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蕙质兰心(上)

颜夫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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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懿的话说完,马车之中略微陷入了一丝安静。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借着说话。

    夏桓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和疑惑,但在眉宇之间,同时还有一丝不安。

    过了片刻,或许是感觉到了夏桓的那份不安,韩懿又开口说道:“虽然妾身与夫君之间并未有多少交流,但从临淄到寿春的一路上,妾身都觉得夫君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韩懿想了想,又微微低下了头,声音矮了几分地说道:“甚至,在宫中的时候,妾身就觉得夫君很特别。”

    “说来听听。”夏桓收起了脸上的惊讶之色,转而带着一丝笑容地问道。

    “从临淄到寿春,夫君为了照顾随行的女子,原因放慢脚程,这,便是妾身从未见到过的。静儿玩闹,众人有目共睹,可却从未见夫君责怪,甚至,连夫君身边的侍卫们,都未曾有一丝怨言。谦谦君子,温温如玉。那时候,妾身便在想,夫君你定然是一位君子之中的君子。”

    “再而后,在楚宫之中,太后又讲了许多夫君小时候的趣事。听起来大多离经叛道,却又处处暖人心。尤其是妾身住在宫里的时候,即便是一些小宫娥,都能说道夫君往事许久,可见这些人并非因夫君的身份而爱戴夫君,而是因为夫君的为人。”

    “静儿与妾身在齐宫之时,便讲了许多故事。孙悟空一角,令妾身看出了夫君心中与妾身一般的怨。”

    “怨?与你一般的?”

    夏桓这回又好奇了起来。

    《西游记》说起来和夏桓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喜欢这部著作的人,大多都是因为那神神鬼鬼的故事。

    和后世的人一样,但凡是人,都会对新鲜的东西产生好奇。

    就这样的一部西游记,又怎么能断定夏桓的性格呢?

    夏桓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那你便说说看,究竟是怎样的怨?”

    韩懿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说道:“西游一书,虽名为师徒四人之事,但在妾身看来,不过孙悟空一人的道旅罢了。”

    夏桓点了点头,的确,整个西游记从开头便是以孙悟空为开头的,几个经典的片段,也无一不是孙悟空大放光彩。这样说,倒也没错。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起初,妾身以为这不过只是夫君随手为之,但现在看来,孙悟空和夫君并没有多大的差距。孙悟空,本就是天生地养,自由自在。起初被生死所缚,故而欲求长生,这在妾身看来倒也没什么。哪怕后来求得长生,他也依旧自在。应该一直持续到被镇压在五指山下为指。”

    “不过,即便是五指山下,孙悟空依旧是孙悟空,还是那般的心。直到那个唐三藏的出现,束缚住了孙悟空的心。从此往后,孙悟空便不再是孙悟空了。”

    韩懿说道这,又看向了夏桓。这是两人相识这么久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夏桓愣住了。西游记,他也喜欢。但,从未想过如此多的东西。

    或许是在给夏桓思考的时间,韩懿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夏桓的目光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她才继续。

    “夫君本是性情之人,奈何生于宫闱之中。夫君从一出身,便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这些,妾身应当算得上是感同身受了。”

    话说道了这般地步上,夏桓终于是开始明白韩懿究竟是在指什么了。

    在去颍上之前,夏桓的行事风格一惯便是低调。朝臣皇子,他谁也不搭理。反倒是对宫中那些地位卑微的宫娥寺人很是友好。

    甚至,当他就封颍上的时候,朝臣之中,也仅仅只有太子和陈安两人来送他罢了。

    楚宫虽然束缚住了他的身,但他依旧是那个他,和前世一般的夏桓。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变化的,夏桓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颍上,开始算计景氏的时候,又或者是北伐的时候。

    只是,那个时候,不论是颍上还是那四万多人的番军,其实对他而言,力量是足以掌握的。

    而现在,三川之大,西有强汉,挑战开始超过他的能力了。

    后世一直有一句话,便是无法改变世界,那就只能改变自己。

    夏桓需要治理好三川,需要面对强汉,以以往的一套自然无法拉拢人心。所以,才有了黄金台,有了后面的求贤令和短歌行。

    夏桓似乎被韩懿说的愣住了。从未有人如此的了解过夏桓,哪怕是他自己也是浑浑噩噩的。

    否则,便不会有今日韩懿所说之事了。

    “你,倒是比我看得更清。”夏桓笑了笑,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堆积在心中无法向着旁人倾诉的时候,便会越积越深。

    一旦说出来,或者点破,那便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瞬间释放出来。

    “夫君身于局中,看不清是自然的。”韩懿轻声说道。

    韩懿的一番话,令夏桓对她的印象大有改观。仅仅只是凭借一本书,以及一些琐事便能这般清楚的看透他,实在是令人惊奇。

    “那你便说说,我现在应当如何?”夏桓正直了身子,表现出一副认真的模样问道。

    韩懿仿佛早就预料到夏桓会这么说一般,笑了笑,而后说道:“不知夫君是否看过黄老之学?”

    夏桓点了点头。当今之事,百家之学依旧盛行。黄老之学,更是隐隐有百家之首的姿态,也就儒学能与之一较高下。

    夏桓身为楚国嫡皇子,自然也学过不少黄老学的东西。

    “老子五千言之中,曾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夫唯不争,故无忧。夫君为陛下赐封周王,看似福泽深厚,却也暗藏杀机。甚至,比之衡山王还要危险几分,便如这水所处之地。”

    “以妾身看来,三川险要,只需循序渐进便可,夫君甚至不需建下那黄金台便可有贤士来投。夫君何必将自己置于天下悠悠之口下呢?”

    韩懿的话,令夏桓有几番茅塞顿开的感觉。

    楚汉注定不会太平,这是必定的,三川到时定然是少不了关注度的。更何况,太子助他来此地,也不会就这么放任不管。连三皇子都想着送他两个番军以示拉拢,太子岂会置之不理?

    夏桓忍不住谈了一口气,默默想道:“这么看来,似乎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走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