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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宋清语的一瞬间,不只是时仲年震惊了,就连站在外面的战祁也愣住了。
宋清语竟然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呢?可是看那个女人的样子,虽然脸已经被毁了,但眉眼却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战祁转头看向战嵘,可是战嵘却只是带着笑,讳莫如深的看着里面无比震惊的时仲年,还有坐在轮椅上的宋清语。
时仲年整个人都已经沉浸在了震惊当中,手里还攥着宋清语的口罩,傻了似的看着她,好像一瞬间连装疯卖傻都忘记了。
见他盯着自己的脸看,宋清语抬起带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扯起嘴角笑了笑,“怎么?看见我就那么害怕?是因为做贼心虚?怕我化成厉鬼朝你报仇来了?”
好半天之后,时仲年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戳了戳宋清语的手臂,“你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到底还是会怕的,就算是再变态,再作恶多端的人,终究会有能降得住他的东西或者人。
原本坐在轮椅上的宋清语忽然一下倾身过去,双手按在时仲年的肩上,鼻尖几乎贴上了时仲年的脸,瞪大眼睛道:“你觉得我是人还是鬼?”
她的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烧伤的疤,一只眼睛眯着几乎只剩下一条缝,嘴角也有些歪斜,看着着实是有些恐怖,她这样忽然凑上来,时仲年被她吓得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你也会怕啊?”宋清语直接从轮椅上起来,匍匐到地上,一点一点往他身边爬去,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女鬼一样。
“当初在姐夫送我出国的路上,你派人在从中堵截,故意制造了一场车祸,那辆车油箱爆炸,当场起火,你是不是以为我早就死在那场车祸里了?”
宋清语笑的有些狰狞,一点一点朝他爬过去,时仲年双眼惊恐的看着她,下意识的向后退。
“真是可惜啊,我非但没死,竟然还就这样活下来了。你也不想想,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先死呢,你说是不是?我的好爸爸!”
宋清语终于爬到了他面前,时仲年已经退到了墙根底下,后面就是墙壁,他退无可退,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面如鬼魅的宋清语靠近自己。
一想到自己过去几年所受的痛苦,一次次的植皮,反复不停地复健训练,宋清语就觉得整个人仿佛自己又重置于那场爆炸车祸中,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一样,忽然一跃而起朝着时仲年扑了过去,面目扭曲道:“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时仲年见到她这样,顿时一惊,向右一闪,连滚带爬的向外跑去。
检查室的门没有关,医生们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跑,直到时仲年手脚并用的朝门口奔去,一众医生这才如梦方醒的惊醒过来,大喊道:“关门!快关门!他要跑了!”
可是喊出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等人们反应过来要去抓他的时候,时仲年已经夺门而逃,向外跑去。
“操!”战毅是站在最靠近门口的,见他跑出来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抓了一把,可是时仲年跑得快,他最终只抓到了时仲年的外套。
时仲年像个泥鳅一样,双手一抽,直接将外套脱了下去,战毅抓了个空,攥着手里的破外套跳脚喊道:“给老子抓住他!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小心他跑了!”
事实上时仲年对这个医院也并不熟悉,毕竟是精神病院,正常人谁会没事跑到这个地方来?
更何况医院的构造大多都相同,他来了之后都没怎么观察地形,就直接被送到了特护病房关起来,所以至今连方向都找不到,只能凭着感觉向外跑。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长很空,明明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却跑的飞快,大概也是真的被宋清语吓到了,他一边跑还不忘回头向后看,就像身后还有什么鬼影追着他一样。
而实际上,他身后只有一群一群的医生和警察,大声叫喊着让他站住。
现在的时仲年已经是赶狗入穷巷,他根本退无可退,只能不停地向前跑,至于前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也顾不了那么多,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被他们抓住。
很快时仲年就跑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安全通道,几乎是没有思考的,他直接朝上跑去。
“站住!再不站住我开枪了!”
身后是叫嚣着的警察,还有手枪“咔咔”上膛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脚下一个趔趄,拖鞋跑丢了一只,可是也顾不上那么多,索性把另一只也踢掉,赤着脚飞快的向走廊尽头跑去。
很不巧,时仲年跑的这一层正好是精神病人的病房区。
一层楼上响彻的全都是凌乱纷杂的脚步声,时仲年赤着脚飞快地跑着,身后的警察和医生紧追不舍。
脚步声和叫嚷声惊扰了那些精神病人,里面的人忽然从床上一跃而起,直奔病房的大铁门,抓着门上小窗口的铁栅栏疯狂的摇动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没病!快点放我出去!”
一个病房里大概有四五个病人,一个起来了,其他病房里的人也都跟着起来了,一群人挤在门口,不停地又推又打,歇斯底里的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有人喊:“章华,你睡了我老婆,还杀了我女儿,我要你的命!”
还有人喊:“你看你背上有个小孩,是个男孩,还在冲你笑呢,哈哈哈,快看快看,你个小孩的头好大,要吃了你呢!”
也有人喊:“有鬼来了,有鬼来了!大家快跑!”
更有人喊:“我身上长刺了,快过来给我拔一下,好疼,好痒,有刺,浑身都是刺!”
一个走廊里的精神病人,都在奋力的摇晃着大铁门,一时间走廊里又吵又闹,只能听见精神病人歇斯底里的吼声,还有铁门“咣咣咣”的响声,人们的跑步声。
时仲年一边跑一边看了一眼那些精神病人,面目扭曲,目光诡异,嘴角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有人为了抢夺位置已经撕打在一起,还有人伸手从铁门上的小窗口探出来试图要抓住他,他吓了一跳,急忙侧身闪过去。
有精神病人扑腾着朝他伸手,“别跑啊,我这里有钱,我有好多好多的钱,几千个亿,你来,我教你怎么赚钱!”
空旷的走廊上,后面是紧追不舍的警察和医生,前面是从小窗口里伸出的手,无力地在空中挣扎着,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
他不停地向前跑,经过某个病房的时候,他不经意的回头一看,不由得一愣。
门口四五个人扑着向外伸着手,最让他震惊的是其中有一个蓬头垢面,只会傻笑抚摸自己的女人不是别人,竟然是白芷!
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又怎么会作出那种举动?
难道白芷疯了?
时仲年忽然就有些后悔听了律师的意见进了这种地方,如果要是真的把他和那些精神病人关在一起,就算他是个正常人怕是也得疯了。
他不能被抓到,绝对不能!
这么一想,时仲年跑得更快了,转眼又到了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这已经是顶楼了,警察通知了其他警员和保安,有人从下面的楼层跑上来,空荡的楼道里能听见有人在喊“他就在上面,快跑,堵住他的路,抓住他!”
时仲年在心里恶狠狠的一咬牙,下面已经全都是警察了,往下跑是不切实际的,他只能往上走。
他掉头便朝着向上的方向跑去,跑了太久,他也累了,上气不接下气,喉头都是一片腥甜,像是有一口血堵在那里一样。
由于马上就要进入雨季了,所以精神病院的楼顶正在翻修,下午还在施工,通往天台的门并没有锁。
时仲年只看到眼前有一扇红色的大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但是并没有锁住。这里具体是通往哪儿的,他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去细想,一把拉开便向外跑去,等冷风灌进了他的衣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了天台上。
精神病院的天台空旷得很,时仲年穿着灰白条纹的病号服站在那里,夜风将他的衣服吹得鼓起来,他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睛。
夜空很黑,很阴沉,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见不到几颗星星,月光也被乌云遮起来了,他只能看到不远处有住宅楼的灯光还亮着,那是这夜里唯一的灯光。
“他在那儿,抓住他!”
天台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医生和警察一起涌进来,看到时仲年站在那里,立刻指着他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束手就擒,没准法律还会对你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
时仲年的嘴角忍不住咧出讽刺的笑容,这些警察怕是把他当成了傻子,就凭他做的那些事,就算是死几十次都够了,法律还能饶得了他?
他不可能去乖乖的坐牢,他还要继续活下去,活到八十岁,九十岁,一百岁,他的身体还硬朗着,他还要睡更多的女人,赚更多的钱,他还没有找到和甄媛一模一样的女人,他甚至都已经想过了,这辈子睡不到甄媛也就算了,睡他的女儿宋清歌也是一样的,等他脱离了抓捕,他就派人绑了宋清歌过来。
无论如何,他这辈子一定要得到那一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时仲年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些人,忽然仰头大笑起来,面目狰狞道:“束手就擒?当我是小孩吗?你们这些警察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现在说得那么好听,等抓了我,一个个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我才不会那么轻易的上你们的当!”
“那你想怎么样?”战祁从人群中走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微扬着下巴,目光凛冽的看着他,“你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不束手就擒,你也就只能从这楼上跳下去了,别忘了,这里是八楼。我劝你跳的时候最好头朝下跳,一了百了,绝对能死透!”
“你……”时仲年握了握拳,咬紧牙瞪着他。
战祁说着,忽然向前迈了一步,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刚刚应该也看到白芷了吧?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时仲年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他。
战祁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并没有回答他。
事实上,在他派人抓了白芷的第二天,他就把她扔到了夜色伺候客人,结果当天晚上白芷就被人在酒里下了冰毒,被六个男人轮了,其中还有两个外国人。那件事之后,白芷的精神就变得有些不正常,战祁让心理医生介入,对白芷进行了催眠,让她不断地回忆她被轮的事情。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是白芷的余生,都会不停地回忆那段记忆,无法忘记。
她做了那么多恶事,战祁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她,所以她的余生,战祁都要让她活在生不如死的记忆当中。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宋清语的护工也推着轮椅从电梯上到了天台。
今晚真的很冷,宋清语隔着夜色望着站在那里的男人,她的亲生父亲,时仲年。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可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时,就是他要置她于死地的时候。
她永生永世都忘不了自己在火海里撕心裂肺的求救,满地打滚的模样,她以为她会死在那场车祸当中,可是上天竟然还留了她一条苟延残喘的残命。
她活下来了,可是却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脸也被毁了,修罗地狱的业火有多烫,她想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原本她不想站出来的,她的余生也就只能这样苟延残喘的过了,时仲年以为她死了,才没有继续追杀她,如果让他知道她还留一口气,指不定会怎么弄死她。
可是当听说他亲手枪杀了时夏,间接害死了薛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视不理了。一个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一个是和她有同一个姓氏的哥哥,两个人都死于时仲年之手,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宋清语笑了笑,开口道:“你还记得我,那你还记得云之霞吗?”她说完,又顿了一下,改口道:“哦,或者应该叫,路江霞。”
时仲年一愣,喉结剧烈的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白芷的亲生母亲安雯,我妈妈云之霞,我养父宋擎天,我亲生姐姐时夏,同姓哥哥宋长宁,还有我养父的原配甄媛。”宋清语一边摇动轮椅靠近他,一边将那些名字一个一个的念出来,她的一只眼睛毁了,可另一只眼睛却亮的惊人,一字一句道:“时仲年,你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条人命,还要我继续给你数下去么?”
时仲年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仰头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他笑的非常剧烈,整个人都在颤抖,“没错,你说的都没错,这些人都是我害的,就算不是我亲手杀的,可是也间接经了我的手,但那又怎么样?”
他笑了一阵,忽然敛去笑容,面目扭曲,咬牙切齿的说道:“安雯、云之霞,只不过是我的女人中的一个。宋擎天他该死!他抢了我的媛媛,他死不足惜!时夏么,呵。”他说着冷笑了一声,鄙夷道:“宋清语,说回来你应该庆幸,你起码知道你妈是谁,时夏连她妈是谁都不知道!她生下来就被扔给了我,她妈要了我二十万块钱就走了。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至于宋长宁。”时仲年耸了耸肩,“他只能说是个炮灰,我不想杀他的,谁让他要来破坏我的好事?如果当时他不拦着我,乖乖让我上了宋清歌,那他也不至于会死。所有人里,最不该死的,就是我的媛媛!”
他说着,忽然瞪大了眼睛,愤恨且恼怒的咆哮道:“都是宋擎天那个杂碎害死了我的媛媛,如果不是他,媛媛也不会怀孕,也不会因为抑郁症而死!而宋擎天居然就这么让她死了!他害死了我的媛媛,就该拿命来偿还!”
天台上的人都蹙眉看着几近癫狂的时仲年,特别是战祁,目光幽暗,深不可测。
据他了解,宋清歌的母亲甄媛确实是死于抑郁症和癌症,但是她之所以会患抑郁症,都是因为自己的长子宋长宁在五岁那年被人绑架并且撕票。甄媛至此便每况愈下,直到宋长宁出事的第二年,她才怀上宋清歌。
可是宋清歌的到来却并没有改变她的心境,生了孩子之后,她的身体变得更差,再加上积郁成疾,最终离世。
甄媛生前和宋擎天的夫妻关系非常融洽,一直都是圈子里被人夸赞有加的夫妻,甄媛死后,宋擎天本来是不打算再续弦的,可是无奈当时的宋清歌还太小,他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自己的女儿,这才在人的介绍下认识了第二任妻子路江霞。
那么路江霞和时仲年又有什么关系?
听时仲年话里的意思,怕是把甄媛的死因都归咎到了宋擎天身上,所以才会这么恨他。
宋清语转而已经到了时仲年的跟前,他们两人站得很近,时仲年为了躲避追捕,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退到了天台的边缘,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一个很安全的位置。
她仰头看了看面前的时仲年,忽然伸手朝他勾了勾手指,微笑道:“爸爸,你靠近过来一点,这么多年,我还没有仔细看过你的脸。”
时仲年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随即嗤笑一声,“你当我傻?谁知道你存什么心?刚刚还恨不得掐死我似的,我才不会那么傻的过去。”
“爸爸,我都叫你一声爸爸了,难道还能有假么?”宋清语含泪望着他,“你还记得我时夏姐姐死前的样子么?我们都是你的女儿啊……”
时夏……
对于那个女儿,其实时仲年没什么真情实感,当初留下她,也不过是为了将来长大了也许能用来和其他豪门子弟联姻罢了,更何况时夏的生母就是个坐台小姐,但宋清语不一样,她的生母云之霞很干净,时仲年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这么多年了,时仲年一直都有极其严重的处女情结,因为没能得到甄媛,所以他格外在意女人是不是处女这个问题,他把对于甄媛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别的女人,为此也睡过不少大学生,每次看到床单上那一抹红,他都会特别有成就感。
换言之,宋清语确实可以说是他干干净净的女儿。
但尽管如此,时仲年仍然留了一点心眼,只是朝她迈过去半步,“看够了?”
宋清语道:“夜色太黑了,你能不能低一点头,我看不大清。”
虽然时仲年确实谨慎,但宋清语毕竟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被一个残废怎么样,这样一想,他还是微微低了低头。
可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宋清语忽然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支起身子发狠的咬住了他的耳朵,接着便抬起右手,纤细的指缝里竟然夹着一枚小小的刀片。
尖锐的痛感从耳朵传遍全身,时仲年撕心裂肺的嘶吼起来,甚至没有注意到宋清语的手指在脖子大动脉的地方划了一下。
他只觉得那里微微有些发痒,还没等他想清楚是怎么回事,接着便有炽热的血液喷了出来,伤口越扯越大,血也越流越多。
宋清语终于松开了他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耳朵,咧开嘴笑了笑,牙齿上都满是血迹,她趴在时仲年耳边,一字一句道:“爸爸,我带你下地狱。”
时仲年的脸色一变,下一秒,他只觉得宋清语整个人都朝他飞扑过来,他向后一个踉跄,没有穿鞋的脚跟在天台的边缘绊了一下,接着整个人都从八楼直直的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