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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就该走了?
这句话让夙夜久久没有出声。他眼睛居然有点发直地盯着眼前这少女,脱口而出:“玲珑,你这段时间不惜做了那么多,难道便为了帮我彻底摆脱所谓的这个威胁?”
孔玲珑的神情认可了这个说法,夙夜心里沉了沉。
这是不是说明,这么久以来,他在孔玲珑心中,仍旧没有半点位置。
“本来也是这样,我从来没有指望你能留下来。”孔玲珑说完这句话后,看了夙夜一眼,便带着玉儿回房了。
倒是夙夜捏着自己的扇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骆从容适时地出现,幸灾乐祸地发现他家少主其实只是缓不过来罢了,如果说这段时间在孔家有什么让他苦中作乐的,大概就是这位孔家小姐对少主,其实是“不怎么放在心里”的。
但是他到底是个手下,不能表露的太明显,所以他摆出一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假严肃”神情,对夙夜说道:“少主,这是个好契机,如果孔家小姐早就有了准备,那少主无论什么时候消失,都不会构成麻烦。”
骆从容高兴的太早,夙夜的神情在起初的一顿之后,就恢复了平淡。
“我送到京城的信有回音了吗。”当初夙夜就留了一手,明里暗里用了两道路子送出信,现在也应该差不多了。
巧的是,这天傍晚骆从容就接到了京城的回音,是用黑骑校尉之间的暗语发的,“右相大人说了,让少主正月之前必须赶回。“
骆从容的嘴角有忍不住的翘起,右相大人是忠于夙夜家的,他的话少主再也不能选择无视。
可夙夜却无视了他这句话本身,皱眉说道:“这些以后再提,我让打听的呢。”
骆从容不敢再拂逆,老老实实说道:“那件事右相大人托人调查了一番,司徒家进宫以后,好像就领了什么密旨,内容只限于御书房的不超过三人知道,其中就有司徒雪衣。”
丞相的意思就是司徒雪衣是领了密旨才来咸阳的,那就可以解释他种种作为,以司徒雪衣平时高调的做人做事,这次咸阳之行居然只身前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是“密旨”了。
密旨跟明旨,也决定了司徒雪衣在明在暗的做事风格。
骆从容垂下眼眸:“右相大人还说,司徒家,终究是跟那位走的太近了。长此以往,已经有不好的趋势……”
这也是丞相想让夙夜赶快回来的原因吧,身为和司徒家抗衡的夙夜家族主心骨,他却把本是短暂的咸阳之行,延长了这么久,京城的老丞相怕不是要跳脚。
夙夜扇骨敲着掌心:“我知道他们走得太近了,谁都知道他们太近,但谁都没有办法。”
圣心难测,皇上要亲近谁,本就在一念之间。
所以司徒家现在也变味了,本来是底蕴深厚的四大家族,可是现在倒有些鹰犬爪牙的意思了。
“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夙夜说道。
骆从容看了他一眼,默默从明处回到了暗处。他黑骑校尉本来就是暗处保护的,可最近时不时被叫出来,已经让他很不爽了。
这几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就是刘家的程锦画终于嫁给了丁举人,刘家只是很简便地给她准备了一些嫁妆,丁举人一顶软轿子把人抬了过去,若是这件事早点来,说不准咸阳也会轰动几日,程锦画在当时也是出过一阵风头。
只不过之后这位表小姐销声匿迹,世人又大多是健忘的,所以都忘得差不多的时候,这门亲事就不那么惹眼。
过门的当天,孔府门上接到了一封信,信封上雪白一片,只是送信的人说明了是转交孔小姐。
孔玲珑打开信,里面落下来却是一张素简,咸阳历来有素简结交的意思,这枚素简代表什么,也就不言自喻了。
孔玲珑收好素简,沉吟片刻,对玉儿说:“你去挑一个丫鬟,从账房封一包喜银,送去丁家吧。”
从这点也能看出刘老夫人是个守信的,程锦画告诉了孔玲珑,当初她透露了夙夜医术给刘老夫人,刘老夫人就保她平安在刘家出嫁,她今日如愿和丁举人成亲,中间也再没有什么波折。
孔家喜欢守信的人,孔门当家尤其是。
倒是玉儿一下午似乎有难言的话,只是趁着孔玲珑心思放松的时候,才敢说出来:“奴婢瞧着今儿小姐的话,似乎打击到了夙夜公子。”
孔玲珑用凉水浸面,“什么话?”
玉儿怎能看不出小姐是故作不知,只好叹气道:“其实夙夜公子在孔家住了好几个月,对小姐也是掏心掏肺。”
一边不忘递了手帕给孔玲珑擦手。
孔玲珑淡淡的:“玉儿,没有谁会是真正掏心掏肺的,人都有私心,如果一个人真的表现的坦坦荡荡,那才真要小心。”
玉儿忍不住道:“难道小姐还不信任夙夜公子?那小姐为什么还为了他做这么多?”
孔玲珑这段时间可没少花心思,甚至孔家的生意都照顾的少了。
“不是不信任。”孔玲珑面色平静,“我的意思,是不管多信任的人之间,都会有不能说的事情。”
这才是人心啊,复杂又多变。
玉儿总算是明白了,眨眼睛说道:“难道夙夜公子还有所隐瞒?他没有告诉小姐全部的事实?”
孔玲珑说道:“我并不想刨根问底,只是既然他是个不会久居咸阳的人,那我希望此间事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孔家的生意也要继续步入正轨。”
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么多,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所以尽快摆平刘家的烂摊子,让刘老太爷和刘邵各回各去,也让她耳根清净。
孔玲珑却不知道这番话原原本本被暗处的骆从容听了个真切,他目光或明或暗地盯着孔玲珑,这个女子难道真的是因为生在商贾之家,又在咸阳这样一个远离是非的地方,所以还保留着这么别具一格的性子,他一开始那么担心少主被她迷惑,可事实是,她半点也没有迷惑少主的意思,只不过是少主自作多情。
身为黑骑校尉,还是夙夜的贴身影子,他眼中少主是千好万好的,自然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孔玲珑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可是这副老道的心态,简直是一个已经知天命的人。
她看淡儿女情长,哪怕面前是怎么样的风流公子,仿佛也知道他们靠不住一样。
她完完全全信任的人只有她自己。
骆从容回去之后,只能一五一十的汇报,出人意料,夙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跟之前他为了孔玲珑担忧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反倒像是曾经没有来到孔家之前的那个他。
但骆从容敏锐地觉得,就是不一样了。
“在她心里,始终还是孔家的生意在第一位。”帮助他对付司徒雪衣也好,别的事情也罢,都是希望能早早清除杂念,好专心发展孔家。
骆从容到底跟随了夙夜多年,从主子的口中听出了几许寂寥的味道,粗着嗓子也笨拙地安慰道:“孔小姐毕竟是商门之女,商门女子……还是见地有限。”眼中还是赚钱至上吧。
可他都不知道这话一点安慰的效果都没起到,夙夜只瞧了他一眼,便什么都不想说。
夙夜,这两个字就代表了一个家族。在京城,旁人若是称司徒雪衣一声“司徒”,那必然不会有旁人应声,因为能代表司徒家的,只有司徒雪衣。而称呼一声司徒,或称呼一声夙夜,代表的份量其实是一样的。
夙夜离追,夙夜家族的少主,无悬念的夙夜家族继承人。半年前夙夜的亲母,著名的南阳美人梁夫人多年旧疾爆发,生命垂危,请遍天下名医,才开出了一张古方,古方却有一味遍寻不至的药引,千机草。夙夜家族富贵泼天,就是西域的贡品,也应有尽有,可是救命的一位草,却迟迟找不见。
夙夜手下的暗卫派出去,最后带来的机会,就是咸阳孔膳堂。
他夙夜一族少主从不欠人情,在大街上亲眼看到孔家小姐义正言辞说自己这辈子不嫁人,他就动了心思。
夙夜家擅长医道,就好像司徒家擅长杀人。
夙夜觉得他应该还了孔玲珑这一份恩情,然后回到京城,继续做他的事情。
可是谁说还了人情以后,就是两清?人情这东西,本就是越扯越复杂的。
他的门第跟孔家的门第,本就是云泥之别,正常情况下,他跟她一点交集都不会有。即便现在有了交集——也是悬崖的露水定会消失。
原本这都是夙夜心里明白的事情,他还庆幸过孔玲珑是个爽脆的性情,以后两人天各一方,也是君子之交。
但是,他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半个月后,不知道刘老夫人使了什么法子,从紫藤山庄中,把刘邵接走了。一起离开的,还有刘家嫡女刘良月。
刘邵被救活的事情,功劳全部被送到了刘良月的头上,正好兄妹二人命运坎坷,刘良月辛苦照顾哥哥直到他脱离危险的事,被渲染成了佳话。刘良月拿回了嫡女的身份,还风风光光回到了刘家。
只是刘邵回府的当天,刘老太爷胆战心惊地去见了司徒雪衣,似乎是想要请罪。
可是司徒雪衣根本就不想看他,冷笑着问身旁的随从:“都预备好了吧,锦衣卫都调过来了?”
随从是那个面冷年轻的小厮,当即冷冷回道:“指挥使裴大人亲自带了人来,只等公子你开口一句话,就会去查抄了得月楼。”
得月楼是孔家的经济来源,之前埋伏了几个书生传播了大逆的话,忍了这么久,终于能够彻底一锅端了。
司徒雪衣面前闪过了那一张冷清中带着傲慢的脸,就不由得冰冷一笑,眼睛斜着刘老太爷:“看孔家的这位女子多有本事,连老太爷的孙子到了阎王殿都能救回来。不过听说医者不自医,记得让裴浪把药准备好,这次怎么也要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送一个她毕生难忘的礼物。”
锦衣卫的药,能有什么好药,说白了那就不是药,什么污秽淫香的东西,都是皇宫大内专门用在女人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