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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君胤眉梢一竖, 那天晚上, 云瑶抱着自己告诉他:君胤,你可知道毒死我娘的, 正是凌阮清。
他只顾着震惊云瑶会知道这件事, 但是却忘了追究如何得知。
此时听她突然说到这里, 心中有了点苗头。
“大婚之前,我收到皇祖母从五台山送来的消息,当时我有所怀疑,更是不太明白一直宠爱凌阮清的皇祖母为什么会突然倒戈将这个消息送达给我, 我深怕是个陷阱, 直到大婚后, 我与皇祖母再一次相见。”
“我才知道, 她领养凌阮清的真相。不过, 皇祖母虽然有目的于她,可是对她的宠爱从未作假, 但是, 她始终小看了凌阮清,那么多年都不曾从她口中听到想要的消息。无奈之下, 以替汉东祈福为由到五台山清净,正好想想该怎么做,再回宫,将她推给你也只不过是无奈之举。更是没想到, 会从你这里听到那么大的一个秘密。”云瑶说完抬头, 凝眸神色凝重, “你可知道,我们大婚之前皇祖母前往五台山是做什么?”
凌君胤半眯着眼睛:“据说,当年镇国将军死前有一名十分器重的亲信,都传言在镇国将军死后他也自杀追随,但是也有人说,他去云游四海,若是本宫猜得不错,他正是藏在五台山上。”
“对。”
“知道她毒杀你娘,是在四年前。”凌君胤抱着云瑶终于将这件事说出来。
云瑶僵了一下,她虽然知道凌君胤早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想到这么久,不过,埋在他怀里闭眼倾听。
“我一开始不敢确定需要证实,便让落尘和落冰夜里潜入长寿宫听到了一些事,只不过,出于私心,我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知于你,更没有替你将她弄死在长寿宫报仇。”凌君胤说完这些将云瑶抱得更紧,他当初有太多顾虑。
云瑶憋着一口气不做声,她理解对方的做法,可是没办法在这么快时间消化。
“再到后来,我有很多次都想将这件事解决掉,可都犹豫了,因为,你的事情我们能等,皇祖母的,等不了。”
原谅他,在这几年来多次犹豫中倾斜了,他觉得,他和云瑶之间还有很多的以后,凌阮清也会得到该有的惩罚,可是,允秋水年纪大了,在对方一次次哀求之下,凌君胤不得不顺从。
“皇祖父死的那一天,宫殿里只有本宫一个人,空荡荡的大殿,地上尸体七孔流血死的很惨,太医确诊中毒而亡,面对父皇目呲欲裂,母妃痛哭哀求都无用,是她,将本宫护的紧紧地,任别人说的证据确凿她都不肯将本宫推出去,直到今日,本宫都记得那天皇祖母掷地有声告诫他们的那句话:只要哀家还没死,只要这个汉东还认哀家这个太后,你们谁敢动哀家皇孙一根手指头,除非从哀家身上踏过去。”
凌阮清披上黑色斗篷从侧殿角门离开,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莲心,简单的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向宫门口行驶。
“要通知太子爷吗?”宫殿高处,两道身影背对背靠着,其中一人抬了抬下巴询问。
落冰低头看了眼,擦着手上武器:“太子说了,不管她要做什么都不用拦着,应该就是不用汇报。”
“喂,你说,她到底把东西藏在了哪里?”落尘眯眼凝视着已经看不到的马车位置。
落冰摇头没做声,落尘托着下巴依旧还在思量。
“不管藏在哪里,这么多年了,终究是该有个结果了。”落冰将短刃举起来端详,眯眼冷声道。
落冰搓着下巴:“怕只怕,让那个三王爷捷足先登。”
“哪有那么容易。”落冰嗤笑,“别小看了这个凌阮清,她的野心,不亚于那三王爷,与虎谋皮的道理她可是清楚得很,哪能在自己还不曾达到目的就轻易将王牌送出去,她可不傻。”
“倒也是。”落尘点头。
落冰忽而跃了出去,连点几下消失在殿门前,落尘也在下一刻快速跟上,两人离开了太子东宫范围。
月朗星疏,微风舒爽。
大街被黑暗笼罩,偶尔能听到打更的声音,巷子口延伸向远处的拐角,出了范围便是坐落京城东面的慕容侯府。
耸立高墙,大门紧闭,不算张扬的门匾,宅子内,摇曳的灯笼已经暗了下去。
主院厢房,光线明朗。
关氏伺候面前人更衣,换上简单舒适的居家服,低着头轻轻柔柔道:“侯爷,你可听说了坊间风言风语?”似不经意询问。
慕容靖眉头一簇:“你又听说什么了?”稍显不满的质问一句,绕过她往内屋走去。
关氏深吸口气愤愤不平,转身,对方已经斜靠在床铺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动。
咬了咬唇瓣盈盈上前:“妾身不就是因为听到了些才问侯爷的,这么大的事情,侯爷之前居然都不与妾身商量,侯府无公婆,妾身就当全力以赴管理后院,这种事情怎能是随意开玩笑的。”
“能有什么大不了?”慕容靖不耐烦的翻起来,挑眉冷眼看向关氏,“你好歹出身名门,受良好教养,你怎么能相信坊间那些人传的闲言碎语?这是你该做的吗?你还知道你是侯府主母。”
见慕容靖生怒,关氏心里头更生不悦,还要说什么对方已经站了起来。
整了整自己身上衣服斜昵她一眼:“今天我要去春香堂过夜,你自己早点睡吧。”这结果无疑是对关氏最大的打击。
后退两步直勾勾看着慕容靖,对方连一丝眼角都没给他阔步离开,双手颤抖着紧握紧咬着牙,才让自己维持住了最后的那点骄傲。
慕容靖出了门,带着小厮往春香堂去。
还不曾进入范围就听到小声的啜泣,隐隐从房间里面传出来,心脏跟着一缩眉头皱成一团,他知道,这是来自云筱雅的哭声,环顾一圈,这个地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瞬间暴跳如雷。脚下生风向房间位置冲过去。
咣啷!
房间里的人吓了一跳,惊呼一声,鼻音浓重的胆怯质问:“谁?”
“是我。”灯笼被举起来,慕容靖的身影出现。
云筱雅眼睛哭得红肿,在看到出现的人还有点没能反应过来,半晌后哭的很委屈:“靖哥哥。”从椅子上撑起身子迎上前。
慕容靖接住对方,入手小小一团,更瘦了。
低头满目怜惜:“你怎么又瘦了?昨儿个有突然事件所以我才临时离开,不是故意冷落你。”
“没有,雅儿没有这么想。”云筱雅立马破涕而笑,擦了擦眼泪,“靖哥哥能来,雅儿已经很高兴了。”
“怎么都没有灯?外面也是。”慕容靖让小厮将灯笼放在桌上摆手示意退下,问着身边人。
云筱雅低着头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双手在身前搅动。
慕容靖反应过来还有什么不明白,冷笑声:“我就知道,她可没表现出来的大度,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对关氏,慕容靖真的喜欢不起来,太过强势,哪里有云筱雅这般楚楚动人的姿态惹他心软。
云筱雅赶紧摇了摇头:“靖哥哥,夫人…夫人还是很好的,真的,她…她对雅儿还是挺照顾的。”
这解释还不如没有,反倒让慕容靖脸色更加难看。
云筱雅弯唇浅笑,靠进慕容靖抱住他:“靖哥哥能来看雅儿,雅儿真的很高兴,很幸福,不管别人做了什么,雅儿都不在乎,如今,终于能和靖哥哥在一起了,有了靖哥哥保护,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她的依赖和信任,让慕容靖作为男人的优越感得到满足,将她抱得更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皇宫中,因为太后的病乌云笼罩,伺候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万寿殿进进出出的人都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
凌君胤带着容华进了大殿,轻声交代几句让他先去查看。
凌少恒一大早就在这个地方候着了,见他出现眯了眯眼上前:“大皇兄,容先生。”
容华只是清浅笑了笑,没有多余反应转身向殿内走去。
凌少恒身边的手握了下,扯了扯嘴角:“大皇兄与北楚来往还真是挺密切。”
“北楚与汉东本就是友谊之邦,为何不能密切?”凌君胤面无表情看过去反问。
凌少恒动了动嘴巴无言以对,干笑几声:“大皇兄说什么都对。”移开视线不知道看着哪里,声音低沉笑道,“就像当年,那么多证据证明大皇兄害死了皇祖父都能万事大吉,大皇兄的手段和本事,一直都是臣弟望尘莫及的。”
“知道就好,所以收起自己的尾巴好好夹着,免得被人给砍了。”凌君胤抖了抖袖子漫不经心讥讽回去。
凌少恒脸皮一僵,转头过来瞪向他。
凌君胤似笑非笑看向他,眼中深意让人不敢造次。
凌少恒只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将怒火咽回去,咬着牙转身移开视线。
一声嚷嚷传进来,凌少霈冲进来到了两人跟前:“大皇兄,皇祖母怎么样了?”
他刚回宫就听说太后病倒,一路狂奔到了这个地方,要知道,这些年来,除去凌君胤就是太后最疼他,在他心里,十分尊敬太后的。
凌君胤皱眉:“去哪里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冷声质问。
凌少霈难得没有嬉皮笑脸打哈哈,低下头满是愧疚:“hua街。”
声音小的都要听不到,凌君胤听得清楚,瞬间眸色暗沉缩了起来。
凌少恒嗤笑:“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正妃不娶,整日游手好闲,你这王爷做的还真是逍遥自在。”
凌少霈心里难受也理亏,难得没有反驳凌少恒。
凌君胤背着手,冷冷瞪了他一眼训斥:“成何体统,明日开始,就给本宫滚去军营历练,从火头军开始。”
这要是搁以前,凌少霈一定又叫又喊的抱怨装可怜,这次就埋着头抿着唇瓣,听了这话用力点了点头,红着眼眶看向内殿的方向。
凌君胤收敛眸色:“有点凌家血脉的样子,你是本宫的弟弟,是汉东王爷,将来用你的铁血手腕来跟这个天下交代,而不是风流成性。”
“大皇兄教训的是,臣弟,铭记在心。”凌少霈难得这么正经,还让人有点不适应。
凌少恒眯着眼瞧着,心里讥讽,什么兄弟手足?什么兄弟情深?他从来不信这种东西,那尊贵的位置只有一个,想要站在巅峰就注定要舍弃所有,心狠手辣。
容华从内殿出来,与凌君胤眼神交流一番并没有说什么。
凌少恒上前:“皇祖母如何?”
“还好。”容华歪头冲他温和笑了笑说道。
凌少恒皱眉:“什么叫还好?你到底看没看清楚?”
“三王爷是在怀疑在下的医术?”容华将手上东西摘下来放进袖口,不冷不热眯眼反问。
凌少恒接触到对方不悦的视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整理情绪:“请容先生不要在意,本王只是关心皇祖母的身体,有些着急失言。”
“三王爷客气了,您是王爷,在下只是一届草民,您要说什么草民不敢反驳。”容华拱了拱手阴阳怪气道,无视凌少恒已经扭曲的表情转头看向凌君胤,“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总该请我去你太子宫坐坐吧?我可是都想了好久瑶儿手里的那点茶叶。”
凌君胤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容华招呼着凌少霈:“走走走。”急匆匆跟上,摆明了就是把凌少恒当成透明的。
几个人都一走,凌少恒一张脸冷如寒霜紧绷着,额角的青筋都能看到,悠尔冷冷一笑:“凌君胤,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有多久的日子嚣张。”
太子宫!
云瑶带着人出现,扶了扶身:“太子。”
“大皇嫂。”凌少霈离开了万寿殿就像是又活过来了。
云瑶白了他一眼选择无视,反而是对容华客气道:“容先生,上次一别已经有好几月,近来可还好?”
“嗯,好的不得了,去了好多个地方,可是没有一个地方的茶叶能比得上你的。”容华摆手一边往里面去一边回头对着云瑶说道。
话落,好似怀念极了眯了眯眼砸吧着嘴。
云瑶见他如此不由从心感到喜悦:“这很简单,容先生来了,别的不敢保证,这个茶叶一定是管够。”说完对着身边九妈交代,“泡茶。”
九妈也是一脸愉悦,应了声赶忙去泡。
几个人都进了大殿,分开落座,云瑶靠着凌君胤,下方依次凌少霈和容华。
凌君胤面无表情看着容华,对方也心知肚明,弹了弹衣摆:“我说了你们也要冷静点,太后那身体确实被掏的差不多了,不过,要说中毒也没有错,是蛊。”
“蛊?”
两道惊呼,来自云瑶和凌少霈,他们对视一眼又纷纷移开看向容华,但是,对这个消息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蛊这个东西,在还不曾一统天下之前就已经被禁止,那时候处于战乱年代,到处都是硝烟弥漫,而毁在蛊毒这个东西上面的人数不胜数,那时候的开祖皇帝争夺天下,统领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废除蛊毒,没想到,如今还有这种东西。
“怎么会这样?”云瑶震惊的不能消化,喃喃道。
凌君胤轻握住她的手:“凌阮清的生母,并不是汉东人,而是苗族,那时候刚一统天下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苗族,用的一手蛊毒出神入化,之后被驱逐出汉东地界,之后,了无踪迹,而镇国将军的原配夫人正是苗族后人。”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凌少霈冲动的站了起来吼道:“她真是疯了,皇祖母将她养大给了她公主身份,让她荣华一身,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居然想要害死皇祖母。”
“冷静点。”容华抬头瞪了眼凌少霈。
凌少霈呼吸粗重,想要冷静谈何容易,脸上都是铁青,不过还是坐了回去,用力握着身边扶手。
云瑶半低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悠尔笑出声来。
“怎么?”凌君胤询问。
云瑶抬头叹息:“这个凌阮清,还真是丧心病狂,杀人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什么?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她要的又是什么?”
“她的野心,还真不是一般能够想象的。”凌君胤嗤笑。
凌少霈咬牙切齿:“杀了她。”
“不能。”容华淡定否决,斜昵向身边怒视自己的凌少霈,“太后身上所中蛊毒俗称子蛊,而操控它的便是母蛊,从你们目前的分析,很显然,那个母蛊就在凌阮清身上,她呀,这是做了万全准备,就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先擒了太后。”
凌君胤第一次内心剧烈波动泄露了情绪,他之前若是杀了凌阮清…
“君胤。”云瑶察觉到覆盖在他手背,轻轻摇头,“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索性,没有铸成大错。”
凌君胤薄唇紧抿,眼中波动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转头看向下方。
容华见对方看过来耸了耸肩:“虽然有办法,但是不能百分百的确定,毕竟,蛊毒我虽然一直都有研究,但是…”干笑几声往自己身上指了指,“你们也看到了,我如今这个样子都是拜蛊毒所赐,这个东西,冒然不得。”
云瑶愣了下,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容华保留年轻容颜的原因,扯了扯嘴角:“这不也挺好,永远不死,永远年轻,随你逍遥自在。”
“你懂什么。”容华端起茶吹了吹抬眼苦涩道。
云瑶确实不懂,容华也不太想细说,低下头:“我会替你想办法,但是需要时间。”
“好。”凌君胤应承。
凌少霈咬牙切齿:“那不就是说,这段时间还不能杀了那个贱人?”
“何止不能杀,最好别惹她,她要是发了狂催动母蛊,受罪的可就是你们皇祖母。”容华说的简单可语气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同时深深看着凌少霈作为警告。
“你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凌少霈对他的目光不满。
容华摇了摇头:“你自己心里清楚,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太冲动。”
“你…”凌少霈平时看着嘻嘻哈哈,可性子从来说不上好。
凌君胤冷声突起:“他明日就要前去军营历练,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容华扬眉笑看向凌少霈,从上往下打量点着头:“嗯,确实需要好好历练一番。”
“要你管。”凌少霈恶狠狠警告。
容华活了大半辈子,对凌少霈这种外强内干的人一点都不放在眼里,漫不经心挖了他一眼看向高处。
“丫头呀,这本来还想着瞒着你,都知道了?”
云瑶见他这么问还有什么不明白,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嗯。”
“想怎么做?”容华认真问道。
凌少霈已经冷静下来,听到这有点莫名其妙,看看容华,看看上面的云瑶。
云瑶漫不经心摩擦着身边扶手,嘴角含笑:“那我想做的可就多了,不过,我自认目前的那点忍耐力还是有的,我不仅要让皇祖母好起来,还要让她一无所有,这种下场对于她无疑是最凄惨的。”
那双眼,透漏出来冷冽和痛恨,可让人生不出反感,反而心疼。
凌君胤目不斜视,手覆盖在了她手上:“不急。”
昏暗的大殿中,只有一个人坐在镜子前。
凌阮清给自己梳着头发,看着自己脖子上那刺目的伤痕咯咯咯笑出声来,将梳子放下撑着桌岩歪了歪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真以为我是傻瓜吗?不知道你收养我的目的?呵呵呵,其实呢,本来一直都挺好的,终究是不侵犯到彼此利益,可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你为什么就不让我好过?你不是说…不是说相信我的吗?那…那我只能对不起你了,好好享受蛊毒带给你的痛苦。”
镜子里的凌阮清很狰狞,眼睛瞪到最大,自己跟自己咬牙切齿说着话。
悠尔又是一脸明媚笑意,挽着自己肩膀上的长发:“他们想要阻碍我的荣华富贵,那我只能送他们去死了,云瑶那个贱人也跟我过不去,那我就让她尝尝至亲惨死的痛苦,哈哈哈,看看她那个蠢样,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是谁杀了她的娘亲。至于你,皇祖母,阮清真的是迫不得已,你若…你若不去调查当年的那件事情,阮清…阮清怎么舍得害你呢?你知道我走到今天…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吗?”
先是狰狞痛快的讽刺,接着变成愧疚不安的喃喃自语,最后是狰狞扭曲的低吼。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御花园,葱葱郁郁,花团锦簇,站在长廊下往那边看过去,一时间就能陷入缤纷多彩的世界。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借鉴:虞美人】
轻细悦耳的曲声从茂密花簇后方传来,断断续续,悠扬婉转,轻灵的传入向这边走来的人的耳中,令他不禁驻步,威严的双目正对声音来源的地方凝视,精准犀利,穿过层层花簇盯着那抹翠绿色皱眉眯眼。
“何人在此喧哗?”凌帝身后的张公公伸长脖子对着那个地方喊了一声。
美妙的歌声诧然而止,花簇颤动,翠绿身影惶恐不甘的出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该死。”
凌帝愣了下,面前那妙曼身影长得很好看,双丫髻戴着朴素的簪花,斜颈短褂一边挽着帕子,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埋着头,可越是如此,那纤细的脖子,紧咬住的唇瓣,无疑都是勾人心魂的。
张公公要再继续呵斥。
“你是何人?”凌帝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很随和。
莲心后背一颤,小心翼翼抬了下眼睛:“奴婢莲心。”
“莲心?”凌帝眯眼默念,悠尔睁开眼扯了扯嘴角,“朕想起来了,你是阮清身边的那个丫头,以前在侯爵府当差。”
莲心受宠若惊抬了头,明眸中如春水荡漾,轻翘嘴角又半低下头:“皇上居然…居然还记得奴婢,奴婢惶恐。”
“既然惶恐,还在这个地方逗留唱歌?依朕看,你胆子可不小。”凌帝半开玩笑半严肃。
莲心面色稍变,将身子又往下埋了很多:“皇上恕罪,奴婢…奴婢自幼喜欢唱曲,以前…以前也会给主子唱上几句,只是如今进了宫,规矩严明,凌侧妃也并不喜欢听曲,所以…所以奴婢才会在空闲之余来这里偷唱两句,不是有意冲撞皇上。”
这番解释到是挺合理,凌帝也不是有心要斥责追究,凝视着地上鹌鹑一样跪着的女人眯着眼情绪难测,转过头对着身边张公公交代两句转身就走。
张公公稍愣,看着凌帝远去又看向御花园跪着的莲心。
莲心余光看着那不断远去的伟岸身影,虽然年纪有些太大了,可毕竟是一国帝王,那尊贵和□□是普通人不可比拟的,挺拔高大也足够俊朗。
“你叫莲心是吗?”张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
莲心赶忙重新压下头,已经出了很多汗:“是。”双手放在膝盖两边,都已经刺进了土里。
张公公甩了下手中拂尘笑了笑:“起来吧,跟杂家走吧。”
莲心猛然抬头,张公公已经转身向长廊另一边前进,心跳骤然间加快,来不及欣喜爬了起来,虽然腿有点跛,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跟上了前面张公公。
凤鸾宫。
官嬷嬷脚步匆匆进了大殿,没停顿直接到了皇后跟前:“娘娘,刚才皇上下早朝的途中,凌阮清身边的那个婢子在御花园偶遇,这会儿已经让张公公带走了。”
“偶遇?”柳忆霜撑着的身子坐起来,挑眉冷声嗤笑。
官嬷嬷神色也不太好看:“可不是,听说唱的一口好曲,这会让,都传遍整个皇宫了,娘娘,可要老奴…”声音突然一顿,官嬷嬷在脖子上划了一下眼中闪现狠辣。
柳忆霜抬手,半眯着眼:“不用,一个跛子而已,别忘了,三王爷与凌阮清之间还有交易,不能坏了少恒的大事。”
“那就让她这么放肆?”官嬷嬷皱眉询问。
柳忆霜嗤笑,重新撑着身子靠回去,带着指甲的手指轻轻剐蹭身边扶手:“一个贱婢而已,皇上嘛,毕竟是男人,这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贪腥的,不过是找个新鲜玩意儿过瘾罢了,本宫贵为皇后,若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不能有,还如何更好的统领后宫。”
“是是是,是老奴糊涂了。”官嬷嬷反应过来立马奉承。
柳忆霜斜昵过去:“想必,过了今天晚上她也不再是什么奴婢,官嬷嬷,明日一早,替本宫送份礼给那位贵人,还有,送消息给三王爷,将这件事告知与他。”
“是。”
春丽宫,主位上。
云瑶与童玲对弈下棋,童玲从头到尾都很严肃,时而皱眉时而急切,最终以三子的结果输给了云瑶。
坐直身子叹口气,放下手中多余的棋子看向云瑶:“确实厉害,也难怪君胤动不动跟本宫炫耀你的棋艺。”
“母妃可不要听太子乱说,他不过是恭维妾身。”云瑶一边整理棋盘一边笑道。
童玲抿了抿嘴角,她就是喜欢云瑶的不骄不躁,这种性子能成大事。
“别谦虚了,这输了就是输了。”童玲大气说道。
云瑶笑了笑:“母妃也很厉害呀,也难怪太子说,他的棋艺都是母妃练出来的。”
“他说的?”童玲心头一喜面上也不由显露了出来。
云瑶见她这么高兴顺着道:“自然,这种谎话,妾身可说不出来。”
“嗯,本宫谅你也不敢糊弄。”明明高兴地很,还非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
云瑶忍俊不禁,但是也不敢明显表达出来,否则,这比她还傲娇的婆母估计就要恼羞成怒了。
“娘娘,太子妃。”
陈嬷嬷脚步匆匆进了大殿,扶了扶身行礼。
童玲斜看过来皱眉:“可是有事?”这两日皇宫似乎都不太平,总是大事小事不断。
云瑶将棋子放回盒子里,也看向下面出现的陈嬷嬷。
陈嬷嬷半低着头犹豫不绝,上面童玲有点不耐了:“陈嬷嬷,你跟着本宫这么多年,明知道本宫最讨厌支支吾吾的样子了,有事直说。”
“娘娘。”陈嬷嬷双手握在身前抬了头,“老奴刚才听到消息,说,今天皇上下了早朝路过御花园,那阮清侧妃身边的那个丫头在御花园唱曲冲撞了皇上,不过,并没有引来皇上不悦,而是被张公公带走了。”
云瑶眉梢一抖微微侧目看向旁边的童玲。
童玲面上一沉,眼中情绪波动了只有那么一瞬便恢复死静,半低下头整了整袖子:“他是皇上,九五之尊,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有什么可惊慌的。”抬了眼,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云瑶看的心头一凉,女人在面对自己丈夫宠幸她人的时候,万万做不到心如止水,若是做到了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不爱了。
“母妃。”云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面前人,这便是后宫女人的悲哀。
童玲扬眉笑看向她:“你在可怜本宫?”
“不。”云瑶果断摇头,“只是替母妃不值。”
“没什么值不值得。男人,便是如此。在本宫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种下场,可惜,当年还是有太多的看不透,放不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本宫在这后宫没什么好争得了,只要君胤好好的,本宫心满意足。”童玲一字一顿说的轻缓释然。
要说对凌帝,应该是当年先帝之事出现之后便已经失望,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到一个父亲该做的,居然与那些人一样企图杀了自己的儿子泄愤,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原谅,既然不能,那便忘却。
黄昏初上,云瑶从春丽宫先去了一趟万寿殿,看过太后才回了太子东宫。
晚膳时,饭桌上。
“多吃点,你怎么总是吃不胖。”凌君胤将记忆里云瑶喜欢吃的都往她碗里放。
云瑶拿着筷子漫不经心的戳着,眼睛虽然看着碗但是明显心不在焉。
“怎么了,不合胃口?”凌君胤如何发现不了,温声询问。
云瑶叹息声抬头,直直看向凌君胤开始发愣,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凌君胤叹息,伸手将人拖到跟前放到腿上:“他是一个好帝王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云瑶怔了下,抓着凌君胤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凌君胤整了整她碎发:“不要想那么多,这些事本就不是我们能够阻碍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很明显,这是莲心自己凑上去的。”
“我在意的不是莲心。”云瑶转头注视着他,“你可知道我今日在母妃那里,在陈嬷嬷告知她这件事的时候她连一丝在意都没有,君胤,同床共枕的两个人却各怀异梦,这是如何的悲哀。”
“是他愧对母妃。”凌君胤抱着云瑶低冷道。
云瑶紧紧抱住面前的男闭上眼睛:“我知道,我知道不该有这样自私的想法,可是君胤,将来的你也是要坐上这个位置的,面临的便是后宫佳丽,就算…就算我是皇后也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凌君胤呼吸一窒,将人圈着转过身子,捧着她的脸迫使与自己对视:“看着我。”
云瑶微红的眼可怜巴巴与对方对视,圈着他脖子舍不得松开。
“我向你发誓,这辈子,都只要你,帝王固然尊贵,佳丽三千也很吸引人,可都不是我想要的,明白吗?”凌君胤指腹轻柔蹭过怀中人眼角,一字一顿,“自幼看着母妃度过孤苦寂寞,我又如何舍得让最爱的人经历。”
云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再三确认,对方眼中都是那般的坚定。
抬手扯了扯对方衣襟:“女子善妒,是要犯了七出之条的。”
“哈哈哈哈。”
凌君胤说了那么大一段感性的话,换来的却是云瑶心虚的这么一句,怔愣了好一会儿忍俊不禁的爽朗大笑。
翌日,莲心被人从朝阳殿侧门抬了出去,送入新赐大殿【美人阁】!
金碧辉煌,这应该是莲心做梦都想要住的地方,到处摆放的东西是她过去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站在大殿中央,莲心还有种身处梦境中的幻觉,眼里情绪激动波澜,转了一圈仔细打量,最终泪流满面。
殿外,涌进来数十名宫女太监,纷纷跪地。
“奴婢见过贵人娘娘。”
“奴才见过贵人娘娘。”
娘娘…她做娘娘了,从奴婢到娘娘可是天壤之别,莲心俯视着地上匍匐身子的奴才,想着自己如今身娇肉贵,念及过去种种不堪与磨折,眼中是畅快,是狰狞,是恶毒,从唇角溢出一串低沉的笑声来。
一下午时间,美人阁都是进进出出的人,莲心是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飞上枝头变凤凰。
“妾身谢皇后恩宠。”莲心跪在殿中央叩谢。
官嬷嬷轻蔑的昵她一眼,将送来的东西放在案桌上:“皇后娘娘说了,这往后,还需要莲贵人仔细伺候着皇上,皇上高兴了她也便放心了,这些东西都是赏你的,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去凤鸾宫多走动走动。”
莲心手指头都蜷起来了,是因为兴奋,连皇后都主动对她示好了:“妾身定当听从皇后吩咐。”
官嬷嬷自然不知道莲心想的什么,不然一定大嘴巴子赏她一个,让她清醒清醒。
官嬷嬷前脚离开,莲心起身看着桌上放着陈列的东西,嘴角怎么都压抑不住。
“太子侧妃到。”
莲心触碰桌上东西的手一颤,哆嗦了下赶紧转身迎出去,对方已经跨入大殿,似笑非笑昵了她一眼直接向高处走去。
莲心双手交叠身前动也不敢动,她最怕的就是凌阮清。
凌阮清嚣张的可以,直接在主位坐下,整了整衣服都不曾看莲心:“如今,你水涨船高,可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你这一切是谁给的?”
莲心噗通跪在了地上,撑着地面:“公主明察,奴婢不敢。”
说这句话时候,莲心心中是痛恨的,是不愿的,因为在凌阮清这里,让她重新感觉到,她还是一个奴才,一个只能卑微求全的奴才。
凌阮清从唇瓣里溢出笑声:“本妃就是随口提一句,你快起来吧,如今,你可是父皇的人,哪能跪我。”话落,见莲心不敢动,招呼身边新提携的丫头,“快,去扶你们莲贵人起来。”
“是。”
莲心见藕粉身影到了跟前,也便借势起来,扶了扶身很乖顺。
“莲心呐,虽说这一夜之间成了贵人,但是你也不能忘了自己应该要做什么,本妃就是来给你提个醒,这想要在后宫站稳脚跟得了宠,只有这一夜春宵可是不够的,你要争气,懂吗?”凌阮清语句温柔的交代着。
莲心抬头看向高处,似乎不太明白。
凌阮清笑了笑:“皇家子嗣单薄,你这肚子只要争气,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莲心呼吸漏了一拍反应过来,她当然也明白母凭子贵的道理,抿了抿嘴角:“莲心明白。”
“其实呢,看你如今这样本妃也替你高兴,人往高处走本就是人之常情,但是也希望你能知道,本妃能让你走到高处,也能让你一夕之间坠入尘埃。”
莲心惶恐看向上方笑着把玩自己手的女人,她当然知道凌阮清有多恶毒,她想做的,恐怕还真没有人能改变。
咬了咬牙强忍心头不忿,俯身低头:“是,奴婢谨记。”
“这就对了。”凌阮清心情极好的点了点头,起身抬手,一旁的丫鬟赶忙扶着她,“莲心,本妃一直都是很器重你,很信任你的,也相信,这件事你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莲心接触到对方看来的那双目光,不明所以产生一股不安,但是再看,又只是平平淡淡的冷冽,埋下头遵从。
太子宫。
“容先生可有消息了?”云瑶靠在椅子上抬了头问道。
离她不远的凌君胤,坐在桌后看着奏折,抬头宠溺的看向她这边:“需要点时间,急不得。”
“我也不是想急,只是担心皇祖母。”云瑶满脑子都是这事,什么都做不进去。
凌君胤无奈放下手中东西,对着她招了招手。
云瑶也将手里的书籍扔出去向他那边靠过去,凌君胤将她双手包裹在自己手中:“若是闷得慌,我就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能出宫?”云瑶兴奋了好一下,不过很快皱眉严肃道,“不行,我们如果出门了,凌阮清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事情来,我还是觉得盯着她更好些。”
“乖,不要这么紧张,你想一想,她做这么多不都是为了在这个皇宫生存下去?会那么愚蠢自己给自己挖坑吗?我们不在,她更安分才对。”凌君胤将她双手捧着亲了亲,沉声安抚。
他觉得云瑶这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晚上会做噩梦惊醒,白天醒来后又不记得,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不管如今宫中形势有多紧张,他都需要带着云瑶出去散散心。
云瑶直直看着他:“真的?”
“我向你保证。”凌君胤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云瑶同意了,收整了一下午的东西,她们打算前往郊外别院住上几天,九妈和八斤都会跟着去,凌君胤带着落尘落冰。
所有东西塞进马车,只需要等第二天一早出发。
凌阮清远远而来,看着东宫门口的马车弯唇笑的隐晦,脚下速度不减,当在殿门口站定看着面前两辆马车眼中闪过痛恨,一转头,直勾勾看向深处正殿。
九妈进了大殿,扶了扶身:“太子妃,侧妃来了。”
云瑶倒茶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面前撑着下颚的男人,对方都没有要理得意思。
云瑶轻笑低下头,将茶杯满上:“请她进来。”
“是。”
“姐姐真是会偷闲,这么好的天气,是打算与太子哥哥出门吗?”九妈才刚出门,就听到凌阮清欢快亲热的招呼声,天真烂漫的带着人进了大殿。
云瑶心中冷笑,这凌阮清还真是神经失常的可以,一天一个样。
端茶,吹了吹轻抿,享受的眯着眼看向下方:“人生在世,自然是要懂得及时享乐,正好太子近来无事,明日打算出门。”
“太子哥哥。”凌阮清咬了咬唇看向一旁的男人略显失落。
凌君胤眼睛都不曾睁开,听到她的声音也只当没听到。
凌阮清见没用,咬了咬牙看向云瑶:“皇祖母如今还不曾苏醒,这般危难之时,姐姐还要想着出门去玩,会不会…会不会不太合适?”
很小声的一句询问,表情是对病重太后的忧心,言外之意,是指云瑶不孝,皇祖母都病重了还要出去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