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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嘉于立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
周围自习的学生,窥了他几眼,目露惊恐,不动声色挪远了些。
见状,卿卿简单收拾了下,碰了碰曾嘉于的袖口,“走吧,我们出去。”
曾嘉于抄起桌上的书,一声不吭,跟着她慢慢走出。
夜很黑,昏黄的灯光透过黑黢黢的树,漏下一星半点,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晃荡在水泥地上。迎面而来的海风,咸湿中透着凉意,卿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顿住,转过身看他,目光清澈而明亮,“刚才谢谢了。”
男人抿了下唇,“以后遇到这种人,别搭理,等我来。”
卿卿抱着臂,仰起脸,拉长了颈线,闲适中透着优雅。
“我怕给你带来麻烦,刚才你打了那人,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曾嘉于皱眉,轻笑了下,“麻烦?就算有,我也不怕。”
卿卿上下打量他几眼,沉吟道:“如果系里面找到你,你就实话实说,重点强调那男生先动手打女同学,你只是见义勇为,明白吗?”
她不信面前这人,会轻易低头,而他若是仍那般桀骜态度,只会坐实他打人的事实,毕竟他举起凳子的动作,被很多人瞧见了。
打人的状况,对他很是不利,如果那抢座位的泼皮再出示下身上的伤,恐怕学校会落个处分到曾嘉于身上。
她不想他因为自己被处分,她想尽力帮他,过程无法洗白,那只能从原因着手。
曾嘉于不点头,也不摇头,实在是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就打个人而已,他就打了怎么着?天知道当他看到那人推搡卿卿时,他心里多生气,简直怒火滔天,恨不得立刻弄死那混账东西,要不是卿卿奋力拦住,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那混账。
...
终于,两人走到卿卿宿舍楼下,她上台阶时,回头冲他一笑,“记住我说的话。”
曾嘉于一手插在裤兜中,轻点了下头,转过身,迈开两条修长的腿,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数学系主任办公室。
系主任黑沉着脸,抬眉看了看班长,“把曾嘉于给我叫过来。”
等班长回到宿舍楼,就见宿管员门外的小黑板上写着几个字:曾嘉于硬不起来。
字迹很端正,字意却让班长有些羞燥。
走道里学生们进进出出,指着黑板上的字,一个个忍不住哄笑。
班长死死拧着眉,语气还算和气,“别笑了,到底怎么回事?”
当头的那个反而笑得更大声,眉飞色舞的,“还能有啥?曾嘉于赖床呗,宿管大妈正在寝室轰炸他呢。”
班长心里有了数,走到曾嘉于那间寝室时,就见宿管大妈站在门口,抖着新烫的发型,脸上横肉狂颤,嘴里喋喋不休。
“这都几点了?曾嘉于你给我起来。”
“你听到没有?再不起来我告诉你们主任去。”
...
屋里头始终没半点回应,班长听得耳朵疼,礼貌地冲宿管大妈一笑,“阿姨,我是曾嘉于的班长,我去叫他起来。”
宿管大妈吼得唇干舌燥,听到这话,立刻小眼一亮,“行,那就交给你了。”
班长点头进屋,只见曾嘉于从头到脚埋在被子里,只留了个小孔呼吸。
“曾嘉于,主任找你。”隔着被子,班长拍了拍他。
被子里头的人没理他。
又叫了几声后,班长一把掀开被子,两道严肃的目光锁在曾嘉于脸上,“快起来,主任有事找你。”顿了下,又道:“你昨晚在图书馆打人,被打的学生告到他们系里,他们系里又找到咱们学院,要求处分你。主任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赶紧去认个错,不然后果很严重。”
班长是个好性子的人,乐观开朗,待人友善,对曾嘉于没成见,说这番话,也是想让他心里先有点底。
床上的男人终于睁开眼,混沌迷茫的目光,触及到床边那人时,倏而变得清明,隐隐透着锐色。
他坐起来,随意捯饬几下,也不叠被子,跟着班长出了寝室。
经过通道里那块小黑板时,曾嘉于脸色乍变,额角开始微微抽搐,他抬步,就着袖子,愤怒地将那几个字擦掉了。
班长只当没看见,正要离开,宿管大妈忽然探出半截身子,盯了眼小黑板,又盯着曾嘉于袖口的粉笔屑,气了个前俯后仰,“谁允许你擦的?你赖床还有理了!”
曾嘉于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大喇喇出了宿舍楼。
宿管大妈气得浑身发抖,响亮的咆哮声回荡在身后,飘散在风中。
“曾嘉于你给我站住,写检讨,你必须写检讨。”
...
曾嘉于出办公室后,系主任瘫在办公椅上,气得眼皮直跳,血气上涌,呼吸困难,几乎说不出话。
几杯热茶下肚,主任才缓过劲儿来,起身朝院长办公室走去,到院长办公室门口,他顿步,理了下衣领,敛眉正色,轻轻敲门。
进去后,院长脸上本带着笑,瞧了主任半晌后,眯了眯眼,问:“这是怎么了?”
主任深吸口气,讲了曾嘉于在图书馆打人,以及今天顶撞自己的事。
他自觉已尽量保持平和语气,殊不知落在院长耳中,却是别样感觉。
院长就笑笑,“关于对曾同学的处理,你是什么意见?”
主任见院长语调悠长,如长辈对晚辈一样,透着几分慈祥亲切,显然院长今天心情不错,这个认知让他打定主意,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学生,态度太恶劣,依我看,至少也是个留校察看。”
院长仍是笑着,悠悠道:”这个处分,会不会太重了些?”
主任语滞,脸上忽青忽白,他自知失态,一时懊悔不已,忙恭敬地改口:“怎么处分,还是要看院长您的意见。”
院长从办公桌后站起,慢慢踱向主任,“我的意见?我没有意见。”
主任唇角抽了下,没有意见?言下之意,不就是不处分曾嘉于?这怎么可以?
他脸上的复杂难言、困惑震惊,尽数落在院长眼中。
“曾嘉于的家庭状况,你了解过么?”院长突然问。
主任自然见过曾嘉于的档案,只不过那天他有些发烧,只是匆匆一瞥,因而没放在心上。
“他的父亲是曾文铣,你知道吧。”院长敛去眼底淡淡失望,意味深长道。
那位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上任才不到半年,还是从西北调回来的。再说,鹭大直属于教育部,和鹭城政府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好畏惧的?
主任那点小心思,哪里能瞒过院长的火眼金睛?
院长忍不住叹着气,轻拍了下主任的肩,“你呀,也做教育工作这么多年了,这脾气还是没改过来,眼界也还得开阔开阔。鹭城政府虽管不了咱们鹭大,可教学研究、引进设备、招揽人才,哪样少得了资金支持?教育部每年拨款就那么些,要是能和市里头搞好关系,对咱们只有好处。何况自从对外开放,鹭城政府招商引资的力度越来越大,那来投资的有将近半数,都是从鹭大毕业的华侨...”
院长没说完,但主任已经懂了,脸上慢慢涨得通红。
...
这场对曾嘉于的处分,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甚至连对被打那人的赔偿都没有。
这显然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曾嘉于家中有背景的传言也渐渐流出。
他依然我行我素,平时总爱赖床,除了要帮卿卿抢位置的那些日。
有一天,他才进图书馆,就听到有人指着他窃窃私语。
“就是他啊?听说把人打了个半死,居然也没处分,呵呵。”
“谁叫人家是副市长的儿子呢?瞧他那副德行,只差把官僚子弟几个字写脸上了。”
“啧啧,这样的人也能来鹭大,肯定是他家里塞进来的吧。”
...
曾嘉于攥紧双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就要朝那几人走去。
才跨出半步,卿卿从后面扯住他,他僵住,任由卿卿将他拖了出去。
“你又要打人?”她抿着唇角,声线沉凝。
“打他们又怎样?不给点教训,她们不会闭嘴。”曾嘉于满脸不虞。
“然后呢?又闹到你们学院去?闹得整个鹭大都知道?”卿卿心头腾起一片火苗,拔高语气反问。
曾嘉于眉头耸了下,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卿卿长吁一声,认真道:“她们传你的流言蜚语,议论你诽谤你,你有很多方式可以怼回去,但打人绝对是最不好的方式,对人不利,对你更不利。”
曾嘉于莫名笑了下,“你在说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