十五人之多。”
杨春晓便是旁证:“草民亲眼看见张谦在破庙中监督李宇等人练习,但又一字不合心意都得从头来过。他说,县太爷的目标不只是秦夫子一人,还得为京中贵人制造机会。如今形势严峻,必须得有动摇京中要职的理由和机会。
而秦夫子就是突破口和机会。那些和秦夫子有关联的人,就是可以收拢或者斩出的棋子。”
下一局事关天下的棋,多么狂妄的语气!
三皇子眸色突然变冷,虽只是一瞬间,却也足可窥见他的情绪。
“这,也是你指使他做的吗?”三皇子惊堂木一拍,出口的语气虽说不重,却足够安知府惊心。
动摇国本,几乎等同于叛国谋逆。这罪名,足够诛灭他九族。
便是西域奸细一说,他虽没反驳过,却也从不曾亲口承认。因为他可以死,但安家不能就这么被一网打尽。
三皇子厉声质问,他不得不答,于是怆然摇头,绝望得几乎失声:“不是,下官从不曾指使他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张谦被再次带上公堂,他震惊于李宇手里居然握着他写的亲笔信。
可都到了这个地步,再多的情绪又有什么用?老老实实的招了,好歹能免两顿酷刑。
他招了,这回招的是他所知道的全部。达到漏夜杀人,小到周县令最喜欢关照哪一家青楼的哪一名妓子,但凡他知道的,无一遗漏,统统招供。
先前还喊着冤枉的州县令安静了下来。他瘫倒在地上,浑身上下忍不住的发抖。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过来:“三皇子从不曾看上他女儿,从不曾将他当做自己人。他做一场要娶自己女儿当皇妃的戏,做一场绝对信任不带亲信的戏,不过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放下防备,从而狂妄自大,将所有过失和把柄都暴露出来。”
好狠的心,好利的招!
他悔啊,悔得肝肠寸断,可有什么用?
三皇子问冯太医:“本王虽奉命代巡蜀州,上可罚贪官污吏,下可斩地痞流氓。如今真相大白,本王可能抚慰百姓,犒赏有功之人?”
冯太医答:“殿下既为代君巡游,所做所为便代表陛下心意。错者当罚,功者必赏,如此才能显现陛下刚柔并济,心系天下。”
这话出自冯太医之口,三皇子便可以放开手脚大肆加赏了。即便赏赐有过分的地方,闹到京城,也无人敢拿这事做文章。
谁让冯太医多次救过皇帝的命,在皇帝心中地位超然呢?
三皇子朝冯太医拱手一礼,而后惊堂木一拍,肃穆道:“安知府、周县令罪大恶极,择日押赴京城受审。蜀州知府所担事务,由吏部侍郎代为处理;梁县县令职务,由秦夫子秦子墨暂代,直到朝廷任命官员接替为止。”
到现在,安知府才终于明白:打着考评官员旗号,将蜀州政务查了个遍的吏部左侍郎,其实是三皇子的人。当他还在和杨桃、乔安斗智斗勇的时候,人家早就摸清楚了他的老底,做好了接掌整个蜀州的准备。
一口老血从胸腔喷出,他顿时眼冒金星,生不如死。周县令早就喷血无数,做了那么久当三皇子岳丈大人的梦,现实的巨大反差,几乎令他崩溃。
可三皇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对杨桃等人的赏赐,才是扎透他们心窝的那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