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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人都没有料到宋清语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漆黑的夜色中,人们只看到两个人影相继从天台的边缘上掉了下去,接着时仲年撕心裂肺的喊声就划破了整个夜空,他怕了,终于是怕了。
他怕死。
大约是怕他中途挣脱束缚,宋清语始终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任凭时仲年在半空中的时候对她又踢又打,又撕又咬,却怎么都不肯放开。
她要做的就是要他死,他害了那么多人,让他这样痛痛快快的死已经是对他很宽容了。
战祁他们先是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战嵘。
还在部队服役的人就是不一样,战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要拉住宋清语,可是到底是晚了一步,等他扑到天台边缘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两个黑影飞速的向下坠落,接着耳边便响起了肉体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嘭”、“嘭”两声,很沉闷,也很尖锐,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忍不住抽了一下,战嵘忍不住闭了闭眼,攥紧了拳头。
“快点去楼下救人!”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送人医抢救!”
“消防来了吗?底下有没有气垫?”
天台上一时间又吵又闹,人们都有些乱了阵脚,战嵘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转头便准备往楼下跑。
战峥见他一副又急又燥的脸色,伸手拉了他一把,不解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宋清语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她知道很多很多的事,她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她死了就全完了!”战嵘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把甩开战峥的手,转头便朝着楼下跑去。
战峥蹙眉站在原地,望着一身军装的战嵘飞快的离开视野,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事实上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战嵘会带着宋清语一起出现?难道这些年,他俩一直都生活在一起的?
*
黑色。
入目之处,全都是黑色的,眼皮很沉,像是有千斤重一样,怎么也睁不开。浑身都在疼,骨头仿佛都已经被震碎了似的,疼的她想哭,可是脸部一动,就觉得肌肉都紧绷绷得。
“小语……小语……”
耳边好像有人在叫她,一声又一声的,很急切,很关心,带着哽咽和哭腔,仿佛她今天醒不过来,那个人也会追随她去一样。
好温柔的声音,就像是梦里听过一样,她很想开口跟那个人说一声不要哭,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脸上,接着从她的脸颊上滑下去,滑进了鬓发当中,很烫很烫,就像是她自己流出来的眼泪一样。
宋清语的眉心拧在一起,用尽全力挣扎了一下,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终于能扑腾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脑子也不是很清白,反应总感觉很迟钝,她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好长时间,意识才慢慢的回笼。
左手被一个温热的手心紧紧地握着,就像是生怕她消失一样,她心里一暖,动了动带着护具的脖子,像个机器人一样,动作僵硬的转头向旁边看去,面前熟悉的脸让她眼眶一热,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姐……”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真的醒了吗?”宋清歌喜出望外的看着她,喜悦的眼泪争先恐后的落下来,她笑了一声,急忙伸手擦掉了脸上的泪。
宋清语转了转眼珠,对着周围的环境和陈设打量了一番,“我这是……在医院?”她的声音有些惊讶,“我没死吗?”
宋清歌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用一种劫后余生般庆幸的语气说道:“对,你没死,但是受了很重的伤。你和时仲年一起掉到了精神病院三楼的户外平台上,索性当时是他先掉下来,你砸到了他的身上,有他做垫底,才没有出事。”
“是嘛……”宋清语垂下眼,喃喃道:“我以为我会死的,我怎么没有死呢?”
她已经这个样子了,死对她来说其实反而是一种解脱,可上天偏偏留了她一条命,现在她也说不上是庆幸还是遗憾。
沉默了好一阵儿,宋清语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着宋清歌问:“那……时仲年还活着吗?”
宋清歌点点头,“他还活着,但是肝脏破裂,脊椎骨粉碎性骨折,下半辈子也就只能瘫在床上,而且他摔到了脑神经,神志是没问题的,但是产生了失语症,后半生大概没办法说话了。”她说到这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哼了一声道:“不生不死,对他这种人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是吗……”宋清语低声呢喃,看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宋清歌言辞激烈的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过分了。
无论怎样,时仲年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这样说,恐怕宋清语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
可宋清语却反倒笑了,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你别这个表情看着我,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上天有些不公平。什么叫祸害遗千年?这就叫祸害遗千年。他害了那么多人,从八楼摔下来,却仍然没能死透,难道老天舍不得让他死?”
宋清歌握了握她的手,“没关系,对他来说,死有点太容易了,这样半死不活的人生,其实比死了更痛苦。”
宋清语也点点头,她受的伤也不轻,现在其实动一下就是牵一发动全身的痛,宋清歌见状立刻伸手按住了她,急切道:“你不要乱动啊,你摔到了脊椎,医生刚给你做过骨科手术,给你打了三颗钢钉,你得好好修养才行,不然脊椎增生或者是长歪了,后半生会很痛苦的。”
后半生?
宋清语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她这样的残废,还能有后半生可言吗?
毕竟快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就算是感情再好的姐妹多少也会有些生疏,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宋清歌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看得出来她还是关心宋清语,可是十年的蹉跎已经让两人没有了共同语言,也没有相似的生活经历,很难再找到话题。
宋清语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她已经鼓得很大的肚子上,怔了怔,“姐,你怀孕了?”
“嗯。”听她说话,宋清歌终于笑起来,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微笑道:“是一对双胞胎,你要当小姨了呢,能感受得到吗?”
她现在已经怀孕快八个月了,胎动也很明显,宋清语的手贴在她的肚子上,过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忽然弹了一下似的,吓得她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手。
宋清歌见她的反应,不由地微笑起来,眼尾带着欣慰的光,“你感受到了,对不对?这里面有两个新生命,小语,你有没有觉得很奇妙?”
宋清语抬头望着她,因为怀孕的原因,她的脸上微微有些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大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眼睛都带着耀眼的流光,满是对新生命的期待和感叹,就仿佛她们小时候一起观察家里的大金毛生小狗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十五岁时候的宋清歌。
人生真是惨痛啊,有的人在经历了跌宕起伏之后,依然能像少女一样单纯美好,可有的人却已经经历过世间百态,心态苍凉的就像是一百岁的世界老人,再难唤起希望。
宋清语强行扯了扯嘴角,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感受到了,很奇妙。”
宋清歌有些羞涩却又骄傲的笑了笑,握着她的手道:“你要赶紧好起来啊,等你好了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战祁已经在韩国为你联系了整容医生,等你好一些了,就带你去韩国做植皮整容手术,你还会和以前一样漂亮的。”
其实当在医院里看到宋清语被毁的容颜之后,宋清歌惊得都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不敢去认这就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但她心里清楚,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宋清语才是全世界最难过的那个人,所以她还是避免去刺伤她,用最温和的话语安慰她。
可再委婉的安慰对宋清语来说也是无济于事。
她的人生已经被毁了,房子塌了可以重建,骨头都碎了,还有可能重建吗?
宋清歌抿了抿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战嵘……他已经回部队了,他说等你醒来之后让我转告你,好好休养,不要有心理压力。”
“他……是这么说的吗?”宋清语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随即低下了头,脸上隐隐有些羞怯。
她所有的反应都悉数落进了宋清歌眼中,她盯着面前的妹妹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语……你和战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喜欢他吗?”
“没有,绝对没有!”几乎是在宋清歌的话音落尽的一瞬间,宋清语就条件反射般的反驳起来。
可她越是反驳的突然,反而显得她有些欲盖弥彰,画出了口才晓得要后悔,随即便低下了头,摇头苦笑道:“我这样的人,哪有资格喜欢他呢?我喜欢他,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侮辱吧。”
宋清歌忍不住蹙眉,心疼道:“小语……”
“姐,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我心里有数。”宋清语扯起嘴角朝她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四少将我偷偷藏着,是他在保护我,对我来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要用一辈子来感谢的人,就像高高在上的神一样,神只能是被仰望的那个,神怎么会下凡呢?更何况,他心里只有七小姐,我这样的丑八怪,没有资格喜欢他。”
宋清歌还想说什么,可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反而会刺痛宋清语脆弱的内心。
想了想,还是犹豫道:“那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接着战祁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宋清歌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有些尴尬。
当年是战祁要害死宋清语,对宋家斩草除根,现在虽然他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但不代表战祁心里没有了芥蒂,她这样堂而皇之的问着过去的问题,只怕他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吧?
可战祁的脸色反而很平静,双手插在口袋里,像是没事人一样道:“你们在聊什么?不用顾忌我,继续聊你们的。”
宋清语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坦荡的说道:“当年你们离婚前,姐夫确实派四少送我出国,但是去机场的路上,我发生了车祸,那场车祸,是时仲年一手制造的,跟姐夫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姐,你心里不用去恨姐夫,害我的人不是他,他从来都没有对我下过什么狠手。”
她的话让宋清歌一愣,惊讶的看向战祁,错愕道:“可我当年在你的书房外面,明明听到你和战嵘说……小语留不得,接着她就出了事,那你这话的意思是……”
战祁的脸色很平静,不以为意道:“我当年之所以说宋清语留不得,并且要送她出国,是因为我知道她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女儿,所以才要让她走。”
那个时候他刚刚夺取宋家,宋清语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他只知道宋清语不是宋擎天的女儿,却不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他怕有朝一日宋清语会联合外来势力夺走宋家,他不敢去冒那个险,自然也不敢让她留在国内,所以才会让战嵘把她送走,可没想到出国的途中她竟然出了车祸。
更没想到,宋清歌会以为宋清语的车祸是他一手制造的,并且恨了他那么多年。
宋清歌不由得有些诧异,讷讷的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小语不是我爸爸的亲生女儿?”
“是你爸爸告诉我的。”
“我爸爸?”宋清歌和宋清语不约而同的惊讶起来。
战祁点点头,“你父亲去世之后,我在整理他书房里的遗物时,发现他抽屉最里面有一份DNA鉴定,那份鉴定,就是宋清语的。”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根据鉴定书上的时间,鉴定是在宋清语八岁那年做的,也就是说,你父亲其实早就知道宋清语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
“你说什么?”这个消息让宋清语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宋擎天竟然早就知道了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仍然对她视如己出,甚至对待她和对待宋清歌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从来都没有另眼相待。
“爸爸……”一想到宋擎天,宋清语就忍不住小声哭起来,痛苦且绝望。
宋清歌显然也没料到事实会是这样,那么多年来,父亲却是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关于宋清语的歧视,小的时候她不懂事,还曾仗着自己是姐姐对宋清语颐指气使,那时候父亲还曾教训过她,让她好好善待妹妹。
想到这里,宋清歌的眼眶也有些发热,问战祁:“那……我爸爸知道小语是时仲年的女儿吗?”
战祁摇头,“应该不知道,他大概只是查了宋清语的血缘,但是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且……好像也没有问过你继母。”
一旁沉默的宋清语忽然开口道:“是我妈妈对不起宋先生。”
她已经不敢再叫宋擎天一声爸爸了。
她没有那个资格,也不配。
宋清歌不解道:“什么意思?”
宋清语垂下眼,咬着唇,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开口道:“当年……我妈妈离世的时候,留给我一本日记。她日记里写过,她原本是时仲年的女人,后来甄媛阿姨离世,圈子里有人给宋先生介绍续弦的妻子,时仲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就让我妈妈学了一段时间甄阿姨的习惯,去勾引宋先生。宋先生亲口对我妈妈说过,他觉得我妈妈的气质和甄阿姨很相似,所以……最终选择了我妈妈。”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带着抱歉和愧疚,缓缓说道:“刚嫁给宋先生的时候,我妈妈其实还对时仲年念念不忘,可那个时候时仲年已经勾搭上了其他女人,甚至还有白芷的母亲安雯。反倒是宋先生给了我妈妈温柔和安慰,渐渐地,我妈妈就爱上了宋先生。但宋先生并不打算再要一个孩子,因为他不说过,他有一个女儿就够了,不想委屈你,所以每一次和我妈妈都有措施。”
“后来有一次,时仲年来京都和我妈妈见了一面,问她事情的进展,那一次时仲年身边没有带女人,见我妈妈跟了宋先生之后,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就想和她……”宋清语咬了咬嘴唇,眼中满是嫌恶和鄙夷,好久之后才强压着恶心感说道:“我妈妈当时本来是不同意的,她已经嫁给了宋先生,也爱上了他,但是时仲年却直接强奸了她。就是那一次……我妈妈怀孕了。”
其实这些年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光彩,无数次她想死的时候,都是因为这个。
她是一个强奸的产物,是不光彩的,遭人唾弃的。
病房里安静得吓人,宋清语缓了缓,才道:“再后来,宋先生的身体慢慢变得不好了,姐你也知道,那段时间,宋先生一直都在吃药,也在进行食疗。能接触到他的食物的人,除了家里的琴姨,就只有我妈妈。所以……时仲年让我妈妈在宋先生的饭里加了对心血管有影响的中药。我妈妈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时仲年说,如果她不做,他就会告诉宋先生,我的身份,还会派人暗杀宋先生。”
“我妈妈怕宋先生知道这些之后就不要她了,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宋清语说完,又急切地解释道:“但我妈妈已经很克制药量了,她在日记里说,以时仲年给她的药量,宋先生根本活不过三个月的。”
宋清歌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张了张嘴道:“那些中药……”
“是白芷配的。”宋清语咬唇,“有白芷这个中医在身边,时仲年根本就是如虎添翼,所以这些年来,时仲年自己也有食疗的习惯,他的身体原本已经很差了,常年纵欲过度,他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精力,都是白芷用中医药法给他治好的。”
难怪,难怪他都六十多的人了,居然还能和白芷……
一想到这里,宋清歌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吐。
原来这才是所有的真相,时仲年将路江霞安插在父亲身边,一直暗中观察着。亏得她曾经还以为是战祁在父亲的饭里动了手脚,现在想想确实漏洞百出,当初战祁做事小心,所有的食谱都是经过他过目的,但能接触到厨房的,确确实实只有路江霞和琴姨。
宋清语小心的观察着宋清歌的表情,见她情绪还算稳定,这才道:“后来宋先生离世,我妈妈经受不住打击,没过多久也走了。”她说着,忽然握住了宋清歌的手,哀求道:“姐,我知道我妈做了很多错事,但你看在她曾经抚养过你童年的份上,能不能……不要恨她?”
宋清歌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深,也很沉。
良久之后,她才反握住宋清语的手,扯起嘴角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不恨她,我妈妈离世之后,是路阿姨一直陪着爸爸,我相信她是真的爱爸爸。而且……爸爸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却没有说穿,说明他也是在意路阿姨的。如果要恨,我也只是恨时仲年太卑鄙。”
说到这里,战祁忽然抬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皮笑肉不笑道:“你放心,那个老东西,他的余生,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