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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医学中,由生命到死亡的过程,无论什么样的死亡,都必须会经过三个阶段——
一、濒死期;
二、死亡;
三、生物学死亡。
在濒死期时,人的意识会模糊,人的身体会条件反射的做出求生本能的挣扎,会不受控制的抽搐,扭转身体等等,直到无力挣扎最终,完全失去意识……
这时侯,人的血压下降,呼吸变缓,甚至是无。
在这段时间,如果对此人进行抢救或许还有希望救活!
而时间和持续长短要根据个体的死因,年龄,以及健康状况来详细判定。
死亡期,共有两个时期。
一,称作心肺死亡,也称作临床死亡,指的是血液停止循环,心脏不再跳动,肺部没有呼吸,在消失后的5——6分钟之间,进行抢救,也可能救活,可如果最终心跳消失,六七分钟以后,来到第二时期,脑死亡。
大小脑会因为供血不足缺氧等问题,停止工作,这时是脑死亡,也基本是……救不活了。
但最终判定死亡的标准是生物学死亡。
也即是——
各种尸体现象出现。
比如——
现在,午夜。
莫歌眼前这布满冰冷器械的法医室里,台面上五颜六色的尸体。
因为尸体没有过多的腐/败细菌,莫歌只戴着口罩,白色的帽和白色口罩间,黑色的眼睛微眯,少有疑惑和……不自信!
从白日到现在,足足三遍了,他检查了三遍,做了诸多实验,可这名叫做满月的死者身上,依旧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但同样,也没有自杀的痕迹!
且就上面三个阶段来说——
在濒死的死者中,自缢型死者,死前也定会本能挣扎!
莫歌看过行绞刑的犯人录像。
在缢吊过程中,被吊者是极度痛苦的,那视频录像里,濒死期的死刑犯们,无一不是反复扭转身体,踢蹬着双腿,若死者是在那样的窗户口,必会发生各种——
擦、挫、摩、蹭的伤!
可是,统统没有。
尸体上并没有这些伤痕,安详的像是睡觉中死去。
莫歌看向死者的胃部,那里的确是有安眠药的,两片。
他想着,也许,从安眠药的角度可以解释,解释说——
“是死者是服用了安眠药后上的吊!”
“可这怎么解释得通?”
“死者都已经睡着了!”
“不!就算是先吃下,再上吊,第一,不可能药效如此之快,即便掐着点在睡着之前上吊……”
天人交战的半天,莫歌第四次去做实验。
实验室的白老鼠在他不在期间,长得又大又肥,但现在所剩不多了。
他打开盒子,再次找到死者胃部相同的安眠药,再投进去。
这是第四次,测验——
濒死的挣扎,是人的本能反应,哪怕是在沉睡中!
以他的过往模糊经验看,他不信这世上会有死者,能在两片安眠药的作用下,没有任何挣扎的就死去。
继续检查尸体,他仔仔细细的把胃部的东西再度分析,同样的结果在告诉他,死者只是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两片安眠药,然后尸体内部,依旧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他杀的痕迹。在老鼠吃安眠药等待药效的时间里,莫歌继续检查第四遍体表检查。
虽然他已经走过了三遍,但是每一遍的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么他会一遍遍的继续找,哪怕都说现场最重要,可是他觉得死者也是最大的物证!
死者早就全/裸着,他再度仔仔细细的勘察腋下以及死者身上任何可以拖拽的地方,但是——
那尸斑的方向一览无遗,全都是自缢型应该出现的地方。
无一例外。
第四遍,结束,依旧没有痕迹。
难道,真是他错了不成?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刹,莫歌站直身子,从尸体边儿挪开,坐在仪器前,又是那双项操作的——
一手操控着仪器,看那小白鼠身上接通的沉睡数据;
另一手,画着草图方程式,计算着安眠药的数量和药效;
这之后,他再度投了一次药,转过身,看着草稿纸的空白纸面,忽然记起来什么,开始画案发现场!
看照片是一回事,画画又是一回事。
他还记得自己在宋家有过一次经历,是从绘画中找到灵感,发现了案中细节,这次……他希望再找出点什么。
当画到缢索白绫的时候,莫歌眼睛又转回去,看着那银色手术台上,绽放“青紫血红花”的尸体,最娇艳的一朵话,是死者的脖颈。
那里开的暗红色血花,是他是最先检查的地方——
缢沟。
在现场,他是没法动刀子的,但是回到这法医室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缢沟!
自缢案,缢沟是最重要的线索。
它是缢索压迫颈部,在颈部皮肤上形成的缢索痕迹,可以完美反应死者生前、死后的受力部位,有无生活反应一刀下去就该知道,可是,莫歌切了四次了,只因那缢沟呈马蹄形,伤口呈八字不交状,而这是——
前位型的典型尸痕!
说白,这就是死者自缢该有的状态,而接下来的解剖分析,无一不是符合着死者的前位型缢沟,那在颈前部位最深,在枕外隆凸两侧消失的前位型缢沟,那因质地柔软而宽的缘故,所以缢沟表皮剥脱的很轻……
可以说,看完以后,若非去过现场,以法医的角度——
死者是完全是前位型自缢!
是完全符合!
就连缢沟皮下组织的各种淋巴压迫性轻微出血,和舌骨大角骨折出血也都是对的。
也即是说,这一具尸体从法医的角度判定为——自杀!
画笔在这一刻,微微停住了,自那起案件后,第一次,莫歌的头疼不是因为推理,而是因为回想着他的解剖过程,想一次,头疼一次。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完全一样?
为什么会没有挣扎痕迹?
明明这就是他杀,却偏偏尸体说的话,都是自杀?
那一刻,握着笔杆子,莫歌甚至有些……邪恶的想法,要是麻绳或者是皮带上吊就好了!只要别像是这个宽松柔软的白绫,什么都好,因为只要是硬物的缢索,导致皮下出血会很重,或者水泡的产生,这样痕迹或许会明显一切,像这种宽白绫的痕迹会相对较浅,检验起来其实是很不利的……
但不管如何,莫歌咬牙,通着,还是把现场画完,但在画完的时候,正好第四批小白鼠的昏睡数据出来,这四次测量里,莫歌可以确认正常人吃上与死者同款的安眠药,两片的话,30分钟就能睡着。
不过,两片的量,在他曾经接手过安眠药死亡的案例中,并不足以让所有人都睡着。
部分失眠和神经衰弱以及经常吃安眠药的人里,需要更多的药量,可是死者身上并没有显示出身体各方面有问题,他早已经查过死者的病例,仔仔细细的也看了四遍,目前的病历上,是没有关于抑郁症说法,失眠症也是近期才出现,并且——
只吃两粒……
也即是说,死者胃部的安眠药量,两片,差不多三十分钟左右会进入睡眠。
这之前,他已经测出了具体的死亡时间,是在六小时到六小时半之间,也就是——
死亡时间,夜里两点到两点半之间。
而死者吃药的时间,是在两点以前。
只是——
越是做实验,反而越是印证莫歌之前的想法:死者真是在吃了药快睡着之前,上吊自杀的!
可是,即便如此!也会挣扎!
“吱吱吱吱——”
前几次试验做的是安眠药的药效时间对比数据,这第四次试验里,撇开了时间问题后,莫歌第一次捏着老鼠的喉咙,在吱吱吱吱的老鼠叫声里松一口气——
没错的,死者肯定还是会挣扎。
他放下老鼠,心却没放下来,因为还不够!因为……没有证据!
单凭这些老鼠这些数据,根本不够说服力,凶犯完全可以说,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就算是找来凶手,依旧会说出死者是瞬间吊死……
这,不是没可能!
但,莫歌偏不信!
吱吱吱的声音里,莫歌扫了一眼那醒来的白老鼠,老鼠似乎昏昏沉沉,似乎又要睡,他不管了,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头还疼,因为又看到死者的脖颈,现在哪怕老鼠在面前,莫歌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更别提去说服别人——
老鼠只是试验品,但死者的缢沟是完全符合自杀。
这个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真的遇到了巧合,一点点都没有挣扎?真的是他错了?还——
拉了龚继寒下水。
这时候莫歌的想法跟龚继寒是差不多的。
两个人都担心着彼此会连累对方,但是相比较而言,莫歌的担心更多一点——
这是公公回来的第一个案!
却因为他的判断失误而受人嘲笑……
“呼——”
莫歌眼里饱含着愧疚,他总觉得这案子现在悬了,若连自己都说不服,龚继寒和其余人看到这份尸检报告,怕也会觉得……莫歌想不出词来,但能想到他上午信誓旦旦的说他杀,一想着,他觉得脑袋又疼了,就不该现场说出来!他对自己太自信了!
可他不知道,龚继寒是有多信他!
而有句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他闭上眼坐下来的时候,那坐下来,带起的风吹下他的纸。
那是他画的画,落下时,他下意识的去俯身捡,忽然被自己的法医服勒住脖颈,那瞬间,勒住的时候,并不是很紧,可那一勒紧加上他看到画上房间里的设施,忽然就明白了全部的内容,这一把捡起来那纸,然后就一拍桌子,骂一句——
“孙子!!”
骂完,莫歌已经完全知道对方的诡计是什么,直接抓着画就要出门,到门口才记起来什么,又快速把法医服脱了,才往外走。
这次时间紧迫,他连写报告的时间都没有!
外面两个警察已经换了,但交接班的时候刻意嘱咐过——
莫歌出来了,去17楼找七队长龚继寒。
所以,走到门外,发现时间是两点的时候,莫歌起初犹豫了下,觉得龚继寒是不是已经走了?
毕竟……他都没在门口等着!
可一听在十七楼,直接就去了。
电梯一层层上去的时候,莫歌脑子里把案件又仔仔细细的梳理了一遍,等到了17楼,就看到那唯一亮着灯的房,直接走过去。
“叩叩叩!”
“叩叩叩!”
“进!”
足足敲了两次门,门里才传来龚继寒惺忪的声音。
他睡着了,本来想去找莫歌,但又怕被另眼相待,所以就在这办公室里一直等着,等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
快速的揉揉脸,他看着几乎是风一般快速走到自己面前的莫歌,然后啪的一声,面前是一张案发现场的素描画。
“一般而言,缢死的姿势都是悬位,高高挂着那种,最为常见,可是,据研究表明15KG的重力就足以压闭气管,2KG重力就可以压闭颈静脉,5KG可压闭动脉,30KG就完全可以压闭椎动脉……”
抓犯人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莫歌说的都是法医的内容,加上已经想明白了案件的手法,这时候完全不头疼了,只有一脑门的清明,说出来的时候倍儿舒坦,但龚继寒不舒坦了,一脑门的迷雾——
“等等,打断一下!我刚睡醒,有点听不懂,先说能听懂的,行不?”
阔别一整天了,他再看到莫歌挺舒坦的,就是这话,说的太快了,真一句都没听进去,倒不是听了没懂。
换个旁人怕是要人重新说一次,但对着莫歌,他早已经没有面子,也就有什么说什么。
莫歌也发现了,自己说的是有些快了,难懂么……
想了想,转口说道——
“就是说,只要身体的部分重力,哪怕仅是头部的重量,也可以引起脑血液循环障碍而导致脑缺血缺氧,从而致死,所以即便只是脑袋搁置在这里……”
莫歌说的时候,手还带指挥的,点着那个板凳,白绫,那剩下的没说,留给龚继寒说。
他白天不是说了么——
帅,不能都给他一个人耍了。
“哦,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说,死者是在这里……坐着死的?然后,直接被吊上去?”
龚继寒这话让莫歌的心里一下舒坦,直接竖起的大拇指,但是具体的还有很多内容要解密,比如死者在吃了安眠药后,为什么坐在这里,头部为什么搁置在此处?
还有,这样说的话,那白绫吊上去很长一段,应该是被剪断过的——
“技术部如果能检验出来是剪断的,就证明我……们是对的。”
莫歌现在代表着龚继寒,中途说着我,又改成我们,想了想又继续道——
“我推测,这个……小……绵羊是服用安眠药后,听了另一只禽兽说了什么,才会坐在这里,然后,脑袋放上去,等药效发作,在睡梦中濒死时,那禽兽就在她濒死期间,迅速把她吊起,致命!而也许,这中途那禽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所以才擦去了玻璃上的挣扎痕迹,所以……这绵羊案的重点,时间不是在两点和两点半之间,应是在——两点以前和两点半以后!羊吃下药,头放上去,然后,禽兽把羊吊上去,听明白了吗?!”
最终,莫歌还是没能压抑住他内心的小野兽,那野兽派的刑警之心还是释放了出来,他就是觉得这案子是他杀!
龚继寒完全给听愣了,尤其最后那句——
听明白了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学堂,老师讲课到最后说,听明白了吗!
而后他这眨眨眼,鬼使神差的说:“好的莫老师,我明白了……”