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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灵虚仙踪
坐下来之后白琅也一直在吐,师妹对她晕船的说辞半信半疑。
“我叫帛秋, 与异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对我来说犹如兄长。”
白琅不知道房间里其他人怎么想, 但她待姜月昭如父兄, 可从来没叫过他昭……
钟离异各种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说:“帛秋受十隼盟之命主持入门试炼, 乘这艘船去接一些偏远海域的弟子,正好与我遇上。”
白琅有点不是滋味地说:“难怪你要先回天遁宗, 而不是直接去壶琉山脉。”
楚扶南啧啧摇头, 钟离异气得把他们几个小孩子全赶了出去。折流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 也跟着走了。
“不是这样的。”钟离异觉得有点解释不清了,“我……”
他不能说绣姬的事情。
因为如果说了,帛秋就会知道他并未断缘,而违逆万缘司给他解封印的白琅肯定会有麻烦。
他索性跟白琅说:“行吧, 随你怎么想。”
帛秋听了他这口气立即警觉起来,她笑着问:“异, 你还没介绍这个小姑娘呢?”
钟离异反应过来, 指着白琅说:“这是我……”
他看着白琅, 白琅看着他。
“这是我……”这绝对是钟离异一辈子最词穷的一天,“认识的人。”
……
白琅觉得他说个“房东”都比这好点。
帛秋更加警觉, 就连言语中都带了点刺:“哦?不知是哪位门下,又是如何与异相识的?”
钟离异半真半假地答道:“她是天殊宫弟子, 与我在万缘司相识。”
天殊宫恶名远扬, 帛秋眼中的警觉瞬间就变成敌意, 她激动地对钟离异说:“异,仙妖禁恋已对你前程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不能再让魔道趁虚而入啊!”
“……”
白琅见气氛不对,也不顾钟离异求援的眼神,连忙起身告退了。
她听见身后帛秋正在侃侃而谈:“天殊宫女修非疯即傻,男修又如衣清明般惑人神智,异,你可千万不能受其蛊惑。这次回宗门,不如就与我结为道侣,你我相识这么久……”
白琅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走在回廊上,心里还挺为绣姬难过的。钟离异身边美貌有才还仰慕他的女修应该不少,绣姬这样的小妖怪跟他在一起肯定受了不少苦。
她边想边走,实在是晕得厉害,眼前有些模糊,于是扶住栏杆准备靠一会儿再去回去。
“你还好吧?”说话的好像是个过路的修者。
白琅面色苍白地应了声:“没事,有点晕船。”
她循声望去,先看见青衣纸扇,又见得一副疏淡眉眼。此人定容稍晚,外表大约在二十七八左右,样貌只能算是寻常,一身风华却让人见之难忘。
白琅看不透他修为,但是凭感觉应该与折流相近。
这条船上居然有个得道高人?
她干呕了一声,靠着栏杆慢慢蹲下。耳边响起合扇的声音,青衣人忽然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一股温润微暖的真气渗向她的四肢百骸。
“按说修道者是不会晕船的。”青衣人轻声道,“你在船上……是否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白琅身子一僵,挣开他的手,匆忙道了声抱歉,然后一鼓作气跑到了走道另一头。她绕过几个弯,回到房间。那股温润的真气还在她身体里徘徊,像宽厚可靠的手,抚过连她自己都要忘记的陈年旧伤。
修真者身具慧根,记事颇早,幼时有些事还能经久不忘。
比如白琅,她就一直记得奔腾咆哮的河水,跌宕翻覆的竹篮,还有从三千尺瀑布坠落的失重感。
在煌川平淡生长了十五年,她身体里还残留着被抛弃的巨大恐惧。
玉成音凑到她面前,细声细气地问,“怎么了?”
白琅抱了抱她,小声说:“我遇上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人。”
——这个人可以轻易揭示她每个弱点背后的真相。
玉成音一怔,伸出手拍拍她的背:“不怕,我在这里陪你。”
*
剩下的航程中,白琅开始认真分析奴月人的特征,制定完善的计划。
谕主称号是根据天权来取的,所以称号能透露很多信息。
比如“涉水人”这个称号,“涉”字仅沾水而过,对水并非完全掌控。而“奴月人”听起来就强多了,白琅觉得对方的天权很有可能会影响月的阴晴圆缺。
假如从现在开始研究千山乱屿的月相,然后分析何时何地出现过异常,应该可以把这个奴月人揪出来。
揪出来之后要怎么应对呢?
“自然是获取他的信任,然后询问他身边有没有出现过什么想杀他的谕主。”给白琅带来千山乱屿月相记载的钟离异说。
白琅摇了摇头:“执剑人那位剑器曾斩杀过拈花人与覆雪人,皆为一剑贯顶,也就是说,奴月人不一定是他一合之敌。我们要找的不是试图杀奴月人却没成功的谕主,而是目前潜伏在奴月人身边,意图不轨的谕主。”
折流在一边看起了月相记载,没有参加讨论。
钟离异恍然大悟:“你要潜入天遁宗?可我已经跟帛秋说了你是天殊宫门人……”
白琅也觉得为难,她想了想:“下船之后我自有办法。”
钟离异点头。
折流忽然将月相记载往白琅面前一放,道:“异常月相已经整理好了。”
白琅原以为异常会很多,因为四方台对天权的限制是最近才开始的,以前大家当然是随便用。可月相记载中的异常其实很少,平均一两年才出现一次,最近一次是在二十天前。
钟离异也凑过头来看:“等到天遁宗我去问问二十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好锁定范围。”
白琅看着这些月相记载,皱眉沉思道:“奴月人的天权可能限制很大。你看这些月相异常,从来不曾在短时间内连续出现。如果他二十天前用过天权,那么现在应该是危险的脆弱期。”
“你是说……”
白琅忧心忡忡:“我们要赶快。”
几天后,环岛巨轮抵达天遁宗。
钟离异和他师妹回宗拜见师长,其他人也一起去天遁宗做客。白琅孤身找到附近的乐缘使,亮出了罚恶使的身份。
“我想借你身份一用,然后以收集缘法为由进入天遁宗,不知道可否?”
乐缘使名叫程采蓝,是个娃娃脸的大男孩儿,看起来很稚嫩的样子。他在千山乱屿任职很久,还从来没见过赏善罚恶这一级别的内司弟子。
“当然可以!”程采蓝激动道,“我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
程采蓝窘迫地说道:“我怕他们刁难……”
白琅有些诧异:“这里还有人敢刁难万缘司的人?”
程采蓝的娃娃脸一直红到耳根:“我们乐缘使混迹普通修者之中,多少要受点本土势力的照拂。”
白琅只好跟程采蓝一起前往天遁宗。
天遁宗山门建在绝壁之上,松柏藤蔓攀附,四周云雾弥漫,非常不好找。因为没有上山的路,所以必须御剑千尺才能上去。白琅一直以为钟离异说他们学御剑会挨个儿把弟子从山顶丢下去是开玩笑的,结果到山门正下方,真的有一堆小山似的白骨。
“您会御剑飞行吧?”程采蓝问。
白琅看着白骨山,心有余悸地点头。
好不容易用刚学的御剑飞行之术到了山门附近,却发现门前徘徊的都是一袭暗青道袍、手执拂尘的弟子,看着也不像剑修。
“这些是灵虚门的人。”程采蓝凑到白琅耳边小声道。
白琅经过这些人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仙灵之气,她有些不适地问:“灵虚门的人为何在这儿?”
程采蓝出示了通行令牌,然后解释说白琅是他的同伴。灵虚门弟子扫视了白琅几眼,见她修为低下,也没怎么在意,就让两人通过了。
程采蓝羡慕地看着那些灵虚门人,答道:“近日灵虚门有前辈要来千山乱屿开坛讲法,这些弟子都是正阳道场派来维护秩序的。”
白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灵虚门虽然主要在仙境之内,但实际势力范围却远远不止这点。
因为他们门下弟子得道后都会出去自立道场,无数年来,这类道场开花散叶,遍布了三千界每一处。各道场对待传承的态度很宽松,门下弟子想修什么都行,随时可以换。魔境动辄就是“秘法”“不传之秘”,而灵虚门则时不时派门下弟子去三千界开坛讲法,把自家最高深最珍贵的法门教给路边任何一个人。
所以同为仙魔魁首,灵虚门的名声一直比天殊宫好。
“据说这次讲法的是位得道前辈呢!”程采蓝一边走一边说,“你看灵虚门派来维护秩序的都是正阳道场弟子,此人估计来头不小……”
正阳道场是灵虚门掌门真人坐镇的地方,往下有九个实力最强的道场,它们被称为“九阳道场”。
说起来,折流好像也是正阳道场出身啊……
程采蓝将她送到天遁宗执法长老这儿,然后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顺便给执法长老塞了点好处,让他多多照拂。
执法长老语气谨慎:“近日有灵虚门前辈借地讲法,你可别惹什么乱子啊。”
白琅连忙点头:“我帮您维护秩序还来不及,哪儿能惹乱子?”
听执法长老唠了半天,白琅终于能摆脱他去找钟离异做点正事儿了。钟离异在天遁宗用来待客的僻静院落里躲避过于热情的师妹师姐们,看见她来了之后立刻松了口气,很快又端正神色。
他凝重地说:“二十天前,掌门真人遇刺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