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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药,意识渐渐模糊,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醒来时,头晕似乎好了一些,我用力挣扎着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重新闭上,再睁开,略好一些。
天色蒙蒙亮,看来我已睡了一天一夜,也不记得昨晚李世民是否来过,只看到四周伽云与狗儿疲惫的伏在榻边睡着了,而一边的桌案前,晚儿也衣不解带的靠着桌子睡着,脸上略有倦容,看来都是忙了半宿没睡。
我怕惊醒他们,于是不再动,依旧闭上眼睛。
没想到这眼睛一闭,居然跌入梦魇,往事扭曲了原本的模样,一个个曾经死在我面前的人渐次出现在眼前,有的幽怨的看着我,有的面目狰狞的向我索命,甚至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掐住了我的脖子,令我无法呼吸,我拼命掐扎,只觉身边都是人影,嘈杂不已。
几乎就在窒息的瞬间,我猛然的睁开眼睛,耳边一切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去,只余一片宁静,与半缕从窗台照进来的春阳。
原来只是一场梦,我依旧还活着。
晚儿刚好从门外进来,看到我睁着眼睛,眼神微挑,看着我,略有尴尬,脸上虽有喜色,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淡淡的走过来,言道:
“夫人醒了?晚儿奉陛下之命服侍夫人!”
声音中带着一丝故作的疏离与冷漠。
她竟然称呼我为夫人!心头揪然一痛,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却依旧面色淡淡的,吩咐着宫女们端来药和膳食,其间虽轻轻看我几眼,却并不敢与我直视。
头有些针扎般的痛,我捂住心口,气闷不已。
狗儿见状,立刻走了过来,跟随我多年,他自然明白我的心思,随即劝解道:
“公主,陛下已下旨,不得对外宣扬公主的身份,所有人等,一律称公主为夫人,莫说别人,就是奴才,在外人面前,也要称夫人的。”
听了狗儿之言,我心中顿觉一紧,李世民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说不再强迫我么?
晚儿虽然与我置气,不肯认我这个母亲,但也许只是在气头上,将来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李世民,隐瞒我的身份,却是为何呢?
如今我的身份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他这样做,难道——
我不敢想下去,如果真是那样,我必然只有死路一条了。
晚儿生我的气,也许并非只是因为我不答应帮她,而是也害怕李世民会对我动了心思,母女共侍一夫,传出去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更何况,如果将来晚儿的儿子真的有机会登基,恐怕也会因为我的连累而遭到别的皇子挤兑,遭到天下人的唾骂,单从为儿子着想这一点,晚儿也不敢再认我这个母亲。
看着晚儿忙碌的背影,从侧面看去,面色微显憔悴,显然都是为了照顾我。
她的心里必然是万分矛盾的,即便我们并非亲生母女,亲情要淡漠些,但她仍然不能不顾忌着李世民对我的感觉,既希望李世民因了我而多多垂怜于她,近而让三皇子多得些皇帝的宠爱,又深恐真会出现母女共侍一夫的尴尬局面。
而我,于情于理,都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尽管李世民是皇帝,天下美女皆可收入宫中,但唯独我不行。
正想着,忽见婢女内监们皆下跪高呼:
“奴才(奴婢)恭迎陛下!”
眼前一抹明黄,李世民已大踏步进来。我现在有气无力,连说话都有困难,实在不宜面见他,为免生出更多尴尬,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侍候在一侧的狗儿自然晓得我的意思,侍立一旁,听李世民问道:
“夫人现在如何了?”
“回陛下,夫人一直昏迷着。”狗儿答道。
晚儿也走了过来,立在李世民身侧,并不说明我已醒来过的事,只对李世民柔声婉转:
“陛下没有去上朝么?”
李世民道:“正要去,途经此处,进来看看。晚儿脸色这么难看?要注意休息。”
李世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感激与怜惜,令晚儿心生喜悦,声音却含着层层的担忧,言道:
“夫人一日不好转,臣妾便一日难安,恨不能代夫人受此苦难。”
“辛苦晚儿了,来日朕必有重赏!”李世民感叹道。
“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只要陛下高兴,夫人安康,臣妾再苦再累也值得。”晚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讨好李世民的机会,没办法,这就是宫中妃嫔生存之道,更何况是抱定了决心要夺位的妃嫔。
李世民见晚儿称我夫人而不是母亲,心情似乎十分愉悦,或许在他的心中,认为晚儿这么做,是默认了他对我的感情,同意了这桩荒唐事。
“晚儿总是这般懂事。朕要去早朝了,记得夫人若醒了,一定要禀报于朕。”李世民言道。
晚儿应了一声“是”,紧接着,又亲自送了李世民出去,这才回来,走到我的榻前,默默注视我良久,方道:
“陛下已经走了。”
她的声音与刚才判若两人,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般,涣散而冷淡,带着丝丝的嘲讽,不知是在嘲讽我,还是在嘲讽她自己。
“晚儿——”我唤道。
“请称呼我杨妃娘娘。”晚儿的声音依旧异常的冰冷,不带半分温度。
我望着她似乎游离在天际之外的眼神,心内长叹一声,只觉悲哀,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唤了一声:
“杨妃娘娘。”
晚儿转过身,不再言语,我却注意到她微微抖动的双肩,那般的瘦弱,但她肩膀上所担的,却是一副她几乎无法承担的重担。
我们二人再也没有什么话说,殿内的气氛更加冷清起来,狗儿知道我在想心事,并不打扰我,只有伽云像只草原上欢快的小鹿,看到什么都新奇得紧,整个殿中,除了伽云,再无任何欢笑。
日子就这样淡淡的流转,我生活在尴尬与悲伤的边缘,在御医与晚儿的尽心调理与服侍下,我的身子倒真的有些好转。
两个月后,时值初夏,我已能下榻了,虽然仍然有些头晕,但气色好歹是缓过来了,即便自己便是大夫,但我依然没能料到我还能活着走出这座幽静的宫殿。
两个月里,李世民几乎日日都要来上一趟,我不可能永远避着,总有见面的时候,却大多是相对无语,我用冷漠无视着他的热情。
因为李世民下了旨,宫中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我,所以我住的院子倒也清静,只是外面的传言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堪了。
宫中的人,向来都有添油加醋的嗜好,很快连朝中的大臣们也都知道李世民金屋藏娇,且是名来历不名的银发女子,有好事者,隐约也猜出我的身份。
这一日,我正在院内的竹椅上小歇,想着昨晚李世民说的那些话,该怎么拒绝才能既不伤了他的面子,又可让我摆脱目前的窘境。
而现在,我的身子虽远不如从前,倒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搬出皇宫了,否则那些后宫流言只会愈演愈烈,尽管李世民处死了几个多嘴的宫人,但流言仍在悄悄的蔓延着。这一切,于他于我于江山,都是百害无利。
我想到锦霞与晗儿,也让狗儿出去打听过她们的消息,锦霞仍在京城的安隐寺,而晗儿却远在东都洛阳。
或许,我该去投奔锦霞。
正想着,忽听得有人报:“皇后娘娘驾到——”
心中诧异,李世民不是不准任何人过来么?皇后来做什么?莫不是也听了什么风声,前来寻衅刁难了?
照说我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还从未见过皇后的面,于规矩实在不合,无奈我是有病之身,不便前去拜见。
关于李世民的皇后,我只知道她是隋朝名将长孙晟的幼女,其兄长孙无忌如今是大唐的开国功臣,当然,这些也都是在进宫后听宫人们偶尔说起的。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看到长孙皇后进来,我赶忙施礼。
“夫人请起。”长孙皇后声音温和,言道。
我起身,看到她年约三十上下,身着一套半旧的朱色长裙,脸上微施淡妆,发间只有几点银饰与一根玉簪,没有我想像中的华丽,反而十分素净,若非那一脸高贵难掩的气质,或许我会把她当作普通人家的夫人。
本来还怀着不安心情的我,略略放心,觉得这一定是位贤后,不会太为难了我,莫名的,心内生出一丝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