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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城看了看战祁一脸凝重,似乎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
他说完便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战祁道:“大哥,您的办公室……要不要叫人来收拾一下?”
战祁这才回头想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昨晚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心里那股气怎么也出不了,一气之下他把能砸的都砸了,台灯,茶杯,桌上的文件还有一个当做摆设的磁悬浮地球仪,砸到后来自己的手背上也被划开了长长一道伤口。
“嗯,叫保洁进来收拾一下吧。”
许城又有些担忧道:“那您的手……”
战祁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挺长一道伤口,大约有四五厘米左右,大概是砸瓷器的时候被飞溅的碎片划伤的,血已经干涸在了伤口上,成了一道暗红色的血痂。
“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又催促道:“你快点去查,我要尽快知道情况。”
“是。”许城点头退了出去。
看着许城离去的背影,战祁仰头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
许城办事的效率一向很快,几个小时之后,一份文件便已经放在了战祁的办公桌上。
战祁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指尖夹着一支烟,可是他却一口都没有抽,只是任由那支烟一直燃尽为止。
许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很低沉。
“知了三岁那年被查出了儿童慢性肾衰竭,后来病情加重转成了尿毒症。”许城站在他办公桌后,脸色凝重的说道。
在调查这些之前,许城也不知道那孩子竟然是有重病的,所以在知道事情之后,他也是有些震惊的。
其实许城说的话,战祁都已经知道了。
桌上放的那份文件,他已经一字不落的看过了,看完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很沉闷,闷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以前是听说过尿毒症的,很早以前,他听一个得尿毒症的人提起过自己的病情,得这个病要经常去做透析,有时候透析会流出来很多的水,每次从医院里出来整个人虚脱的几乎都要站不起来。
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小丫头,不过五岁的年纪,就得了这样的病。
接着他又想到昨天晚上他对宋清歌说的那句话,他说,你生出这样的孩子就是你的报应。现在想想,他自己都诧异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恶毒的话来。
难怪她那个时候情绪会那么激动,甚至否定了自己花费了大半个人生去经营过得爱情。
难怪。
难怪!
许城仍然站在那里,看着他有些颓败的背影,试探性的叫了一句,“大哥?”
战祁这才仰头叹了口气,转头走向办公桌,将燃尽的烟头狠狠碾碎在烟灰缸里,哑着嗓子道:“去医院。”
*
医院儿科的护士站前,此时几个小护士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方才那个匆匆而过的男人。
大约三十六七左右的样子,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看上去高大冷峻,只是他手里抱着个快要跟他一样高的毛绒大熊,所以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跟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是不搭。
“你们别想啦,看他那个年纪就知道,肯定是有妻有子的了。”
“就是,也不抬头看看这是什么科室,儿科诶,人家肯定是来看孩子的。”
一个小护士不服气了,白了一眼道:“切,那可不一定,就不能是亲戚家的小孩啊?”
站在病房外面,战祁抿了抿唇,好半天之后才做了一个深呼吸,轻轻地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很安静,他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宋清歌也不在,只有知了一个人正靠在床头翻看着一本童话书,听见门响便立刻抬起了头。
孩子到底是孩子,始终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看到他的一瞬间,小姑娘先是惊了一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兔子眼里立刻透出了慌乱和畏惧,没有一点掩饰。
“你……你……”知了抓着被角缩成一团,害怕的看着他,有些瑟瑟发抖的样子。
战祁有些进退维谷的站在那里,好半天才移动了一下脚步,“我……”
他刚走近了一步,知了这才想起自己手边的童话书,抄起来朝他扔过去,壮着胆子朝他大声道:“你……你这个坏人不要过来!我妈妈就要回来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听着没有一点威慑力,可是却透着病态的无力。
战祁心里微微有些发疼,他的女儿,此时正充满惧色的看着他,就像面对一个歹徒一样,试图用什么东西来击退他。
他不禁想起了先前在楼上看到她亲战诀时候的样子,这一刻不知怎么的,竟然莫名有些佩服战诀,能做到让一个孩子毫无防备,甚至主动接近他。
战祁呼出一口沉闷的气,弯腰捡起了那本掉在地上的童话书。
那是一本正方形的书,不是很厚,封面上画着一只松鼠和一匹小马,印着四个华文彩云的花体烫金大字《小马过河》。书的边角已经磨损的很严重了,烫金的大字也被磨得有些发黑,看上去已经是一本很破旧的书了。
他把书拾起来,朝着床边走去,把书轻轻放在孩子的床头。
见他靠近过来,知了抓着被子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战祁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着,良久之后才抿了抿唇,哑声道:“昨天……对不起……”
他没有哄过孩子,但是也知道对待小孩子声音应该温柔一些,可是昨晚抽了一夜的烟,所以他的嗓音怎么听都有些嘶哑,一点也不柔和。
战祁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那双一尘不染的眼睛对视,所以只能垂着眼,“我昨天心情不好,但是也不该跟你发火,也不该凶你的,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知了咬着嘴唇侧着眼小心翼翼的偷看他,似乎还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实性。
战祁沉吟了一下,又试探性的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小姑娘歪头看着他,鼓起勇气,像个小大人似的问他,“那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战祁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老实的点头道:“我知道错了。”他说完才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急忙把那只大熊放在床上,说道:“你看,我道歉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知了低下头思考了一下,接着又抬起头很认真的说:“妈妈说每个人都应该得到被人原谅的机会,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就原谅你好了。”
战祁看着她板着一张小脸,忽然有些想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到底是好哄,不像她妈妈……
想到宋清歌,战祁不禁愣了一下。
小姑娘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只大熊上面,小小声的问他,“这个……是送给我的吗?”
战祁急忙收回思绪,点了点头道:“嗯,是送给你的。”
得到了他的肯定,小姑娘这才敢伸手去抱那只大熊,却发现熊的一个脑袋都快有她人一半大,张大嘴惊叹道:“哇,它好大呀~”
战祁看她靠在枕头上,便道:“要不要靠在它怀里试试?”
小姑娘立刻点头,“好哇~”
战祁起身把她抱起来,将枕头拿到一边,又把大熊放在床角靠好,将两条熊腿伸开,这才把她放下来。小姑娘靠在大熊肚子上,整个人就像被大熊抱在怀里一样。
“好软啊~”小丫头抱着大熊的胳膊在脸上蹭着,“它的毛毛绵绵的,真好~”
他这才发现她真的是好小的一只,一米六左右的大熊,小丫头靠在它身上,整个人几乎都要被埋进去一样,心里又有些隐隐作痛。
来医院的路上,正好经过一家玩具店,他便下车进去想着给孩子买个什么玩。
一进去,老板就很热情的招待他,问他给谁买礼物,男孩女孩,多大年纪,喜欢什么东西。
可他只说的出来是女孩,5岁左右,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她不喜欢什么。
老板一连给他拿了好几个时下动画片里人气最高的玩偶,他都是一脸茫然,甚至还以为HelloKitty是唐老鸭里面的人物。
老板这才有些奇怪的问他,“您真是给您自己的女儿买礼物吗?”
他听了之后自己都觉得有些羞愧,挑来挑去,最后还是挑了一只毛绒大熊。之所以选这个,也只是因为老板说小女孩都喜欢毛绒玩具,这个应该是最万无一失的选择了。
战祁看着孩子对着大熊摸摸这儿抱抱那儿,心里顿时明朗了许多,又将另一个盒子递给她,“这个也是送你的。”
那是一个新买的iPad,他不知道给孩子可以送什么东西,但是以前听凌南霄和孟靖谦提起过,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迷恋电子产品,家里的小祖宗天天抱着iPad不放手,几乎到了出一个新款就要买一个新的地步,各种iPad,PSP,任天堂游戏机不知道买了多少。
他想既然孩子们都喜欢,那他也可以买一个送给知了,于是又去体验店买了一个最新款的。
知了抱着那个iPad,拉长尾音道:“哦~这个我见过的,娇娇以前带去幼儿园过,有好多好多游戏,还有人可以讲故事听。”
战祁下意识地问道:“那你没有吗?”
知了摇摇头,倒也不觉得自己没有这些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很随意的说道:“我没有,不过妈妈会陪我玩,还会给我讲故事。妈妈的声音可好听了,讲的不比他们差。”
他其实知道这种感觉,有些东西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其实也不觉得自己多么贫穷,越是拥有的多了,反而越是会不满足。宋清歌一个人带着孩子,物质上虽然不能保障什么,可是精神上能给的却都已经给足了。
战祁看着面前的孩子,忽然觉得嘴里翻涌着浓浓的苦味。人人都说他身家过亿,坐拥别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转头看了看床头那本翻得掉页的童话书,别人的孩子都已经在看有声读物了,他的女儿看的却还是这种地摊上买来的二手书。
战祁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只是又酸又涩的,很不舒服。
知了到底还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没怎么玩过这些电子产品,但不用人指导,就能无师自通的找到消消乐,直接点开自娱自乐的玩起来。
一局通关之后,小姑娘开心的笑起来,“嘿,过关了啊~”说完又对他晃了晃iPad,献宝似的道:“叔叔你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愉快的记忆太多,她到现在还是不习惯叫他“爸爸”,又或许只是单纯地叫不出口。
只是这一次战祁没有太过纠结这个称呼,反而是点了点头,“嗯,做的不错。”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做爸爸的,但是他性格就是这样,说不出多么温柔的话来,明明是一句鼓励的话,却让他说的硬邦邦的,就好像当初在部队的时候对自己手下的兵似的。
知了倒也没有去纠结那些,仍然自顾自的玩着,战祁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孩子。
她低下头来的时候,头顶上有一个小小的发旋,睫毛就像一萤火虫的翅膀似的,扑簌扑簌的。明明是个挺瘦弱的小姑娘,可偏偏手指有些肉肉的,一节一节的,像嫩白的藕段一样。大概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孩子的发质不是很好,软软的,还有些发黄,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去看这个孩子,带着心疼和不忍,鬼使神差的,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知了也怔住了,呆呆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
他被孩子诚惶诚恐的神色搞得有些胸闷,大手从她脑袋上移开,又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软软绵绵的,像是一个小面团似的。
知了怔怔的看着他,她大概是怕说出来会惹得他不高兴,但是不说出来又实在觉得他粗粝的大手抚摸着脸上不舒服,忍了半天很小声的说道:“叔叔,你的手好扎人,摸得我脸上好疼……”
战祁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把手拿下来,“不好意思,我以前经常拿枪的,所以手比较粗糙。”
“枪?是电视上演的那种会biu,biu,biu的枪吗?”她说着,比划了一个枪的手势,有些好奇的问他。
战祁被她可爱的语气逗得弯起唇角,点头道:“嗯,就是那种枪。”
“好厉害啊。”小丫头有些崇拜的看着他,视线一转,落在他放在腿上的手,有些吃惊的喊道:“叔叔,你的手受伤了。”
战祁这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昨晚伤了之后就一直没在意,也没晓得要包扎,后来就忘记了。
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事,不严重。”
“会不会很疼啊……”知了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一副怕怕的样子,“我小时候摔破了膝盖都好疼好疼的。”
“没关系,我习惯了。”
“那……作为你送我礼物的回报,我给你呼呼吧。”
“呼呼?”战祁挑眉,那是什么东西?
知了说着便拿起他的大手,凑上去在他手背上轻轻吹起,孩子温柔的气息呼在他的手背上,软软的头发滑下来在他的皮肤上一扫一扫的,可是却像是扫在了他心上一样,有些痒,可更多的是疼。
战祁摇头摒弃自己的胡思乱想,随口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妈妈教我的。”知了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妈妈说,受伤的时候呼呼就不疼了,我摔倒之后妈妈都会给我呼呼。”
战祁好笑的看着她,不愧是那个傻女人教出来的孩子,简直是和她一样傻,这世上哪有什么呼一呼就不疼的伤口,真是傻的可以。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告诉她,这是你妈骗你的。
可现在他却说不出来了,心里只是觉得有些想笑,却并不是嘲笑,只是觉得面前的孩子很单纯,单纯地可爱。
知了给他呼呼之后,就像医生询问病人那样问他,“叔叔,你还疼吗?”
“不疼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重复了一遍,“一点都不疼了。”
知了这才咧开嘴笑了笑,重新低下头继续玩游戏。
战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差不多半个小时了,他估摸着再过一会儿宋清歌大概就要回来了,所以便站起身准备走。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还没有做好去面对她的准备。虽然他在孩子面前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宋清歌毕竟不是孩子,特别是在他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应对她悲哀和失望的眼神。
见他站起来,知了也抬起了头,问道:“叔叔你要走了吗?”
他点头,“嗯。”
“那……你还会来吗?”小丫头小心翼翼的试探他。
或许是小孩子比较好收买,一个毛绒玩具和一个iPad就让她放松了戒备,可知了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叔叔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坏了。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挺温柔的,虽然比不上战诀叔叔那么温柔。
战祁怔了一下,反问她道:“那你还希望我来吗?”
小姑娘歪着头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才一板一眼的说道:“如果你不再凶我,也不欺负我妈妈,我就想让你来。”
战祁站在原地定定的看了她几秒,有些欣慰的弯了弯嘴角,并没有回她的话,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其实天知道,刚刚他等回答的时候,竟然是有些紧张的。他怕孩子会说出不想再见到他的话,那他真的会很挫败,还好小孩子到底是比较善良的。
果不其然,战祁刚离开病房不久,宋清歌便从外面买水果回来了。
一进病房,她便看到了床头那个极其显眼的大熊,视线再一转,才发现孩子手上还有一个崭新的iPad,愣了一下之后问道:“宝宝,那个熊是哪来的?”
“这个是那个很凶的叔叔送来的啊。”
很凶的叔叔?
宋清歌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想到了战祁。
从袋子里拿出来两个苹果,宋清歌随口问道:“是不是那个很凶的叔叔让不认识的人送给你的?”
或许是那个男人昨天在说了那样的话之后,良心有些过不去了,所以才差人送来这种东西吧。宋清歌不禁在心里讽笑,她对那个男人太过了解,这些玩意儿或许能打动不谙世事的孩子,但绝对动摇不了她。
特别是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她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曾经爱过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从今以后,她对他也不会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然而知了却道:“不是啊,是那个叔叔自己来的。”
“你说他自己来的?”宋清歌有些意外地看向孩子。
知了点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是啊,那个叔叔还说他昨天心情不好,不该凶我的,还跟我道歉了。”
宋清歌不可置信的瞠大双眼,战祁,居然还会道歉?而且还是对一个小孩子?
如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她绝对是十万个不相信,但这话偏偏是从绝对不会说谎的知了口中说出来的,这就让她不得不信了。
怔怔的低下头,宋清歌看着自己手上的苹果,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向来骄傲自负的男人,居然也会有主动低头的时候?
*
回公司的路上,战祁坐在后座,一直在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背怔怔出神。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的血凝固太久了,还是因为心理作用,总之被知了呼呼之后,他好像是真的不感觉疼了。
坐在前面的许城从后视镜上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盯着自己的伤口愣神,不由得道:“大哥,是不是伤口很疼?要不要掉头回去医院包扎一下?”
“不用了。”他终于抬起了头,语气都变得轻缓了一些,甚至还隐隐有些笑意,“已经不觉得疼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飞驰的景物,不知怎么的,从医院里出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好像一瞬间放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一样,整个人都轻巧了。
良久之后,他才又开口问道:“对了,知了现在又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
先前得知知了的病情之后,他心理上一时间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以至于都忘了去问最重要的问题。
许城点头道:“已经找到了,听说是得到了一个癌症晚期患者的捐献,好像挺年轻的,才二十几岁的样子。如果那位患者离世,应该就可以接受手术了。”
虽然这样听上去好像盼着人家赶紧早死似的,着实有点不太厚道,但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为了自己的孩子,终归会有一点阴暗的心理。
战祁这才点了点头,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低低的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了。”
他抿了抿唇,复又抬头对许城交代道:“回去之后你去给那家人送五十万,还有,告诉那位捐献者,等知了接受手术后,我会负责终生照顾他的父母亲,让他不要担心。”
许城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里隐隐透着一丝惊愕,却还是恭敬地点头道:“好,我立刻着手去做。”
*
知了这一病,在医院里就住了将近一个半月多,本来孩子都要放暑假了,结果这一个假期就在医院里过去了,惹得小丫头天天哀怨。
但宋清歌也没有办法,她倒是也想让孩子早点出院的,毕竟医院那地方比较乱,而且病菌又多,她也担心孩子别这个病还没好,回头又染上了那个病,那就麻烦了。
偏偏知了的主治医师一再的对她说让知了再多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再加上住院这段时间做了透析,所以孩子的情况也好转了一些,宋清歌也就不得不答应了,甚至还在公司里请了长假。
刚进公司不久就请长假,她自己也觉得很难以启齿,站在薛衍面前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让她出乎意料的是,没等她开口,那个向来冷漠的男人竟然自己先说话了。
“我听说了你孩子的事情,要请假是吧?可以,我准了。”
他答应的太过爽快,以至于宋清歌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气过头了,所以直接把她炒掉了。
然而她却没想到,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薛衍又突然道:“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开口,手术费什么的,我可以帮你。”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以我个人或者是公司名义都可以。”
宋清歌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终是心怀感激的点了点头,又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连魏莱也很是同情她,原本她还准备去医院探望知了的,可是第二天要飞去米兰参加一个时装秀,所以只好作罢了,临走之前还给了她一张卡,上面有几万块钱。
用魏莱的话来说,这就当是她作为上司捐助的。
宋清歌时常觉得自己虽然过得有些凄惨,但是人生路上着实还是遇见了一些很好的人,比如战诀,比如薛衍和魏莱。
只是她一点都不知道,主治医师之所以会说让知了再住院一段时间,都是战祁安排的。
自从知道知了的病情之后,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去网上查了不少资料,也咨询过各种权威医师,但晚上睡觉仍然常常睡不踏实。他知道讳疾忌医是最要不得的,所以最终便去找了主治医师,让他再把知了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病情好转一些再出院。
知了住院期间,战祁没怎么去过医院,又或许他来过,她却不在,总之两个人从来没有碰过面,说来倒是也挺神奇的。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即便是见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让她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的去接受他,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也做不到。
但是如果让她继续恨他,她又有些犹疑,他到底是知了的亲生父亲,让她去恨一个给了自己女儿生命的人,她还是狠不下心。
于是这种不能爱又不能恨的感觉就变得很痛苦,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抱着熟睡的孩子,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她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就好了。
可是低头一看自己怀里可爱乖巧的孩子,她就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有些蠢。
带着这种煎熬的心态,没多久知了便要出院了。
*
知了出院的那天,是战诀亲自过来接他们母女的。
知了住院期间,来探望她最多的,除了辛恬便是战诀。对于战诀,虽然宋清歌也觉得这个男人对她很好,但她总是莫名觉得战诀的好似乎有些歉疚的意思,就好像在试图弥补她什么一样,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是带着不忍的。
很快战诀的车便开到了铃园附近,只是这一次宋清歌没有让他停在门口,而是停在了还有一段路的地方。
抱着孩子下了车,宋清歌扯了扯嘴角道:“就在这里足够了,要是再被他看到,又要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上一次的争执让孩子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这样的情况她再也不想看到了,所以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战诀也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便也没有再固执下去,对她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宋清歌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牵着知了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战诀又忽然叫了她一声。
“清歌?”
她转过头,“您还有什么事?”
“以后……”战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宋清歌愣了一下,却还是点头微笑,“谢谢您的好意。”
说完便拉着孩子转身离开了。
战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很想告诉她,其实她真的不必说道谢,毕竟这些,都是他有愧于她。
孩子住院的时间里,琴姨也是十分担心,这下看到小姑娘平安回来,立刻按着心口不停地说道:“谢天谢地,幸好小小姐没什么事,这段时间可把我这老婆子吓坏了。”
宋清歌安抚的笑了笑,“您放心吧,已经没什么事了。”
琴姨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她道:“对了大小姐,您大概还不知道吧?”
宋清歌茫然的看着她,“知道什么?”
“您过来看。”
琴姨说着便带着她朝楼上走去,最终在某个闲置的客房门口停了下来。
原本宋清歌还在奇怪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是琴姨打开房间门的一瞬间,她却猛地愣住了。
原来还是一个冰冷陈旧的客房,可是此时却已经被装饰一新,房间的墙壁上刷了粉黄色的涂料,摆了白色的大衣柜,粉色的公主床,床头上都是美丽可爱的花纹,还有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靠窗的位置放了一个崭新的书桌,桌上有新的儿童笔记本电脑,书橱里放着满满的新童话书,全都是时下最受孩子欢迎的畅销读物。
不仅如此,衣柜里还摆满了整整一柜子的新衣服,从冬天到夏天,各种样式,各种颜色,小裙子,小短裤,应有尽有,全都是没有拆封的最新款。
宋清歌怔怔的看着面前装饰一新的房间,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知了先是长长的“哇”了一声,转头看向琴姨,激动的问:“琴奶奶,这个是给我的房间吗?”
琴姨微笑着点头,“是给你的。”
知了立刻挣开了宋清歌的手,飞奔到大床上,一下扑上去,在上面滚了两圈,开心地说道:“妈妈,这个床好软好软哦~”
比起孩子的兴奋,宋清歌更多的担忧和不解,转头看向琴姨,“这是……”
“这是先生给小小姐准备的。”琴姨语重心长的对她道:“这段时间,先生一直在让人装修这个房间,虽然他嘴上没有说,但我们看得出来,他还是很爱小小姐的。”
“是吗……”
宋清歌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一丝感动,如果他真的爱这个孩子,又怎么会说出,你生这样的孩子就是你的报应,这样恶毒的话来?
只怕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对待孩子,只是怕外界会觉得他战祁冷血无情,才会这样做的吧?
想到这里,宋清歌自己都有些吃惊了。
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没有了一丝的信任,无论他做什么事,她都只会从不好的地方出发去想他的动机。
*
因为晚上有一场应酬,所以战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在玄关换了鞋子,琴姨伸手接过他的外套,替他在衣架上挂好。
因为最近一直在谈一个新能源项目,所以他每天都忙的分身乏术,整个人都疲惫不堪,松了松领带便径直朝楼上走去。
琴姨看着他的背影,急忙道:“先生!”
“嗯?”
“那个……”琴姨搓着手,小声道:“今天是小小姐出院的日子。”
战祁送领带的手一顿,方才的疲惫似乎也因为这句话消散了许多,转过头问道:“已经回来了吗?”
“是的,已经回来了。”琴姨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小小姐已经住在新房间里了。”
“是吗……”战祁低下头沉思了一下,又问:“那她反应怎么样?对新房间还喜欢吗?满意不满意?”
“很满意。”琴姨微笑着点头:“小小姐很开心呢。”
“那就好。”战祁淡淡的扯了扯嘴角,转头朝楼上走去,鬼使神差的就径直走向了知了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口看了看,宋清歌正搂着孩子靠在床头,手上拿着一本故事书,好像是在给孩子讲睡前故事。
“秋天来了,鼹鼠让拇指姑娘缝制嫁衣。其实,拇指姑娘并不喜欢鼹鼠,因为他喜欢阳光和鲜花,而对他们有反感。拇指姑娘曾经在地道里救过一只燕子,燕子要飞去另外一个国家,于是便问拇指姑娘:你愿意和我飞到另外一个国家去吗?拇指姑娘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战祁站在门口细细的听着,故事讲完了,他才想起来,这个故事的名字好像叫《拇指姑娘》。
宋清歌合上书,给知了掖了掖被脚,温柔的对她道:“好啦,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
小丫头不满意的拉住她,“妈妈,还没唱歌呢!”
“你的要求可真多!”宋清歌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唱道:
我今天,陪爸爸,带着全家去玩耍
池塘边,荷叶下,躲着一只小青蛙
我快要,长大了,别再叫我小朋友
车窗外,雨好大,青蛙一个人在家
山青青,水蓝蓝,看日出,看云海
搏浪鼓,咚咚咚,妹妹笑得脸通红
彩虹桥,路弯弯,牵着手儿不怕摔
爸爸说,你们是甜蜜的负担
温柔的歌声从房间里传出来,战祁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听她唱完一首歌,竟然意外地发现她唱歌还蛮好听的。
只是听到那句,“爸爸说,你们是甜蜜的负担”时,他似乎感觉到宋清歌的声音有些迟疑。
这大概是她经常在唱的歌,因为她唱的时候,知了还会跟着轻轻应和,母女俩一起唱歌的样子温馨又温暖,让整个家都变得十分暖心。
虽然战祁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但是却莫名觉得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听过,大概是哪个电视剧的歌曲吧。
唱完歌,宋清歌在知了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这下可以睡觉了吗?”
“嗯,妈妈晚安!”
知了开心的朝她挥手,宋清歌起身走向门口,也温柔道:“宝贝晚安。”
见她要出来了,战祁刚转身便要走,却又忽然听知了问道:“妈妈,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他的脚步猛然一顿,停下来屏息等着宋清歌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