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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在最前方的阿宣,丝毫不知,在方暮初的帮助下,追逐者已经被拦下、危机解除了。
阿宣低头,只顾不停往前跑,想要赶紧跑回茶铺躲起来。
察觉到身后追踪者们的气息消失了,含月施展轻功,一招乳燕投林、越过人群,追到了阿宣面前,抓起他的手,温柔道:“别跑了,阿宣,那些人没有追来了。”
阿宣抬起头,满面通红。体内真气流动,跑这么久,他并不觉得累,但觉浑身燥热无比。
含月见他气息平稳,脸红得实在怪异,当下狐疑:跑步的人,怎么可能呼吸不乱,只红晕上脸?
心中大感好奇,握着阿宣的手腕不禁又紧了些,这一下,含月清楚地感觉到,他脉搏阵阵鼓动,有真气在鼓荡。
含月呼吸一窒,脸色“唰”地变了,扣起阿宣的手,扯到面前。
越是心乱如麻,越不知从何问起。她嘴巴张了张,只吐出几个单音节:“你……怎么……?”
你怎么练了内功?
阿宣聪敏知事,当然知道含月想问的是什么。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才逃过王烊的追赶,现下见到含月脸色不对、大有责问之意,哪有心思应付。慌乱之下,一把推开含月,再次夺路而逃。
阿宣跑得又稳又快,没半点轻功的身法,但明显有内力加持。含月望着他的背影,确定了猜测,惊恐万分,拔腿便去追阿宣。
两人你追我赶,终于在茶铺门口,含月一个飞身,将阿宣抵到了墙角,双手架在他肩上、一把将他推按在了墙上。
远处,围观者的欢呼声还在沸腾,但听在含月耳中,却是极大的嘲讽。她痛心疾首,用起伏不定的声调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学了武功?”
阿宣惶然间、情绪未平,垂首咬唇,并不回答。
沉默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先前和阿宣一起逛街时,那颗雀跃热络的心,瞬间被灌了个冰凉,心上就像是被砸出了个窟窿般,凉风呼呼地直往里面灌。
半响,她又不甘心地低喃道:“谁……是谁教你的?”问完之后,立即意识到这个问题真是可笑!
成天和阿宣在一起的武林人士,除了方暮初,还有谁?
那个可恶的男人,明明是请他来教阿宣读书的,他为什么要辜负她的希望和感激,反而偷偷教阿宣习武。
含月越想越气,声调随之高扬,双手紧紧地掐在阿宣肩膀上,责问道:“也就是说,你每天把房门关得死死的,说要写文章,其实都是在骗我?其实你是在里面练武是吗?”意识到方暮初和阿宣两人、早已联手,合起来将自己骗了个彻底,含月就像颗引火线烧到尽头、不爆不快的炮仗似的,一瞬间火冒三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答应了我不会习武的吗?”
十根玉指越抓越紧,几乎要嵌到阿宣的肩膀里去了,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剧烈的痛感,加上厉声的喝问,脑海中闪过方才王烊的面孔,熟悉的屈辱感隐隐浮现,随着血脉上涌,膨胀成忿恨。
回望含月那张青红交叠的脸,阿宣像看陌生人似的,反问:“我学习武功又怎么了?”
含月痛心疾首,为阿宣的欺骗而愤怒,更为他这样冷漠且无所谓的态度而难过。眼前的男孩根本不知道,在他无所谓的态度背后,是她这一个多月努力的功亏一篑、付诸东流。
明明很努力地阻止阿宣习武,拼命想引他走上学文的道路,但他还是修习了内功。
难道命运的轨迹早就注定,该发生的必然会发生,她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白费力气而已?既然如此,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回到二十年前?
含月无力质问苍天,她只能一遍遍地责问阿宣,“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对你照顾得还不够吗?你想要的我不都努力给你了吗?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阿宣讨厌听她用“骗”这个字眼,也抬高了嗓门道:“我就没有答应过你,说要放弃学武,何来骗你一说。”顿了顿,又反问:“我倒是想问你,我习武怎么了?你究竟为什么总是要拦着我,不让我习武!”
相处这么久,含月身世成谜,但他从不多作过问,唯一想从含月口中知道答案的,只有这一个问题。偏偏站在含月的立场上,答案过于主观,是她最无法解释清楚的难题。
不知不觉间,俩人对峙的立场转换了,提问人和被问者的身份对调,含月手劲渐松,嗫嚅道:“我已经说了,你要是习武了,会变坏的……”
老生常谈,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阿宣并不买账,回道:“怎么可能,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再说了,你能学武,方暮初也能,这县里这么多武林人士都可以学,为什么我就不能学?”
习武是他唯一自保的手段。若不习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含月想他一辈子这样,见着王家的人就躲吗?
阿宣越想越气,抬起双手,狠狠的将含月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推开了!
这一下力气极大,如果不是内力扎实之人,根本做不到。
含月绝望得快要背过气去了。阿宣不仅练了武,而且进步如此之大,在学武方面,他天赋之高,今后的发展无可限量。
一想到他可能达到的造诣,再从他现在跋扈任性的模样,想象出他以后问鼎邪道的残忍形象,含月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被命运这只无形的手碾压得粉碎了……
甩开含月的抓握,阿宣见她不回话,只是瑟瑟地站着,以为她是理屈,便更加大声地嚷道:“是,你救了我,是对我好,可是你那只是自以为对我好。你要真心待我,想我过得好,你就应该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我根本不想读书,可你却一心想送我作童生。我只想习武,可你却一点武功都不舍得教我!”
见阿宣又发怒的迹象,含月本能的害怕,同时又深感委屈,鼻子一酸,咬唇相斥道:“听你说的这意思,这一个多月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最后竟还做错了吗?”
从小到大,含月身边都是比她大的人,虽不说过得像众星捧月的公主,但也算是在呵护和关爱下成长起来的。
长这么大,都是别人照顾关心她,她从来是爱的接受方,唯有遇见阿宣之后,她才懂得了付出爱,学会了全心全意照顾别人:赚到的钱都想着要给他花,所有的好吃的都是要给他,关心他的冷暖,关心他今后的发展,一心只想让他变成栋梁之材。
可是,现下,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竟是满满的否定之词。
眼泪在眼眶中似滴欲滴,含月哽声道:“原来,我照顾你得再多,都没用,只要不同意你习武,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都是无价值无意义的。”委屈憋在心里,尚能忍受;若是化成言语说出口了,那眼泪也便跟着一起决堤了。
含月抹着眼泪,阿宣见了,莫名地烦躁起来。但双方都觉得自己没错,没有服软的意思,一时间相向而立,无人主动开口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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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娘正在厨房里忙做饭,隐隐听见外面有人争吵,再一听,声音如此耳熟,像是含月两姐弟,赶紧跑了出来。
门外墙角边,只见一个气哼哼的仰着头,大瞪异瞳,脸色阴冷,另一个委屈的抽泣着,哭得梨花带雨。
“哎哟,这好好的,怎么看个热闹回来,还吵架了呢?”
“你问阿宣吧。”含月抹着眼泪,心碎难言,再一想想自己父母惨死的模样,一刻也不想再多见阿宣,转身跑进了后院。
许娘无奈,只能转脸询问阿宣。
后者坚持认为是含月莫名其妙,无理取闹,憋了一肚子不满,再加上刚才被王烊认出来了,心里还带着几分后怕。
百感交集之下,阿宣说不清也道不明,木然地回了句“我不知道。”便撇下许娘,径直跑回东屋,呯地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