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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陇右郡苍城郡守府。
从昨日清晨以来,一共有九匹即便在盛产良驹的凉州境内也称的上是良马的驿马快马奔赴进苍城,让不少原本就提心吊胆的苍城百姓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武威郡府寒胆城的惨剧历历在目,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寒胆城外如今还有荒骨暴于道路两旁,无人收殓。靠在武威郡南边的陇右郡是距离叛军最近的郡县,听那些幸免于难得以逃生的武威郡难民添油加醋的述说重重惨事,大多数陇右本地的百姓都听信了七分,对那个霸王可谓是又恨又怕。
天晓得苍城会不会成下一个寒胆城。
骠骑将军林兴风亲自坐镇苍城,平叛的十万大汉精锐就驻扎在苍城城外不到五里的荒野平原,可每个人头顶依旧笼罩着阴霾,原本街巷上那些讨口饭吃的手艺人也不见踪影,除去要买些必要的柴米油盐,街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连牌坊楼里的勾栏美人都每天顾盼秋波,希望能恢复往日那热闹的场面。
今天一早,从刺史府里传出一道骠骑将军的手谕,苍城全城戒严,城外驻扎的十万平叛大军调出了三个营用来加强苍城内的治安巡逻,更有种风谲云诡的味道。
刺史府里十几位大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转悠,唯独一个身着红色官袍,胸口绣着雪雁的年轻男子静静的倚在凭几旁,宽大的袖口里伸出的白皙手指轻轻敲打坐榻。
这个四品文官的年轻是相对屋子里其他发须皆白的大人,其实他已过不惑之年,只是得授高人延年养寿的驻颜之术,才看上去不过和侯霖差不多的年纪。
几位大人心如火焚,坐立不安之时从府邸门外传来一声响耳的马鼻声。众目望去,只见一身披铁甲的浓须将军龙行虎步,几个眨眼间就走到了庭前。
这人一来到,除了绣着雪雁官补的年轻大人依旧端坐,其他人都围了上去,但似乎又有些忌讳,不敢靠的太近。
“大将军人呢!”
浓须将军声如雷响,离得近的几个人纷纷皱眉,多年处尊养优的生活让他们格外敏感。
“大将军在里面。”
这个浓须将军正是林兴风的嫡系将领,官拜五品的讨逆将军周天虎。
在座的大人官职都比周天虎高,按照大汉吏律,几个身着大红袍的郡官虽然与他品级相符,可依照庙堂上尊文贬武的惯例还是压他半头,只是时势比人强,别提几个同级文官笑脸相迎,就连有实权在握的从四品郡监史也谄媚而望。
人人皆知骠骑将军林兴风手底下一鹰一犬,鹰就是那个没有官职在身,只以幕僚身份辅佐林兴风的骞婴,而犬则就是面前这个讨逆将军周天虎。
有言可诛心者私下称其为林氏的看门狗,咬住就不松口,落入周天虎耳中却只是豪爽一笑,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可确确实实是骠骑将军手底下的显贵福将啊!
正说间,骞婴一脸疲倦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周天虎问道:“刚在城中抓住了十几名叛军奸细,如何处置?”
“杀了。”
骞婴挥了挥手,一语带过这十几条人命去留,落在这些大人眼中却没有任何越疱代俎的意思,谁都知道这个仅挂着幕僚身份的中年男子说出的话代表的是位高权贵的骠骑将军意思。
“骞先生,骠骑将军怎么说?”
陇右郡只在郡守郡丞之下的郡监史大人关切道,不敢有丝毫不敬。
“诸位大人请看。”
彻夜未眠的骞婴强打精神,拉开一卷地图,两个庭外的侍从小步款款上前,将这个两人高宽的凉州地图铺开。
诸位大人不论官秩高低,纷纷围在一起,等着骞婴说话。
只有那个年轻大人抛了一个白眼,自顾自的拿起一杯红顶,细细品茗,没有靠上去。
“诸位大人请看,叛军主力聚集在武威北地县的平原处,距离陇右郡仅有八十里,意图分明。据探马回报,叛军主力人数在二十万左右,少有妇孺夹杂其中,多是青壮战力,但其中真正披甲能战者不足五成。”
骞婴手指又朝地图上面划去,所有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转动,品茶后回味无穷的年轻大人虽不往地图上看,但也在细细倾听。
“这二十万叛军号称百万,声势浩大,但我和大将军彻夜分析,认为此不足为虑。”
骞婴手落在已经失陷许久的武威郡府寒胆城处,敲打一下道:“反而是还扎营在寒胆城的八千叛军精锐更让大将军寝食难安!”
所有大人都提起了心,那个年轻大人闻言也是紧咬着嘴唇。
几次交锋以来,官军胜多败少,将原本已经把手摸进金城郡的叛军堵回了武威郡。除去在苍城外的十万平叛大军,武威、金城和陇右三郡接壤处还有接近八万的凉州本地军马虎视眈眈。唯独和那霸王手底下的八千
虎骑营酣战数次,尽皆惨败。
虎骑营人人皆两马,挂轻甲,手持倒钩铁棒。善长途跋涉后疲力一击,曾经一夜行两百里未曾停歇,杀败武威郡两万郡营士卒,这才导致了之后寒胆城失守,就连骠骑将军手底下的骑都尉几次正面交战也没占到半点便宜。
这伙由凉地悍勇男儿组成的叛军不光是凉州各位大人的心头病,更是林兴风夜不能寐的始作俑者。
骑都尉的羽翎中郎将与其交战后就说过这么一句话:虎骑营不灭,就打不回寒胆城。虽然事后这个中郎将被林兴风当面训斥了句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可不光是手底下的将士,连林兴风自己也深以为然。
“那大将军准备怎么做?”
骞婴回道:“初入凉地时我便给大将军出谋划策,曾立下平乱方针:十面埋伏,八方布网。以众击寡,蓄力待时。如今叛军看似势壮,实则已经是强弩之末。凉州暴动之初之所以四起烽火就是因为暴民流窜各郡,难以捕捉,今叛军仅有半郡之地回旋。”
骞婴说到这舒展了下一直紧绷的眉头,将长卷地图折起笑道:“黔驴技穷矣!”
围在一起的大人大多不通军事,只听得骞婴一番分析后茅塞顿开,欢声笑语满庭堂,似乎百里外的二十万叛军已是囊中物,不久后就是功劳薄上的数字了。
看着众大人眉开眼笑的离去,骞婴才轻叹一口气,示意周天虎随他进后院。
“骞先生,今年、西凉动乱真的能平定么?”
一直一言不发置身事外的年轻大人放下已经微微凉的红顶,望着几位远去的红袍身影问道。
骞婴停下脚步,周天虎也好奇,目光聚在此人身上。
“三分人算,七分天定。没到寒胆城外,我可不敢夸下海口,大将军亦是如此。”
骞婴对这人有点印象,是凉州在长安那边多有提起的凉州长史曹昭华,享有誉名。
盛名之下无虚才,骞婴对上他比对上之前那些大人还要上心。
“骞先生是想论大势么?”
曹昭华一笑,起身便走出庭堂,看得周天虎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花花肠子最多的读书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蓄力待时又怎能不争首功?”
曹昭华离去身影一顿,轻言道。可落在骞婴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让他身形一抖,周天虎赶忙扶住问道:“怎么了?”
骞婴不答,喃喃道:“他问的是今年啊……”
苦笑一声,看着渐远的身影,骞婴摆了摆手道:“无妨,只是没想到这位长史大人看的如此通彻。”
周天虎更是一脑门的黑线,不知所以然。
“走吧、周将军,莫让大将军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